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俗套得要死

到家的時候，房子裏靜悄悄的，也不知道爸爸媽媽在不在。

本來這麽在外過夜之後，回家總要先打個招呼的，但牛查查這會兒實在沒心情，頭腦也有些發漲，就管自己進了房間。他打開健身包，把穿過的衣服翻出來，又從衣櫃裏找了一身居家服，然後去了浴室。

洗了個澡，髒衣服丢進洗衣機，牛查查回到房間，頭發也沒擦，就一頭撲在了床上。

這兩天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跟坐了雲霄飛車一樣。

昨天還自信滿滿地覺得自己跟季阕之間只差一層窗戶紙，今天就發現那其實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顧歡欣那樣的女孩子才是季阕理想的對象，就算沒有顧歡欣，也有其他人，一個教養良好、溫柔漂亮的女孩子才是最适合站在季阕身邊的人，而自己完全不符合。

只一個性別問題，就可以打破他的所有幻想。

季阕，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的，查查。

是我以為的那種喜歡嗎？

不是。

果然……

被秦莺莺叫醒的時候，牛查查發現天已經黑了。

“你回來怎麽也不吭一聲啊。”秦莺莺站在床頭抱怨，“要不是看到洗衣機裏有洗好的衣服，我還不知道呢。”

“洗好了嗎？”牛查查艱難地從被窩裏爬出來，“我現在去曬。”

“曬什麽曬啊，這幾天都沒太陽，媽媽已經給你轉烘幹模式了。”秦莺莺念叨了幾句，突然驚道：“呀！怎麽剪頭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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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查查不想解釋這件事，又縮回被子底下，含糊道：“想剪就剪了。”

“新發型挺酷的嘛。”

“嗯。”

“晚上想吃什麽？”

牛查查悶進被子，“随便。”

“随便是什麽？你爸随便，你也随便，讓我怎麽做？”秦莺莺氣鼓鼓地走了。

以前這種情況牛查查都會緊追出去哄哄媽媽的，但他這會兒實在不想動，不知道是因為早上淋了雨還是剛才頭發沒擦幹，腦殼疼得厲害。

迷迷糊糊好像又睡了一覺，牛查查再次被秦莺莺叫醒。

“又怎麽了？”牛查查擡手搭着額頭，試圖遮住頭頂刺眼的燈光。

“叫你吃飯呗。”秦莺莺沒好氣地說。

“我沒胃口。”牛查查拉起被子，想蓋住自己的臉，但被子很快就被人拽了下去。

“臉怎麽這麽紅？”秦莺莺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門，“哎呦，好燙！”

牛查查身體一向很好，打小他就很少去醫院，算是個省心的健康寶寶，發燒的體驗也是第一次，腦袋眩暈，面頰滾燙，身體往外散着熱，如果不是同時頭疼欲裂，其實還不算太難受。

牛查查吃過退燒藥，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覺得自己今天的經歷還挺戲劇化的，失戀、淋雨、生病一氣呵成，俗套得要死。

秦莺莺不太會照顧人，但一向信奉“生病應該喝粥”的規則，于是就專門去給牛查查煮粥了。

牛查查中午就沒吃飯，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但肉體的痛苦卻能帶給他一絲寬慰，感覺跟饑餓比起來，失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過了二十來分鐘，秦莺莺突然推門進來，“查查，季阕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接啊？”

牛查查愣了一下，看看放在門口鬥櫃上的背包，今天一下午居然都沒摸過手機，“放包裏沒聽到。”不過，也許他潛意識裏就不想把手機拿出來。

“剛剛吃飯的時候，季阕給我打了個電話，我說你有點發燒，他就說要來看你。”秦莺莺道：“哎，季阕這人禮數真周到，我說不用了，他還非要來……”

秦莺莺話音未落，外面門鈴就響了。

“大概是物業。”秦莺莺自言自語走了出去，而牛查查則還在消化“季阕要來”的消息，片刻之後就聽屋外傳來媽媽驚訝的聲音：“哎呀，季阕！你怎麽這麽快？”

季阕溫厚有禮的聲音響起：“伯母，我正好路過附近，查查他怎麽樣了？”

秦莺莺：“已經吃過藥了，正醒着呢。”

季闕這一下午都在想着牛查查的事情，這段時間他一點都沒發現後者有戀愛的跡象。

小心翼翼護着碰都不敢碰的人，卻把一顆心給了別人，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這讓季總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挫敗過後就是心疼，他想着這次很可能是查查的初戀，那孩子第一次付出真心卻沒有被珍惜，該有多傷心啊。

回家以後季阕思來想去、斟詞酌句地在微信上給牛查查發了一段開解的話，對方沒有回，一段時間之後，他按捺不住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

對方今天失戀了，不願回複也是情有可原的吧，雖然努力這麽說服自己，但季阕還是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撥打了牛查查的電話，最後幹脆開車到了牛家小區門口。

牛查查的電話依然無人接聽，這時季阕想起通訊錄裏還有秦莺莺的手機號。

聽秦莺莺說牛查查發燒了，季阕很自責，那人今天失戀，又淋了雨，還魂不守舍的，他居然就這麽讓對方一個人回家了。

“伯母，今天是我不對，早上不小心讓查查淋到了雨。”

“這怎麽能怪你呢？”秦莺莺道：“查查自己說了，主要是他洗完澡沒擦頭發的緣故啦。”

牛則正聽到動靜出來和季闕打了個招呼，然後又鑽回書房了。

秦莺莺領着季阕走到小兒子的房門口，對裏面道：“查查，季阕來了。”又回頭跟季阕說：“你們先聊會兒，我去看看粥煮好了沒有。”

季阕微微欠身，待秦莺莺走後轉身進了房間。

病中的年輕人正靠坐在床頭，被褥蓋到胸口，露出一張酡紅的小臉，那是一種有點不健康的顏色。

“季大哥。”牛查查低低叫了一聲。

“查查。”季阕走到床頭，伸手探了一下對方的額頭，“去過醫院了嗎？”

牛查查搖頭，“家裏有退燒藥，我已經吃過了。”

季阕不贊成，“總要做個檢查。”

“我不想出門。”牛查查恹恹地往被子下縮了縮，小聲咕哝：“外面下雨呢。”

季阕道：“那我叫醫生過來吧。”

牛查查楞了一下，“不用了，我只是普通感冒。”

“退燒藥治标不治本，還是做個檢查比較好。”季阕說着就拿出了手機，他雖然很寵牛查查，但該強勢的時候還是非常強勢的。

打完電話，季阕推過牛查查的電腦椅，移到床邊後坐下。

年輕人虛弱的樣子看得人很心疼，他的雙臂軟軟搭在淺藍色的被褥上，棉質家居服的袖口下，出處兩截漂亮精致的小臂，下方手掌白裏透紅。

季總伸手握住其中一只，和自己的掌心貼合，又低頭用面頰蹭了蹭。

看起來很親昵的行為，也可以用測體溫來解釋，牛查查突然鼻尖一酸，這人總是這樣，又霸道又溫柔，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但他必須拒絕。

“季大哥……”牛查查緩緩開口道：“麻煩你幫我倒杯水，水壺和杯子都在你身後桌子上。”

季阕聞言立即起身去倒水，倒完水摸摸那個陶瓷杯，眉心微皺，“有點燙。”

牛查查道：“沒事，我慢點喝。”

“那你小心。”季阕把杯子遞給牛查查，自己又坐回原位。

捧着熱氣氤氲的杯子，牛查查慢慢啜飲着。

他在想要怎樣和季阕疏遠，以及如何拒絕對方入侵自己的生活，季阕這人太強勢了、太主動了，又一心要把自己當弟弟，想要不動聲色地改變這種關系很困難。

從明天開始吧，減少每天電話聯絡時間，不再去鉑盛私域做客，當然兩人一起外出的事情也應該徹底杜絕，緩慢地、自然地将兩個人的關系冷卻下去，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這顆心也冷卻下去。

季阕目不轉睛地盯着牛查查喝水，年輕人小口喝水的樣子看起來乖巧又柔順，看得他的心都暖融融化了開來。

季總心中柔情萬種，決心要好好保護這人，不讓他受傷、也不讓他難過，他伸出手，指尖拂過青年頭頂那些細軟的發茬。

牛查查像是吓了一跳，微微側開頭。

季阕的手指落在了青年的耳朵上，薄薄的耳廓和小巧的耳垂，柔軟又精致，碰一下就瞬間充血。

季阕的目光移到眼前人緋紅的面頰上，低垂的眉目、輕顫的睫毛，都仿若某種混合了脆弱和柔軟的無聲邀約。

“查查……”季阕的手指輕輕撚上那枚可愛的耳垂。

兩個人幾乎同時一震。

一切都像是被施了魔法，連空氣都變得旖旎了起來。

叮叮咚咚——

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室內的暧昧。

季阕收手，從大衣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道：“我出去接個電話。”

“哦。”牛查查傻傻地應了一聲。

“很快回來。”季阕又保證。

不要了，牛查查無力地想，還是不要了，我今天生病，意志薄弱……吃不消的。

季阕走出了牛查查的房間。

電話是季闿打來的，幾個小時前季阕在微信上給他留了一句“他失戀了”，因為時差關系，當時對方應該在睡覺。估計這個電話要說跟牛查查有關的事情，因此季阕推開牛家客廳的移門，走到了外面的陽臺。

季闿：“大哥，你那個‘他失戀了’沒頭沒腦的，到底什麽意思啊？”

季阕嘆了一口氣，“查查喜歡一個女孩子，對方今天拒絕他了。”

季闿：“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他也是單身的。”

季阕：“應該是最近的事。”

季闿頓了頓：“往好處想，他失戀了，證明感情不是很深，大哥你繼續努力，還有機會的。”

季阕看着細雨中的茫茫夜色，堅定地道：“當然，我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