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地牢的最深處, 是一間散發着象征死亡的腐朽氣息的陰暗牢籠,牢籠的角落裏, 蜷縮着一團灰黑色的“物體”, 毫無生命氣息, 只能從輪廓上可以勉強辨認出,這是一個縮成一團的人。

一個死生不明的人, 也許是客棧裏的唯一幸存者。

蕭雪瀾一劍砍掉牢籠上的門鎖,然後又反手一劍結果了看守的性命, 這種為虎作伥的惡人,活在世上就是對死去的那些冤魂的不公平!

他推開門走進去, 将蜷縮在角落裏的瘦小身體轉向自己, 那人已經失去了知覺,并沒有反抗。

蕭雪瀾撥開他面上淩亂打結的頭發,露出一張血跡和灰塵混合的臉, 面龐還很稚嫩, 蕭雪瀾辨認了很久才認出來, 這個人就是之前被梁易風捉住毒打過的少年,聽秋娘子似乎喊過他“小猴子”。

也許是因為小猴子被抓過來時就奄奄一息, 梁易風并不能通過折磨他來獲得樂趣,所以才讓他僥幸逃過了一劫,可客棧其他的人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他只不過才離開半日, 客棧就遭到血洗,蕭雪瀾心中又難過又恨自己,他為什麽這麽天真地相信, 睚眦必報的梁易風會放過客棧這些沒有反抗能力的人?

蕭雪瀾探查了小猴子的脈搏,雖然脈息微弱,但還在跳動,他擔心小猴子很可能在離開這裏之前就先撐不住,便從儲物囊中取出一瓶護心丹,拿了一顆給小猴子喂了下去,确保他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然後,蕭雪瀾彎身把小猴子抱了起來,十幾歲的少年因為這幾日的傷,瘦的只剩一把骨頭,體重輕得在蕭雪瀾的臂彎中造成不了一絲負擔,因為搬動了身體,扯動到了身上的傷口,小猴子在昏迷之中痛的無意識呻、吟了聲,更激發了蕭雪瀾心中的悲憫。

蕭雪瀾帶着小猴子出了地牢,朝夙已經解決了大半的人,看見蕭雪瀾只抱了個髒兮兮的孩子出來,身上的白衣都被孩子身上的灰塵、血跡弄髒了,忍不住皺眉道:“其他人呢?”

蕭雪瀾平靜道:“都死了。”

朝夙的表情錯愕了一瞬,重複道:“都死了?”

蕭雪瀾冷冷“嗯”了一聲,朝夙從他冷淡的态度中看出來,恐怕他這“知情不報”的罪名在蕭雪瀾那裏是沒那麽容易摘幹淨了。

地牢外倒了一地屍體,基本上都是一劍斃命,還有剩下的人看清了朝夙出劍必是罩着人的命門去,劍招幹脆利落都是殺招,畏懼着不敢再貿然沖上去送死。

梁易風看清蕭雪瀾從地牢裏救了誰出來,明白這兩人大搖大擺闖進來,殺了自己這麽多門客竟然只是為了救客棧裏的那些蝼蟻,完全就是沒把他梁家放在眼裏!

“原來你們過來就是為了救這些人啊?可惜了,你們晚來一步,人都死光了,就剩了這麽個小雜種,還是本公子事多忘了,才留他一條狗命。”梁易風命随從取了法器過來,他不信,蕭雪瀾只有兩個人還帶着個拖累,能逃得過他家裏最厲害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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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夙舉劍立在蕭雪瀾前面,一身青衫上,濺了不少旁人的血,仿佛一朵朵盛開的血色梅花,血順着劍身上的溝槽緩緩往下流淌,他的神情陰鸷,眉宇間殺氣騰騰,整個人就像歷經了萬千殺戮,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阿修羅。

“接下來怎麽辦?”已經救出了客棧裏唯一活着的人,憑兩人的本事,萬千可以現在就走,可朝夙看蕭雪瀾的樣子,明顯也是動了殺意,便低聲詢問他的意思。

蕭雪瀾雙手抱着小猴子,腰間挂着霜寒,念了段劍訣,霜寒自己從劍鞘中飛了出來,懸在當空,發出“铮铮”悲鳴之聲。

“有些人不配活在世上,有些事也只能靠流血來解決。”蕭雪瀾的聲音像是結了一層霜,讓聽到的人同時感覺一層涼意浸透骨髓,當下明白,這聲音裏是蘊含了真元,是蕭雪瀾故意放出的威壓,目的是動搖人的意志,紛紛後退了兩步,更不敢上前了。

“你們退什麽退!都給我上啊!我家養着你們不是讓你們退的!誰再退一步,就從梁家滾出去!”梁易風手裏抓着劍,激動地亂指,“他們就兩個人,還帶着個孩子,你們怕什麽?!快給我殺了他們!”

“不想死的就滾,我們只要他的命。”朝夙提劍擲向梁易風的方向,那把飲足了血的鐵劍像一條紅龍“嗖”地射向梁易風,速度快得頃刻間就到了梁易風面前,他雖然未料到朝夙會出手,但反應還算快,忙舉劍擋開,後背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快!快拿法器過來!”梁易風轉身揪住身旁随從的領子,從他手裏取過法器,打算對付蕭雪瀾二人,可他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就聽到随從的驚叫,“公子小心身後!”

接着,梁易風只感到後胸一涼,有什麽東西好像穿過了自己的身體,他低頭一看,心口的位置出現了一個窟窿,正向外噴灑着溫熱的鮮血,再擡頭,随從一臉驚恐表情是他來不及閉上的雙眼,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

“公子?!公子!公子死了!是這兩個賊人殺了公子!”随從扶住梁易風倒下的身體,瘋了一般地朝門客們大叫道,“你們快、快、快殺了這兩個人!放走了他們,無法和家主交代,咱們都要死——”

可惜蕭雪瀾催動霜寒殺了梁易風之後,對剩下的人沒有一絲興趣,和朝夙對上眼神,兩人一同飛身掠出了梁府。

離開梁府的瞬間,蕭雪瀾腦中響起了系統完成任務的提醒:【恭喜宿主完成主線劇情任務“幹戈!梁與葉的宿怨!”獲得屬性值獎勵,魅力值+50,威望值+20,存在感+10,請再接再厲!】

果然,殺了梁易風,是化解一切矛盾最簡單快捷的辦法。

只要梁易風死了,梁家和葉家的人命官司,就能一筆勾銷,蕭雪瀾此刻心中只懊悔,沒有早點悟到這一點,看見梁易風的第一眼就該殺了他,也不致于讓客棧衆人枉送了性命。

蕭雪瀾雖然給小猴子服下護心丹,卻只能護住他心脈一時,他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幾十處,也經受不住快速的禦劍飛行,需要及時醫治,否則會身體落下終身殘疾。

蕭雪瀾和朝夙離開梁府之後,進了葉城,将小猴子暫時安置在此處的一家醫館治傷。

兩人又找了一處客棧落腳,将身上髒了的衣物都換了下來,沐浴完,已是将近子時。

在梁家救人耽擱了一個時辰,朝夙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總還覺得身上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不過內心的躁動仿佛因為這場暢快的殺戮平息了不少。

蕭雪瀾重新換上了一件素色道袍,衣襟敞開,并沒有系上,坐在桌前,對着桌上的幽幽燈火,拿一塊帕子擦拭霜寒的劍身。

霜寒雪亮的劍身反射燈火散發的光線,兩指寬的光暈照射在蕭雪瀾的眉眼之間,他的神情若有所思,一向溫潤多情的桃花眼中,此刻只剩了凜然寒意。

朝夙明白,他還在想着剛才的事。

“快過子時了。”朝夙從來不是一個善于安慰人的人,想了半天找不到安慰的話,便沒頭沒尾說了這麽一句。

蕭雪瀾擦劍的手一頓,從鼻子裏哼出來淡淡的一聲“嗯”。

“我只是猜測梁易風會報複回去,但是也沒有确鑿的把握,并不是故意不和你說。”朝夙在他身旁坐下,這幾句話說出來,已經是服軟,代表想與蕭雪瀾和好。

誰讓這兩人身上都還殘留着九轉合歡散,不把人哄好,就上不了床,上不了床,錯過了今晚,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一直較勁下去,耽誤了正事,劃不來。

蕭雪瀾面無表情瞟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開,“我沒有怪你,只是怪自己。我一直以為所有的事都可以和平解決,但是,有些人他不是人,他是惡鬼,對付惡鬼的辦法,就是以暴制暴。怪我醒悟的晚,沒有流血的和平算什麽和平。”

朝夙:“……”

蕭雪瀾說的,他一個字都沒聽懂,只是略微明白,蕭雪瀾好像沒有把一切都歸咎在他身上,這讓他稍稍輕松了一點。

“你明白就好。那接下來要怎麽辦?”朝夙伸手将一縷垂到蕭雪瀾身體前面,擋住了他視線的青絲撥開,“你殺了梁家的兒子,他們不會善罷甘休。與其等他們找上門來,還不如我們先回去把梁府的人都殺了,一了百了,反正我看他們梁府,沒有一個幹淨的。”

“你除了殺人還能想點別的嗎?”蕭雪瀾放下霜寒,痛苦地揉起自己的眉心,傷神道,“該死的只是少部分人,這樣無意義的殺戮,不能解決問題,我也不需要。”

朝夙嗤了一聲,道:“殺一個人和殺一百個、一千個人對我來講,沒有區別,在我這裏,殺戮就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辦法,你剛剛說的意思不就是這個?”

“不是!”蕭雪瀾擡眸,目光堅定,“我殺梁易風那是因為他罪無可恕、該死,但是其他人,若不是罪不容誅,誰也沒有權利決定他的生死,我不能,你也不能。”

朝夙沒有心情和蕭雪瀾辯論這些在他看起來自相矛盾的問題,摟住蕭雪瀾的肩膀,帶着讨好的意味兒吻上他的臉頰,手撫摸上他的後背,摩挲着試圖讓他放松渾身的肌肉。

“你不想讓他們死,我就不動他們。”朝夙微阖雙眸,流連在蕭雪瀾面頰與耳垂之間,嗓音故意變得沙啞,聽上去就像動情了一般,繞到蕭雪瀾前面想去親吻他的嘴唇,“這些我都聽你的,現在能做正事了嗎?”

蕭雪瀾微側頭不着痕跡地躲開了朝夙的索吻,站起身淡淡道:“我今天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蕭雪瀾徑直上了床,鑽到床榻最裏面,躺下背對着朝夙,疏離拒絕的态度顯然易見。

房間內陷入了一陣尴尬的沉默,連兩人的呼吸都放輕了,避免讓對方聽出情緒上的異常,朝夙的心随着蕭雪瀾的離開,變得空空蕩蕩。

朝夙坐了一會兒坐不住了,蕭雪瀾說的“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是什麽意思?他的意思難不成是什麽都不做,讓今晚就這麽過去了?

又或者是今後都不想和自己再有什麽交集?

朝夙感到一陣心煩意亂,殺人放火的又不是他,為什麽蕭雪瀾要沖他發脾氣?若不是身上有九轉合歡散的藥性未解,按他的性子,怎麽可能受這窩囊氣,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朝夙站起身,腳幾次有沖動要往門口的方向邁去,到底還是忍住了,擡腳方向改成了蕭雪瀾睡的床。

朝夙翻身上去,雙臂撐在蕭雪瀾身體上方,化為一道不容抗拒的陰影籠罩住他全身。

蕭雪瀾直挺挺躺在床上閉目裝死,翻了個身做出防備姿勢,“我說了,我累,沒有興致,不想做。你難不成還想強上?”

“感覺累沒事,不需要你動。”朝夙俯低上身,騰出一只手,去解蕭雪瀾的衣服,慢條斯理地道,“沒興致也不打緊,我會讓你有。”

蕭雪瀾揪着自己的衣領不放,睜開眼怒目而視朝夙,口氣別扭:“我是個人,我有喜怒哀樂,我說了不想就是不想,你聽不懂還是怎麽?”

“對不起。”

“什麽?”蕭雪瀾驟然從朝夙口中聽到對他來講極為陌生的三個字時,不禁愣住了。

“這次,我不對,以後、不會了。”朝夙表情冷硬,說這幾個字的口吻更是生硬,仿佛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說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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