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夢裏,他叫齊雍,是南山鎮人士。十年寒窗苦讀,一路從童生考上去,家裏為此賣了牛賣了地,最後一貧如洗,終于供他考上了狀元。
消息一傳出來,整個南山鎮人都沸騰了。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齊家人挺直了腰杆,以為從此以後便能飛黃騰達了。
沒曾想齊雍就此消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訊。
……
按常理來說,中舉人一般都會被委任為官。尋常進士托關系可以當個縣令,排名靠前的卻能進入翰林書院,留京赴任,往後仕途更加暢通。
齊雍身為狀元,以後當個三品官估計不是問題。但他相貌出衆,在殿試時被皇上一眼看中,選為長樂公主的驸馬爺。
皇命難違,齊雍只能歇了當官的心思,與內務府一同籌備婚禮。最初他挺郁郁寡歡的,但後來他想開了,覺得當驸馬爺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啥也不用幹讨好未來妻子便能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當今聖上共有二十位皇子,個個皆值壯年,彼此狼争虎鬥,都對金銮寶座虎視眈眈。許是因此,皇上特別讨厭這群兒子,而尤為寵愛僅剩的女兒,長樂公主。
皇上很能生,但生出來的幾乎都是帶把的,僅生了兩個女兒。大公主前幾年被派去與邊疆蒙族和親,沒曾想大半年後便因水土不服而慘死異國他鄉。
這件事給皇上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他從此再也不談和親的事兒,要是哪國派人前來求親,也是一律不假辭色。
他常說,以後定然要為長樂尋一個極好的夫婿,予她一世幸福。
眨眼之間,長樂公主便到了婚嫁年齡。這幾年,皇上為她的婚事愁得長了不少白發。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年輕俊傑是挺不錯的,但他又怕貴族家的花花公子沾染壞習性,往後待長樂不好。朝中官員,大多有了妻女,更不可考慮。
此後挑來挑去,他挑中了齊雍。
這位新晉狀元郎出身貧寒,年紀尚輕,連個未婚妻都沒有,家世清白。況且他生了張好皮囊,風姿卓越,出類拔萃,看着便是個品行端正的翩翩少年。
婚禮定在秋末,秋風飒爽,正是陰涼的好天氣。皇家氣勢不凡,屬于長樂公主的公主府早就建好了,毗鄰京城中心,背靠皇宮,比起另幾個王爺府還要好上幾分。
皇帝撥給她的嫁妝更是不知凡幾,說是十裏紅妝都太委屈了。那些金銀珠寶,相當于大殷王朝三年總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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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皇帝對公主的疼愛。
誰曾想,就在婚禮前一天,齊雍便消失了。
傳言愈發離譜,有說他逃婚的,有說他被世外高人綁架去習武的……
皇帝大怒,責令舉國通緝此人。
……
一覺醒來,齊庸凡出了大半身冷汗。他脫下濡濕的睡衣,換上衣袍,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滿臉蒼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竟然能被一個夢吓成這樣。
他不禁想起之前做過的另一個夢,穿越總局說他所在的異世界出了bug。莫非,他便是那個夢境中的狀元郎齊雍?
可他明明跟通緝令上的人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這一天,前往市場做生意的路上,齊庸凡腦袋裏一團亂麻。他本來盤算着繼續去縣城賣零食,一步步發展,最後把分店開遍整個大殷王朝。
如今看來不能這樣了,出于謹慎考慮,他決定暫時安居南山鎮,等通緝驸馬爺的風頭過去了再去縣城。
早上生意不錯,沒一會功夫,面包和牛奶便賣了個精光。泡面賣得慢一些,許是因為新鮮勁兒過去了,勤儉持家的古代人更願意在家自己煮面吃。
如今來買面的幾乎都是鎮上的有錢人家。
空閑的時候,隔壁米店的小夥子便會過來同柳元子搭讪。他常來常聊,日子久了,柳元子見他也會笑臉相迎,買面時多給些牛肉。
夥計叫黃亮,南山鎮本地人,在米店幹了三年。
這日他來到攤位上,遞給了布包給柳元子。拆開白布,裏頭裝着一串街邊買的冰糖葫蘆。他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前幾日聽你說想吃就買了。”
“謝謝啊。”柳元子爽快地收下了,并從兜裏掏出錢給他。
黃亮猶豫了一會,道:“掌櫃說米店開不下去了,要賣掉,過些天我可能就去縣裏找活兒幹……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去?”
他當然知道柳元子不可能跟他去。他只是個普通夥計,每月連一兩銀子都不賺到,更別提養活她了。
而柳元子在齊庸凡的攤位幹活,每個月能賺三兩銀子……
柳元子垂下頭沒說話。她又不傻,早已看出黃亮喜歡自己。若是一年前,她大概便興高采烈地答應了。黃亮待她好,而且人也長得俊氣,這般好的夫婿在十裏八鄉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但如今,她不願屈就。
正如齊大哥告訴她的那樣,女子當獨立,而不應被嫁人束縛。她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錢,往後再尋個真正喜歡的如意郎君。
“那,我走了。”黃亮慘淡地笑了笑,望着柳元子,道:“能最後給我煮一碗面嗎?”
她點點頭道:“好嘞,要哪種?”
黃亮道:“紅燒牛肉。”
面很快煮好了,澆上湯汁,打包遞過去。但黃亮沒接,只道:“送你的,我看你還沒吃中飯,多吃些。”
他扔下銅板便離開了。
柳元子端着那碗尤冒熱氣的面,鼻子一酸,自個蹲下來囫囵吃完了。
……
傍晚,夏星酒館開門。
這回殷旭早早的便來了,排在很前面便拿到桌號,點了一壺酒和一些吃食。
近來酒是可以加熱的。齊庸凡買了個小爐子,架在角落裏溫酒。暖暖的,很貼心。
菜單上又多添了一道烤魚。原來是因為春天快到了,冰河融化,養了一個冬天的肥魚開始在集市上溜達。
齊庸凡自制了一個釣竿,空閑時會去河邊垂釣。他懂得一些制作誘餌的小知識,往往比其他人釣的更多,上鈎的魚也更肥大。
日子久了,自己吃又吃不完,他便尋思着當作燒烤夜宵來賣。
其實村裏人很少吃魚。倒是頑童們喜歡上蹿下跳,掏鳥窩下水摸蝦,偶爾便也能撈幾天魚帶回家。
鎮上的人卻很喜歡吃魚,因為魚肉鮮嫩,料理起來更加美味。
河魚腥味大。齊庸凡把魚處理好後,先将蔥姜蒜等于放入破開的魚肚中清蒸片刻,再拿到炭火上去烤。
調料得多加,火候也得把控,待到魚皮金黃酥脆,刷上鹽和孜然粉。
晚上有不少人都點了這道新品烤魚。魚酥軟得沒有骨頭,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再配着熱酒下肚,整個人都暖洋洋起來。
殷旭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喝着酒。他沒帶小林子來,只跟對方說自己想出去走走。因為覺得小林子很讨厭齊庸凡,每回來攤子上吃東西都不講什麽好話,令他聽了心情不佳。
果然一個人呆着,仿佛連烤物都變得好吃了不少。
在宮裏時,他吃過的美食不知凡幾。受皇帝寵愛的緣故,各式大魚大肉都先緊着送過去給他。
他自認是一個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不知為何,卻如此眷戀這家簡陋的小攤。
“喏,你點的烤魚。”齊庸凡将盤子放在他面前,像是想到了什麽,問道:“你那個小厮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我沒帶他來。”說完,殷旭才反應過來齊庸凡在詐他。他明明說小林子是他弟弟來着……他忙道:“是我弟,不是小厮。”
“你放當我眼瞎?再說了,你倆長得一點都不像。”
謊言被戳穿,殷旭不太自然地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臉頰上泛起紅暈,道:“他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太縱容了,才養成現在這副樣子。”
齊庸凡了然道:“我說嘛,哪兒有比主子還嚣張的仆人。”
殷旭道:“對不起啊,我聽他說起過上次跟你買瓜子的事兒,其實是因為我想吃……”
“你早說嘛。”齊庸凡笑道:“我家一大堆,趕明了送一袋到你家去。”
殷旭不太好意思,道:“我會付你錢的。”
齊庸凡:“嗨呀,這麽點錢,大家都是鄰居,無妨的。”
殷旭想了想,擡頭道:“我請你喝酒如何?”
“你請我?”齊庸凡有些想笑,道:“你家酒比我的還好喝?”
“我托人從京城帶的桂花釀,封了五年,味道比起你這個也不逞多讓。”殷旭自信道。
“那我來嘗嘗,順便和你下兩盤棋。”
齊庸凡笑了笑,他對殷旭這人其實還是蠻有好感的。大概是出于GAY天生的顏控屬性吧……
殷旭隐隐有些醉了。夜色朦胧,桌上的白蠟閃爍着火焰。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重影,以至于在看到齊庸凡時,回憶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他喃喃道:“齊雍……”
“嗯?”齊庸凡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殷旭頭一歪,竟倒在齊庸凡的胸口上。他喝了一整壺酒,醉昏過去了。男人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在身上,有些奇妙的、異樣的感覺,猶如電流般自上往下地充斥四肢百骸。
齊庸凡低頭看了眼他俊美的臉龐,不知為何,居然有一絲不願意吵醒他。
不過那也僅是一絲而已。他拍拍殷旭的臉,說:“醒醒,別睡我身上,要睡覺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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