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立完賭約, 蕭雪瀾一刻不敢耽誤,禦劍返回梁城, 回到梁城邊界時已接近傍晚。

夕陽落山, 原來客棧的位置, 已不見那幾間二層小樓,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被大火燒過的殘垣斷壁,火應該是剛熄滅不久, 廢墟上還止不住地冒着濃煙,幾搓火苗不時從灰燼中蹿起在倒下的柱子、房梁、門窗上舔舐。

秋娘子和夥計們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兇多吉少, 蕭雪瀾忍下滿腔怒火,進廢墟之中搜尋,搜了一圈, 好在沒發現類似于燒焦屍體形狀的東西, 應該是梁家的人燒了客棧之後把人帶走了。

朝夙站在廢墟旁, 事不關己地看着蕭雪瀾拿劍在廢墟之中搜尋線索,好整以暇道:“這個賭, 是你輸了。”

蕭雪瀾一腳踢翻了身旁的一堆燒焦木頭,飛身過去揪住朝夙的衣領,眉宇間冰冷如霜, 表情隐忍似乎極力克制着憤怒,咬牙道:“你早就猜到梁家會報複客棧這些人是不是,你為什麽不說出來!”

朝夙被人抓着領子也不惱, 淡黃色的眸子含着戲谑之意,仍是一副漠然的口吻:“他們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要說?”

“你!”蕭雪瀾聽他這樣冷血的言論,恨不能一拳打他臉上,握着霜寒的手青筋暴起,怒道,“是我想錯了你,你本來就是毫無人性的人!”

“呵。”朝夙薄唇微揚,冷笑出聲,一手撫上蕭雪瀾揪着他衣領的手,将他的手拉下,整理了下自己的領口,悠悠道,“你發火是不是找錯了對象?殺人放火的是我嗎?我有義務要提醒他們,梁家的人會找他們報複?還是就因為我沒提醒,你就要把我當成梁家的幫兇?”

蕭雪瀾也學着他冷笑,桃花眼中不複溫潤,冷似寒潭,“對,你沒這個義務。都是我的錯,輕信于人害了他們,也是我的錯,在別人的地盤上還要為人強出頭。你都是對的,你火眼金睛,洞悉一切,你能有什麽錯?”

蕭雪瀾的神情像是遭受了巨大打擊,朝夙不由得有些想妥協,客棧那些人他可以不在乎他們的生死,可蕭雪瀾的感受,他卻是在乎的。

朝夙有些後悔剛剛對蕭雪瀾的冷嘲熱諷,他也不想将事情弄成這個地步,他只是猜測到梁家不可能這麽輕易放過客棧衆人,卻也不能完全肯定。

是蕭雪瀾對于孟疏塵那種暧昧的态度刺激了朝夙的理智,令他頭腦一熱,就和蕭雪瀾立下這個賭,看蕭雪瀾的樣子,似乎是對他已經失望透頂,兩人本來就生了嫌隙,這件事無疑更是雪上加霜,這并不是他想看見的結果。

朝夙有心彌補兩人的關系,便也不再置身事外,出言道:“現在你與我争執這些,對客棧其他人毫無幫助,還不如找人問清楚情況,或許還來得及救他們一命。”

朝夙說的不錯,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救人。

蕭雪瀾環顧一下四周,連個鬼影都看不到,當機立斷道:“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折回來,直接去梁府,梁振凡這老匹夫要是給不了交代,我端了他的老巢!”

蕭雪瀾念了禦劍訣将霜寒變大跨上去,朝夙也跟着上了劍,蕭雪瀾轉頭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你上來幹什麽?救人的事不敢勞您大駕,您還是留下來繼續見死不救的好,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咱倆還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幹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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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夙微微一笑,道:“你莫不是忘了和我的賭約?你輸了,以後我去哪裏你就得跟着去哪裏。這次我先縱容你一次,你想去梁府,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去,總之,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的。”

蕭雪瀾冷笑道:“那你可得小心了,我禦劍功夫不到家,等會兒說不定出了狀況,把你從劍上甩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朝夙雙臂一展環上蕭雪瀾的腰,牢牢将人圈在懷裏,在他耳邊道:“不怕,你要是敢甩我,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去。”

“我還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厚顏無恥之人。”蕭雪瀾氣急了,一時忘了掙脫朝夙的手,扭頭罵道,“你拿人命當兒戲,這賭約我不認,不作數!咱倆一拍兩散,你給我下去!”

朝夙勒緊了蕭雪瀾的腰,胸膛緊緊貼着蕭雪瀾的後背,熱得像個炭盆一般,學蕭雪瀾以前的樣子念了一段劍訣,霜寒竟然真被他驅動上升往前飛了起來。

等霜寒升空穩穩飛行起來,朝夙才放松了圈住蕭雪瀾的力氣,難得耐着性子哄道:“好了,先救人,有什麽脾氣留着救完人以後再對我發。”

蕭雪瀾滿腔的憤怒還沒發洩出來,就被人這樣摟抱着占便宜,連自己的佩劍都喪失了氣節,居然聽朝夙的話,邊用力使壞地往腰上掰朝夙的手指頭,邊怒不可遏地在霜寒劍身上跺腳:“他讓你飛,你就飛啊?!你到底是誰的劍?”

霜寒在空中抖了抖,一把劍又不可能回答蕭雪瀾的問題,只是在刺破空氣的時候發出一聲劍吟,快速載着兩人朝梁城城中飛去。

到了梁府,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厚厚的烏雲将月光遮擋住,月黑風高,正是刺探消息的好時機。

兩人在梁府外捉住一個喝的醉醺醺的守衛,好巧不巧,那人正是白日裏跟着粱易風去客棧放火的随從之一,蕭雪瀾還沒說上幾句狠話,那守衛便把知道的事吐了個幹淨。

原來,那梁振凡其實明白,梁、葉兩城繼續僵持下去,吃虧的肯定是他們梁城,所以先假意答應了蕭雪瀾與葉家化解幹戈,之後也确實是将粱易風押着去葉府走了一趟,并帶去了不少奇珍異寶當做賠禮。

可葉家死了女兒,這事不可能簡單翻過篇,矛盾不是不可以解決,殺人償命,自古就是一條公理,葉家提出,想要兩家化解矛盾,必須拿粱易風的命來換。

沒想到那梁振凡竟然答應了,只是有個條件,他在葉府衆人面前說,粱易風是梁家幼子,自小備受祖父母寵愛,就算要一命償一命,也得先回去辭別了祖父母,讓二老再見孫子最後一面,盡了孝道才行。等三日之後,他必定會親自把兒子送到葉府,聽憑處置。

葉家的人以為梁振凡是個明事理的正人君子,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寬限三日又如何,便答應了這個請求。

可誰能想到,梁振凡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

梁振凡的妻子娘家姓林,是仙門中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梁振凡早就有吞并葉城勢力的心,這次和葉家的矛盾更堅定了他的決心,早在三五日之前便修書給他岳丈,說葉家仗着勢大欺侮梁家,要林家速速派人支援梁城。

再有不過三日,林家的人便會趕到,到時候他趁着帶兒子上葉家請罪的機會,來一招釜底抽薪,和林家一起把葉府收拾了,到時候葉城群龍無首,還不是他梁振凡的囊中之物?

他這一手算盤打得是不錯,就是沒算到自己的兒子這麽急不可耐地報複起客棧裏的人,更沒算到蕭雪瀾他們會去而複返。

蕭雪瀾聽完之後,冷笑連連,一掌拍暈了守衛,看着梁府大門道:“老匹夫你怕是做夢都想不到,等來的不是你妻子的娘家,而是催命的閻王。”

先前看到梁振凡,蕭雪瀾還納悶,看起來挺開明講理的人,怎麽養出這麽個蠻橫無理的兒子,原來是他看走了眼,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老匹夫一肚子壞水,才教出這麽個壞到明面上的兒子,确實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剛剛守衛已經交代了客棧衆人現在正被粱易風關在梁家地牢中,蕭雪瀾打算先把人救出來,再去找梁振凡、粱易風父子興師問罪。

兩人趁着夜色摸到了梁家地牢,發現地牢外有重兵把守,想悄無聲息地把人救出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蕭雪瀾剛想說找朝夙商量一下對策,看能不能使個調虎離山計,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朝夙已經露了身形,直接走到了地牢門口。

守衛們乍然看見有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生面孔冒出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表情都有點茫然,一人回過神大喝道:“什麽人?地牢重地,還不趕緊離開!”

“該離開的是你們。”朝夙負手而立,脊背挺直,氣勢不怒自威,“我只說一次,不想死的,趕緊滾。”

“好狂的口氣!找死!”守衛們被朝夙的話激怒,拿着兵器一擁而上。

朝夙劈手奪過其中一個守衛的劍,雖然只是把再普通不過的凡器,對付這些雜魚,已經是綽綽有餘,朝夙一劍一個,出劍狠準快,毫不留情,很快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不少屍體。

“好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我正要找你倆,你卻自己找死找上門來!都給我上!捉住這個人,賞金千兩!”有守衛早早去跟粱易風通報了消息,他立即帶着門客們急匆匆趕過來,等看清楚了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之後,當下就紅了眼。

圍攻朝夙的人越來越多,蕭雪瀾怕朝夙吃虧,便也顯了身形,一道雪亮的劍光如同一條細長的白練在戰局之中游走一遍,包圍朝夙的人還沒看到誰出的手,便立即倒了一片。

粱易風清清楚楚看到蕭雪瀾出手,想起先前受的屈辱,更是火冒三丈,指着蕭雪瀾大喊道:“捉住蕭雪瀾,本公子另外賞金萬兩!再加五千上品靈石!”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時間攻擊朝夙的門客又都轉而攻擊蕭雪瀾。1.0.2.0

蕭雪瀾可不懼這些上不了臺面的貓貓狗狗,對付起他們游刃有餘,只是這些人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一直貼上來,有點延誤救人的時機,朝夙明白他所想,掠到蕭雪瀾身旁,幫他擋開一波攻擊,頭也不回道:“你進去救人,這裏交給我。”

“你能抵擋得住嗎?”蕭雪瀾有些不放心。

朝夙又揮出一劍,逼退了撲上來的修士,冷冷道:“你放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蕭雪瀾只得先從戰局中撤出來,解決掉地牢門口的一波守衛,闖進了地牢裏。

地牢空間很大,越往下走光線越昏暗,裏面擺着許多蕭雪瀾見所未見的刑具,單看上面顏色深淺不一的斑斑血跡,就能猜得到進過這地牢的人不在少數,其中又有多少和秋娘子他們一般無辜的平民,蕭雪瀾不敢往下細想。

終于走到了刑房,一張黑漆漆的四方桌上,趴着兩個熟睡的看守,桌上歪歪斜斜倒着兩個酒壇,外面打的熱火朝天,他們兩個倒像是渾然不覺。

蕭雪瀾一腳踹醒其中一個,那人倒在地上被蕭雪瀾踩在腳下,酒是醒了,也差點吓得魂飛魄散,震驚道:“你是什麽人?敢闖地牢!”

蕭雪瀾也不廢話,直接問:“客棧裏的人,關在哪裏?”

“什麽客棧?我不知道!”

蕭雪瀾加重了腳下的力道,口氣森然:“我沒功夫和你打啞謎,你不說,我就殺了你自己找。”

“我說,我說!”看守只覺被蕭雪瀾踩的地方,疼的內髒都像是要破裂了,為了活命,忙不疊求饒道,“那些人已經不在這兒了!他們一進來,就被公子輪番嚴刑拷打了一遍,他們都是些沒有修為的凡人,哪裏受得了這些,一個都沒熬住,都死了!屍體都被拖出去好久了!仙人饒命啊!哦哦!我想起來了,其中有一個被抓進來的時候就半死不活的,被扔到了死牢裏,梁公子興許是把他給忘了,讓他逃過一劫,他還活着呢!你放了我,我帶你去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評論說覺得夙夙不夠邪魅狂狷,很耿直,其實邪魅是指邪氣卻有魅力,狂狷指為人豪放不羁而行為有禮,有些人可能對這四個字有誤解。至于耿直,只是夙夙不屑玩弄心計,他也最讨厭玩弄心計的人。

唉,這文越寫越頭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寫爽文了!我是一個甜文作者!(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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