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失戀了

“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理發師拍了拍牛查查的肩膀。

睜開眼，牛查查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原本蓬松的偏分不見了，頭頂只留中間部分的短發，額頭兩側推平，露出清爽的輪廓，幾道不規則的剃線從額角朝着腦後延伸過去。

幹淨利索，年輕張揚。

牛查查覺得這個自己有點陌生，他這輩子的發型和着裝都受秦莺莺的影響，走的是乖寶寶路線，從來沒有這麽激進過。

理發師問：“怎麽樣，這發型不錯吧？”

牛查查不得不承認他很滿意，這會兒心裏頭那股想要剃發明志的沖動過去，也沒有那麽強大的意願要光頭了。

離開理發店，牛查查慢吞吞沿着道路向前走，村子北部的山坡上分布着好幾家特色民宿，其中就有他今年夏天揮灑過汗水的地方。

幾個月了，庭院植物長勢如何，水系循環是否如常，都應該去看看，那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人生又回到了原本平坦的柏油路上，不用擔心自己與季阕之間的巨大差異，也沒有了想要變得更好的動力，日子應該會變得很輕松。

天氣預報不準，原本說午後有雨的，結果還不到中午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季阕走出會議室才發現外面下雨，立刻就給牛查查打了個電話，“查查，你回來了嗎？”

那邊回答：“就回去了。”

季阕不放心：“有帶傘嗎？”

那邊說：“沒事，現在雨不大。”

季阕怎麽可能同意：“你先找個地方避着，我去接你。”

Advertisement

那邊頓了頓，吐出兩個字“不用”。

“這種天氣淋雨容易感冒，你聽話，我很快就過去。”

季阕正低聲哄着人，旁邊顧歡心從會議室裏出來，聽到了後頭幾句，挑眉笑道：“你女朋友啊？”

“不是。”季阕搖頭，但是也沒有多做解釋，“我還有事，失陪了。”告別了顧歡欣，他再次拿起手機，卻發現通話已經結束。

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季阕也沒在意，坐電梯下了樓，他向服務臺借了一把長柄傘，然後大步走向停車場，同時再次撥打了牛查查的電話。

這次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通。

“查查，我已經到停車場了，你把定位發給我，我過去接你。”

“季大哥——”牛查查似乎嘆了一口氣，“你不用來接，我在山上，車開不過來的。”

“你怎麽上山了？”季阕一聽更着急，“你別亂走，等我。”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牛查查依然很固執。

“查查。”到底還是擔憂占了上風，季阕只能放低了聲音勸道：“乖，你現在把定位發給我，要不我只能發動整個山莊的工作人員都去找你了。”

這句威脅挺有效，牛查查：“別，我發。”

“旁邊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嗎？”

“前面路邊有個亭子。”

“好，你在那裏等我。”

電話挂斷，牛查查點開微信發送定位，那邊轉瞬就回了一個“收到”，應該是一直在等着的。

手指輕輕拂過屏幕上季阕的頭像，牛查查站在原地沒動，直到雨滴打在手機屏幕上，将那個頭像模糊了，他才收起手機走向前方的凉亭。

這是個結構簡單的石質四角亭，一面朝向游步道，另三面設置了圍欄和美人靠，山路蜿蜒、秋雨綿綿，看起來倒也有幾分意境，不過此時的牛查查壓根沒有心思去欣賞。

十點半牛查查從山下的村子出發，漫無目的地沿着山路往上走，結果沒多久開始下雨了，他心情不好，潛意識裏就有點自虐傾向，于是不顧雨勢繼續往前走。

季阕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牛查查其實已經淋了十幾分鐘的雨。

淋點雨什麽的，牛查查自己不覺得怎麽，但季阕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怎麽能這樣呢？

牛查查想：這樣關心我，這樣在乎我，好像我有多麽重要、多麽寶貝，好像你也……喜歡我。

側頭倚着涼亭的石柱，牛查查茫然地看着亭檐下飛濺的雨滴，他還沒想好以後要怎麽面對季阕，怎麽把握他們之間相處的尺度，

像以前那樣絕對是不行的，縱使季阕能夠坦蕩地把他當弟弟，他也無法做到泰然處之了。

十幾分鐘後，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游步道轉角。

茫茫雨霧之中，那人舉着一把黑色的長柄傘，仿佛披荊斬棘的騎士，大步流星地走來。

真帥，牛查查想，帥到紮心了。

“查查，你有沒有淋濕？”季阕進了涼亭，随手将傘往旁邊地上一放，同時也發現了對方身上的變化，“你剪頭發了？”

沒有了劉海和分頭，年輕人的五官被鮮明地凸顯了出來，不複以往那種柔軟可愛的少年感，顯得有些清冷和孤高。

不僅如此，對方眼眶微微發紅，眼中隐隐還有層水霧。

季阕心頭一跳，趕忙問：“你怎麽了？”

“沒什麽。”牛查查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

年輕人低頭的時候，顫動的眼睫顯得又密又長。

“查查。”季阕走近，想伸手去摸牛查查的頭頂，但後者卻很快向後躲開了一步，讓他的意圖落了空。

季阕怔愣了一下，他不明白為什麽才分開幾個小時，兩人之間竟生出了些許距離感，但很快他就無暇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你衣服都濕了！”

牛查查飛快轉頭往外走，“沒事，我們回去吧。”

“等等。”季阕攔住人，“身上的濕衣服不能穿了，還是穿我的吧。”說着就動手去脫自己的大衣。

牛查查還是不管不顧要走，“不用！”

“查查！”季阕有點急了，展臂将人圈住，提高音量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什麽事。”牛查查別開頭，死死盯着自己的左側衣袖，不肯看季阕一眼。

兩人相識至今，牛查查在季阕面前一直都挺懂事講理的，今天這個态度還是第一遭，于是季阕心中不安更盛，他強硬地扳過對方的下颌，迫使兩人正面相對，同時沉聲指責道：“你說謊。”

上一秒，季總還在理直氣壯地動怒，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到了。

年輕人的雙眸水波氤氲，一顆水珠懸停在濃墨暈染過的睫毛上，将墜未墜、驚心動魄。

“怎麽哭了？”

季總的滿腔火氣登時煙消雲散，小心伸手拂過對方輕蹙的眉尖，啞聲道：“查查，你別哭，有什麽不開心，告訴我好不好？季大哥可以想辦法的，你相信我。”

牛查查還是搖頭，淚珠随着搖頭的動作撲簌簌地往下掉。

牛查查這金豆子掉得季總的心髒都跟着抽搐了，他不斷用哄小孩的語氣說：“乖啊，查查，你告訴我吧？”

對方态度溫柔，牛查查心裏卻酸楚萬分，他禁不住哽咽着道：“季阕，我失戀了……”

失戀？

季阕有點反應不過來，過了幾秒鐘才聽到自己內心崩裂的聲音，稀裏嘩啦，一顆胸有成竹、明确篤定的心瞬間碎成了渣渣。

“你、你不是沒有女朋友嗎？”季總臉上的表情幾乎維持不住。

“是最近的事。”牛查查低聲回答，其實那次夢到“我們都沒有女朋友，以後一起湊合過”的時候，更有甚者，當他開始在意兩個人之間的階層差異并為此糾結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季阕了吧。

“最近……的事？”季總內心滴血，他想起前段時間自己努力創造兩人獨處機會卻屢試屢敗，對方總有各種理由來回絕，就是因為要談戀愛吧？

牛查查吸吸鼻子，然後從季阕的懷裏退開，這個懷抱很溫暖，但是不屬于他。

季阕的第一反應是想把人抱回來，他一時心慌意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叫了幾聲“查查”。

“季大哥，走吧，我想回家。”牛查查小聲嗫嚅着。

接下來的時間裏，氣氛異常凝重。

牛查查沉浸在失戀的痛苦裏，沒注意到季阕也變得沉默和肅然了，兩人回斂雲山莊的一路上基本都沒有交談。

季阕看着并肩而行的年輕人，滿腦子波濤起伏，他一會兒憤慨：查查喜歡一個人，那人卻不喜歡查查，這麽好的男孩子怎麽會有人不喜歡？一會兒又悲傷起來：查查心裏有個人，那人卻不是他，他現在是鼓勵他不要放棄呢，還是勸說他另尋目标？

斂雲山莊之行提前結束了，季阕在周日中午就冒雨驅車回城。

牛查查坐在副駕駛位上，歪頭看着車窗上飛逝而過的水線，無聲悼念着自己失敗的初戀。

相比之下季阕更辛苦一點，他還得打起精神來開車，只能用等紅綠燈的間隙來思考人生。

查查是什麽時候戀愛的，對方又是什麽人，這場戀愛結束得這麽快是不是意味着感情并不深？

車開進牛家小區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很多，牛查查臉上的淚痕也幹了，除了神情略顯憂郁，倒也不算失态。

“季大哥，不好意思。”牛查查解開安全帶，伸手扳在車門開關上，轉頭說：“這兩天給你添麻煩了。”

“別說傻話。”季阕柔聲道：“跟我這麽見外做什麽。”

牛查查擡眸凝視着季阕，“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就算失戀很痛苦，但你也給了我很多美好的回憶。“斂雲山莊很好玩，我很開心。”所以我要笑着和你說再見。

“你喜歡就好。”季阕說，他心裏隐隐感覺哪裏不對：“下次季大哥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牛查查嗯了一聲，內裏卻已經打定主意要跟季阕保持距離了，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季阕心裏忽地咯噔一下，敏銳察覺有什麽不對勁，像是有什麽無形地東西阻隔在了兩人之間，使得原本那種默契會心的感覺變成了陌生而疏離。

為什麽會這樣？

是因為失戀嗎？

失戀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因此疏遠我就太不公平了吧？

“查查。”季阕立即開門下車，他繞過車頭，追到牛查查身前，“不要想太多，你以後，一定能夠遇到更好的人。”

遇到更好的人？

牛查查看着季阕誠摯的臉龐：這個可能有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