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捌.計畫|計劃

江戶川柯南此時覺得，他和服部平次這個人很聊得來——

夜話十分，雖然不是年輕女人們聊起服飾化妝品能聊通宵，但十分意外地，這位工藤新一的友人跟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話，居然就這樣還算愉快地聊到了很晚。好像是有案件要和工藤商量的緣故，服部平次這晚将在工藤宅留宿。這樣使遠山和葉落單有些不好，但女孩揮揮手表示完全沒問題，鈴木大小姐也說接她去自家豪宅住。

于是，現在的狀況是，在回工藤宅的路上，服部津津樂道地說着最近在大阪發生的一個案件，柯南聚精會神地聽着，時不時提兩句自己的見解。服部平次是個很健談的人，這點毋庸置疑。但不是每碰到一個健談的人都能聊得來的，兩個人的投機需要很多因素：性格和興趣上的契合，緣分，還有長時間磨合出的默契。有意思的是，男孩覺得他和服部平次很有默契，就是那種一方抛一個梗，另一方能很快理解并且給予回複。現在他理解當時毛利蘭說的“服部君從前和你關系很好”是什麽狀況了。其實起初他還擔心過因自己的失憶而帶來尴尬，然而并不。服部平次很好的控制着兩個人的距離，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不光是他，還有鈴木園子，甚至遠山和葉，當然還有毛利蘭。

都是很好的人呢。

和他們在一起感覺十分地…怎麽說呢，最貼切的詞可能是輕松和安心吧。雖然只有自己一個小孩子，但那種熟悉的感覺告訴他，他們的确認識很久了。

「那麽晚安了。」

「晚安。」

「晚安了。」

待服部平次去客房休息之後，工藤新一為男孩倒了一杯熱牛奶。

「乖乖喝牛奶才能長高高喔。」

柯南沒有反駁。其實他幾乎脫口而出的是，不要拿這種哄小孩的話來跟我說，但轉念一想，自己的确是小孩。

乖乖坐在沙發上喝着牛奶，感受着溫熱香甜的液體順着喉嚨溫暖了胸口和胃部，柯南若無其事地望着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這個名字現在連念出來都覺得很微妙。

為什麽呢？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四月末的夜晚還是有些涼，可工藤新一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寶藍色的，與他十分相稱。如果說他和服部，和葉，園子，蘭都有種熟悉感的話，偏偏在工藤新一身上找不出這種感覺。以前只是隐約的這麽覺得，但今天和大家相處下來，這種對比就格外明顯。剛才也是，自己和服部聊着天，而他就挂着一種恰到好處的微笑走在最外側，甚至落後小半步，既沒有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又給他們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并将自己劃分出去。

Poker face. 江戶川柯南想到了這個詞，這個原本不太符合工藤新一形象的詞。但的确，這個人被冠以太多美名，每天都有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他習慣于恰到好處的表情，恰到好處的言語，好像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經過完美的設計，所以整個人顯得毫無破綻。他看似離你很近，其實反之，你一點都不了解他。男孩下意識分析出來的是，這種「面具」本應屬于一種僞裝。

但是工藤新一為什麽要僞裝？

想不明白。

「怎麽了？」少年自然是發現有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沒事，新一哥哥今晚也要看資料嗎。」

「啊…雖然很想說不，但——」

「我覺得…還是請早點睡吧，灰原說熬夜會加速人衰老的。」

這家夥…工藤笑了。居然就這麽理所應當地把這種說出「熬夜老得快哦」的鍋甩給了灰原哀。不過本意是關心自己，所以工藤，不，黑羽快鬥還是有些開心地拍了拍男孩的頭。「是，是，所以您也快去睡吧？」

總是這樣，他每天都會做一些比較親昵的動作，比如說捏鼻尖，拍頭，輕輕揉揉他的額發。也許一個哥哥對弟弟這樣的動作并不過分，事實上柯南也是逐漸習慣了他這樣，但……雖然這麽說很奇怪，但柯南覺得工藤新一這個人，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所營造的氛圍很微妙。

他散發出來的荷爾蒙是有攻擊性的。

工藤新一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人，并且在自己對他有好奇心的前提下，柯南的注意力會經常往他身上飄。每次對上他的目光的時候，對方就會以那張完美的poker face回應。就算看不出什麽，但是下意識自己還是會去留意他的一舉一動，接受他對自己的照顧，并且自己也會給予其同等的關心，就像剛才…

說白了，就是工藤新一看上去很好，看上去沒什麽不對，但總覺得哪裏都不對。

唯一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也是柯南覺得違和但願意保持現狀的原因：他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絕對是真的——因為眼睛不會說謊。

男孩爬上床，關燈。拉上被子。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是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帶着溫和的笑意。又像日出前起霧的海洋，優雅，遼闊又神秘。

午夜十二點十分，男孩陷入沉睡。

一邊上鎖的抽屜裏，許久未被使用過的手機靜靜地亮了一下。

你肉眼不可見的世界，是什麽樣？

黑夜庇護下的城市角落，罪惡也好，謊言也好，暗湧沉寂在身邊的時候人類都很難察覺，更別說密不透風的小小抽屜裏。明明是脆弱的生物啊，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總是奢求更多——

更多理想的，壯烈的，更多不切實際的。

黑羽快鬥盤腿坐在床沿，擅長魔術的靈活手指快速按動着手機。手機數據接口處連着一個精巧的信號收發裝置，他垂眸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認信息已經牢牢地記在腦中以後，點擊删除。

……

「不是，」服部忍不住打斷，「你為什麽要做這些？」

「我有個計劃。可能有些危險，但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希望你可以配合我。」

「難道我還會說不嗎。」服部嘆了口氣，「說說看？」

「畢竟對面不是普通的對手…我聯絡了些外援。」黑羽快鬥揚了揚手機，「是那家夥之前用的手機通訊錄裏的人，Jodie Staring，還有…」

「Jodie？FBI？」

「你知道？」

「聽工藤提過一兩次，你繼續。」

「所以大概是，抛出魚餌，等待魚上鈎，然後在森林裏的狩獵者一起來幫忙制伏這條大魚的故事。我想了很多種方案，最後還是選擇了最淺顯簡單的一種。」

黑羽聳聳肩，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聊天氣。

他并沒有說很仔細，而是将一份完整的計劃發到了服部平次的郵箱，并且附有閱讀之後自動删除的程序。等待服部平次驚訝于此，并且想問他從哪搞來他郵箱地址的時候，那個捧着一杯熱可可的少年已經在樓下和小孩子搶蛋糕了。

「一直想問，你和工藤是怎麽認識的？」後來服部平次終于找到機會問黑羽快鬥。「八成又是什麽案件吧……」

「嗯…在一個鐘樓那兒，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是他。」

後來才知道那種果斷一槍射過來的決斷，才知道我的小騙局怎麽被一次又一次拆穿。

「然後呢？」

「沒有然後啦，就以後才不要在那家夥面前表演魔術，很掃興唉。」

「唉？」

——明明是脆弱的生物，卻又擁有強大的智慧，和最浪漫的靈魂。

抛開一切外界的因素，不論生來所在的土地，不論随時可能降臨的好運或者疾病。僅僅是人和人，從初見的第一眼開始，相遇，相識，産生羁絆，然後就有了萬千種故事。我想要說的萬千分之一種：他們彼此包容，自我欺騙，他們擁有溫柔的力量，擁有勇氣，憧憬，渴望，還有愛情。

愛情，光是說就讓人感覺甜蜜又心酸的字眼，好像不太适合絕對理智的仕途，也不太适合因忘懷而空曠的心髒。

不太适合你的假面，卻讓你覺得敵得過千軍萬馬，然後絕處逢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