28
宋遠棠再次聯系賀尹遲是半個多月後。這次他沒再發短信試探,在他下班之後直接打的電話。
上次在酒吧旁的巷子裏,賀尹遲已經把話說得清楚,宋遠棠沒必要再去“作踐”自己。
盡管他從來都不覺得那是作踐,因為他本身也沒有高貴到哪裏去。或許對于高中時候心高氣傲的他來說,低下身段去求人确實是“作踐”,但現在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像是雛雞終于認清了自己不是孔雀,于是再多的高傲都像是賣弄。
但是他想,只要賀尹遲提出來,他還是會義無反顧放棄所謂尊嚴。
“喂?”賀尹遲躺在床上,接到了宋遠棠這個電話。
“是我,宋遠棠。”聽賀尹遲的口氣,似乎并沒有賞給他一個備注,“你的衣服還在我這裏,什麽時候方便還給你?”
“衣服?”賀尹遲當然沒忘記是什麽衣服,但他故意驚訝了一下,“哦,那件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先放你那裏吧,我過兩天有時間了去拿。”
那頭的宋遠棠沒說話,好像正在快步走路,賀尹遲聽到了他急促的呼吸聲。過了幾秒,宋遠棠才匆忙應了一句自己。
“你在哪兒?”工作特殊使得賀尹遲比其他人對不平常的聲音更敏感。
宋遠棠把手機貼近耳朵,聲音小而短促,“……剛下班。”
賀尹遲皺了下眉,直言道,“你聲音不太對。”
宋遠棠停下了急匆匆的腳步,向周圍四處環顧,回頭人海茫茫,入眼卻沒有奇怪的人影。他終于跟賀尹遲坦白,“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賀尹遲眼神一變,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确定嗎?”
“不是很确定。”宋遠棠又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剛才站過的地方空空如也,沒有人,“只是感覺。”
說完他自己也知道這樣沒有說服力,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前兩天他就感覺到總有人在跟着自己,只是以為自己緊張過度,就沒太當回事,但一連幾天都是這樣,宋遠棠不由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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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的監視跟蹤比随機的謀財害命更讓人恐懼。
賀尹遲穿上衣服,看了一眼時間,剛過晚上九點,不算太晚,“你現在在哪裏?”
“正在往地鐵站走。”宋遠棠沒買車,平時都是坐地鐵上下班。
賀尹遲沒有猶豫,拿了車鑰匙出門,“找個人多的地方等我。”
宋遠棠不想麻煩他,剛想說不用,那邊賀尹遲已經挂了電話。他加快腳步過了個紅綠燈,跟着人流往地鐵站走。
等到了地鐵口,他沒進去,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等着賀尹遲。
他想不出來有誰會跟蹤他,但這件事可大可小,本來心裏還挺怕的,現在站在這裏等賀尹遲,好像也就沒那麽害怕了。
賀尹遲沒讓他等很久,他自己住單身公寓,在離警局不遠的地方,過了約十幾分鐘就到了。
這邊不讓停車,他鳴了下喇叭,宋遠棠擡起頭,看見被半個車窗遮掩住的賀尹遲。
兩人目光對上,他快步走過去。
“上車。”賀尹遲探身給他開了副駕駛的門。
後面的車子開始鳴喇叭,宋遠棠沒時間猶豫,低頭鑽了進去。賀尹遲輕踩油門,開過了前面的綠燈。
“他好像走了。”宋遠棠側頭看他,聲音很輕。從他給賀尹遲打完那通電話,身後的影子好像就不見了,不知道是因為他放松了警惕,還是那人已經走了。
“嗯。”賀尹遲眼睛直視前方,問他,“最近得罪什麽人了嗎?”
宋遠棠仔細想了想,“沒有。”
“以前呢?有沒有跟別人鬧過矛盾?”賀尹遲輕飄飄看了他一眼,語氣比往常都要溫柔。
宋遠棠搖頭。以他的性格,很難跟別人起沖突,更別說是得罪人。
賀尹遲一時也不能貿然下結論,又問道,“就這一次嗎?”
宋遠棠沒有隐瞞他的必要,如實把情況說了說,賀尹遲聽完眉間的紋皺得更深,胸口一股說不清楚是擔心還是生氣的情緒湧上來,“怎麽不早點說?”
宋遠棠啞然地看着他。
“這很危險。”賀尹遲努力克制住身體裏的急躁,盡量看起來心平氣和,“最近這片不安全,有兩個尾随搶劫犯我們還沒抓到,你自己小心點。”
他的眼中燈火明滅,時而有光,時而又一片幽深看不見底。宋遠棠就這麽看着他,過了許久說,“知道了。”
賀尹遲或許是在關心他,也或許就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只是一般的提醒。
宋遠棠家離他上班的酒店有段距離,平時地鐵十幾站,開車最快也要四五十分鐘。他本想讓賀尹遲在前面的地鐵站将他放下,但賀尹遲堅持要送他回去。
“衣服呢?”賀尹遲突然問。
宋遠棠在走神想着別的事,一時沒明白過來,“嗯?”
賀尹遲說,“不是要還我嗎?”
宋遠棠愣了愣,忽然舍不得。那件看似無關緊要的衣服,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關聯,等衣服還給賀尹遲,他們也沒有了聯系的必要。
他哽了哽,“在家裏,一會兒你在樓下等我一下,我上去拿。”
賀尹遲若有似無哼了句,“嗯。”
陌生車子開不進小區,賀尹遲把車停在了小區外面,跟宋遠棠一起下了車。這裏他很久沒來過了,上一次還是辦事經過,卻意外地發現這裏基本沒有變化。
“還住這裏?”賀尹遲問。
“嗯。”宋遠棠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他以為賀尹遲不願意提起過去的事,“住了很久了。”
“聽說這片快拆了。”
宋遠棠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叮當作響,“估計還得等幾年。”
老舊的居民區,繁華而彎曲的小巷,一時間太多回憶翻湧。正如宋遠棠自己說的那樣,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很多很多年。
賀尹遲陪他走到單元樓下,沒有要上去的意思。
“要不,你上去跟我拿?”宋遠棠道。
賀尹遲擡頭看了眼二樓的窗子,廚房裏透着光,他冷冷笑了下,笑得并不好看,“不方便吧。”
确實不方便,宋曉俪在家裏,這時候宋遠棠忽然又恨自己沒有搬出來住。他嘗試過,但沒有成功。
就連高考志願,他都報的本市。
宋遠棠沒說別的,慢吞吞地上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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