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解決了梁城的事, 蕭雪瀾和朝夙便辭別了客棧衆人,禦劍返回寒岳。

一路上, 蕭雪瀾還因為朝夙殺了梁家門客的事膈應, 他這種漠視人命的态度, 讓蕭雪瀾不得不想起了曾經做過的噩夢,夢裏的朝夙, 同樣殺人不眨眼,一直殺的寒岳滿山血流成河, 那可是他的師門啊!

除此之外,還有合歡宗修士的死因沒調查清楚。

朝夙否認他與合歡宗修士的死有關, 蕭雪瀾心裏不是不願意信他, 可朝夙是最有殺人動機的人這一點忽視不了,所以真兇一日未找到,這事一日便是蕭雪瀾心中的一個疙瘩。

兩人之間有了嫌隙, 所以一路上都無一字半句的交流, 沉默地行了半日功夫, 蕭雪瀾按落劍身落到一處小溪旁休息,此去寒岳大約只剩半日的路程, 他并不急于一時,想在回去之前,再與朝夙好好談一談。

蕭雪瀾拿兩個竹筒打了水, 遞了一個給朝夙,站在溪邊和朝夙閑聊:“回寒岳之後,你是準備回有琴宗?”

朝夙遲疑了一下, 點頭。

蕭雪瀾轉過頭道:“他是琴修,可你不是,你就不怕到時候露餡?還有你那些同族,他們也在,他們一看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怎麽回事,萬一他們說出你的身世秘密你如何交代?”

朝夙表情漠然,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同族或者是有琴宗的同門怎麽看他,他也沒打算真的待在那裏,他回寒岳不是為了拜師求學,而是另有目的,至于是什麽目的,他暫時還不能和蕭雪瀾明說。

“不如,你跟我回淩雲宗?我可以和師叔禀明,你其實想修劍道,換個宗門應該不是難事。”蕭雪瀾喝了口水,打量着朝夙的表情商議道。

朝夙心中一熱,垂下眼眸掩飾自己驟然變得熾熱的眼神,淡淡問:“為什麽?”

蕭雪瀾自然道:“擔心你啊,你這脾氣性子,要是放你一個人待在有琴宗,一定會吃虧。”

朝夙嗤笑一聲,冷冷道:“可說不定是誰讓誰吃虧。”

蕭雪瀾眉心跳了一下,他說的還真沒錯,瞧他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拽樣,蕭雪瀾真怕他上了有琴宗,會有和別的弟子産生矛盾,一出手就取人性命的事發生,到那時候,寒岳可真容他不得了。

蕭雪瀾語重心長道:“你以後能不能別一出手下手這麽重?就算人家得罪了你,也罪不至死吧?你何苦一點餘地都不留?我們都是修道之人,殺孽太重,必遭反噬,你明不明白?”

朝夙聽懂了,原來蕭雪瀾并不是關心他,而是害怕他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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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昨日他殺了梁家門客,完全是因為那人對蕭雪瀾出言不遜,朝夙殺了那人完全是想要維護蕭雪瀾。

原來自己一心想維護之人并不領情,甚至還責怪他出手太重。

朝夙也不解釋,冷笑道:“大道萬千,我的道,就是誰阻擋我的路就殺了誰,又豈會畏懼什麽報應。”

以殺證道,朝夙他到底還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可他的話讓蕭雪瀾後背緩緩滲進去縷縷涼意,順着脊椎蔓延全身,那種夢裏被朝夙一劍穿胸的恐懼感再次向他襲來。

明明喝了水,可蕭雪瀾卻覺得喉嚨裏更加幹澀,心揪成一團,令他喘不過氣來,他以為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他至少能對冷血的朝夙造成一點影響,可對方這些可怕的念頭,竟然還是一點都沒變。

是他高估了自己在人家心中的分量和對人家的影響力。

蕭雪瀾灰心極了,澀澀道:“你就非要走如此極端的路?以殺證道,那是一條什麽樣的路?千夫所指,衆叛親離,你也在所不惜?你就不為……那些在乎你的人考慮?”

“在乎我?”朝夙淺若琉璃的眸子明亮了起來,內心隐隐有種期待蕭雪瀾繼續往下說,可面上仍是不屑一顧的表情,裝作不懂問,“誰?”

蕭雪瀾想了想道:“你兄長他啊。”

朝夙否認道:“那是‘他’的兄長,不是我的。”

“胡說什麽?血親是你想不認就可以不認的?”蕭雪瀾心中暗惱朝夙,連自己的親哥都可以不認,簡直是一點人性都沒有。

朝夙不想與他争論這個,繼續道:“還有呢?”

蕭雪瀾冷着臉,道:“還有什麽?”

朝夙凝視他的眼睛,認真道:“關心我的人,難道只有兄長他一個嗎?”

“當然不止。”蕭雪瀾被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心跳不自覺地就加速了,他明白朝夙是想聽他說什麽,可卻一時羞于把他想聽的說出來,心裏又掙紮着,存了一絲僥幸,如果說出來,朝夙會不會因為感動而變好。

蕭雪瀾沉吟了一會兒,下了決心,低頭緩緩道:“還有我。”

他說他關心自己。

朝夙向他走近了兩步,忍着将人擁在懷裏的沖動,還想問清他最在意的一件事:“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他?”

“嗯?”蕭雪瀾感覺朝夙靠近了自己,一擡頭就看見對方看上去快要繃不住的冷淡表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朝夙說的“他”指的是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就是那個廢物。”朝夙提起孟疏塵,略帶嫌棄地皺了下眉。

“在我眼裏,你們兩個本來就是一個人,什麽你啊他的,不都是同一人?我關心你也是關心他,關心他就是關心你,有甚區別?”不管是孟疏塵還是朝夙,在蕭雪瀾眼裏就是一個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他要是能把兩人分那麽清,那他自己成什麽了?

三個男人的情感游戲,有點太刺激,蕭雪瀾可接受不了,所以他發自內心地拒絕把他們當成兩個人。

蕭雪瀾心裏果然還是在意那個廢物,朝夙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眉心無意識斂起,心中的嫉妒就快要忍不住變為最陰暗的惡意。

他恨不能立即抹去孟疏塵的意識,也恨不能将蕭雪瀾囚禁起來,令蕭雪瀾的眼裏心裏從此往後都只能是他一個人。

朝夙陰沉着臉,帶着惡意用力吻上蕭雪瀾,急切地想證明自己在蕭雪瀾心中的分量,雙手緊緊地攥住蕭雪瀾的肩膀,把人禁锢在自己懷裏。

意亂情迷之中,朝夙心想,若是能把人揉碎了和自己融為一體,是不是就能填上心中空空蕩蕩的那一塊地方了。

蕭雪瀾仰着後腦被迫承受着朝夙狂風驟雨一般的深吻,心跳如鼓,同時呼吸困難,大腦因為供氧不足,暈暈乎乎中感覺就快要窒息而亡。

現在還是白天,太陽高高挂在當空,周圍雖然是荒郊野嶺,不會有人經過,可他還是第一次在白天和朝夙做這種親密的行為,所以忍不住感到羞恥和緊張。

用力在朝夙胸膛上推了一下,對方紋絲不動,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能把自己抱得這麽緊,蕭雪瀾趁着兩人換氣的功夫,撇過臉,咬在朝夙的下巴上,氣喘籲籲道:“夠了!适可而止!”

朝夙近距離看着因為自己的親吻而泛起春潮的桃花眼,裏面波光蕩漾,烏色的瞳孔中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面孔,心裏油然而生出一種滿足,抵着蕭雪瀾的額頭,霸道地說:“現在明白,我不是他了嗎?”

這醋精、醋碟、醋壇、醋缸!

蕭雪瀾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自己吃自己的醋,簡直無法進行正常交流,他氣的只差頭頂冒煙,再這樣下去,自己非得被這個精神病劈成兩半!

蕭雪瀾掙脫不開朝夙的手,同歸于盡的心都有了,将頭稍稍向後仰,用力一頭撞到朝夙的額頭上,對方吃疼,才放松了摟住蕭雪瀾的勁道,終于讓他重獲自由。

蕭雪瀾整理了下被朝夙揉皺了的衣衫,惱怒道:“不明白的是你不是我!在地宮幻境中我看的很清楚,你是主人格因為童年陰影造成心靈創傷之後,分裂出來的副人格,無論是你還是他,如果抹去了對方的意識,就是殺死了自己,只有融合,你們才會是一個完整的人!”

朝夙臉色難看,他怎麽可能是什麽副人格,他明明是個有獨立思想和判斷力的人,蕭雪瀾這麽說,無非就是不想讓他把那個廢物的意識抹去,那個廢物根本沒有一點可取之處,蕭雪瀾究竟為什麽對那個廢物這麽念念不忘?

朝夙臉上又出現了陰郁冷漠的神色,譏诮道:“說這麽多,無非就是你舍不得他。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從這個身體裏抹去,你等着看。”

蕭雪瀾着急了,口不擇言道:“你敢!不許你這麽做!”

朝夙嘴角扯出邪佞一笑,眸色冷冷,似乎在說“我有何不敢”。

蕭雪瀾當然相信他說得出做得到,再繼續争執下去,只怕會适得其反,更加激起了他的叛逆心,便軟了口吻道:“我并不是舍不得他,只是你傷害了他就是傷害了你自己。你為何一定要充滿惡意地去揣測人心呢?”

朝夙轉過身道:“因為人本來就是一種冷酷自私的種族,比妖更冷血,比野獸更無情。”

蕭雪瀾追上去,反駁道:“怎麽會?你不久之前才見過秋娘子,她是那麽深明大義,古道熱腸的一個人,她為梁城百姓做的事,難道不值得稱頌?人并非都是像你說的這樣。”

朝夙哂笑了一聲,聲音帶着濃濃嘲諷之意:“所以,好人都活不長啊。”

“你什麽意思?”蕭雪瀾聽出朝夙話裏有話,忽然腦中出現一陣暈眩,他好像遺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總算想起來了,梁城的事解決了,為什麽系統卻沒有響起完成任務的提示?!

朝夙慢條斯理道:“意思就是梁家人一定會在我們走後,變本加厲報複梁城百姓,包括客棧老板娘和夥計。”

蕭雪瀾當然不相信,道:“你何以這樣猜測?秋娘子她們從葉城回來的時候,明明說他們看見梁家的人去了葉府,兩城已經互相開放,梁家怎麽可能出爾反爾?”

朝夙冷嘲道:“你是親眼所見,還是親耳聽到梁葉兩家的矛盾解決了?這樣吧,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

“什麽賭?”蕭雪瀾心裏莫名開始發慌。

“我們現在就折回去,若是客棧中的人安然無恙,就算我輸,以後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反之——”

“反之怎麽樣……”

“反之,”朝夙忽然握住蕭雪瀾的手,将人扯到胸前,目光如炬,看着他道,“以後不管我去何處,你都要跟着我,如何?”

蕭雪瀾仍覺得是朝夙把人性想的太惡,事情根本不可能像他想的這樣壞,喉結上下滾了滾,艱難吐出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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