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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之走後,江彌沒心情出門了,衣服一脫,在酒店裏睡了一天。
白天睡覺,難免日夜颠倒,他一覺醒來是淩晨兩點多,手機裏十幾條微信消息,都是楊祿發的,滑上去一看,楊祿告訴他一個大新聞——江慎之今天的訂婚典禮黃了。
收到消息時江彌正睡着,一直沒回複,楊祿一個人自言自語也能講得津津有味。
據他說,江慎之的未婚妻是S市現任市長的女兒,這位小姐當初色迷心竅,對江慎之一見鐘情,并展開了熱烈的倒追攻勢。
楊祿說:“不用想也知道,江慎之不可能拒絕她,這不,兩人在一起了,要訂婚了。可今天不知怎麽回事,訂婚典禮還沒正式開始,在場賓客們突然接到通知,說今天不辦了,延後。——延後不過是個幌子,實際上就是黃了。”
事發突然,這樁婚事涉及到多方利益,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怎麽回事,一時間流言四起,不知從哪裏傳出一個消息,說江慎之有一個苦戀多年的前任,他舊情難忘,所以才毀了和市長千金的婚約,簡直是真愛。
說到這,楊祿打探道:“哎江彌,你哥的前任是誰啊?真的假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深更半夜,江彌的最後一絲困意也沒了。
他沉默了半天,打字回複:“我也不知道,假的吧,流言而已。”
沒想到,淩晨兩點多了,這條發過去楊祿竟然秒回:“喲,你是沒睡還是剛睡醒啊?還在過美國時差?”
“剛睡醒。”江彌放下手機,開燈,下床,簡單洗漱了一下,換衣服出門。
不管去哪裏,他都會習慣性地帶上相機。
他是攝影師,專業的那種,有過獲獎作品。但和許多同行相比,其實也不算很專業,因為他的确多數時間在滿世界瞎轉、瞎拍,與其說取景,不如說游玩。
早先舅舅杜百威會管他,有讓他繼承自己事業的打算,現在完全不過問他的行蹤了,随他開心,愛幹嘛幹嘛。
所以,這次他回國,其實杜百威不知道。
江彌從酒店出來,打車來到二十八中。
八月份,學校正在放暑假,站在大門外往裏面望,很空曠,但這些建築都是熟悉的,和當年相比沒有太大變化。
江彌憑借記憶,繞着學校的圍牆轉了半圈,找到一個便于進入的豁口位置,順利地翻牆進來了。
他很懷舊,大概因為現在的生活裏沒有讓人特別留戀的人或事,便只好懷舊。
他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江慎之了,其實愛也好,不愛也罷,不過是一種心理狀态,他早就沒有了“我喜歡你所以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的沖動。
當初分手的時候,其實他根本不是依依不舍,潛意識裏反而感到解脫。
他們互相折磨了那麽久,都已經疲憊不堪了,但凡相愛的喜悅多過痛苦,誰又舍得分開呢?
可現在四年過去了,被時光一過濾,那些不願記得的往事漸漸淡忘,剩下的大多是美好回憶,以至于那段曾經千瘡百孔的愛情忽然又變得美麗了。
——已經逝去的,當然美麗。
江彌獨自在二十八中轉了轉,随意拍了幾張。
天亮之後,他再一次翻牆離開,然後在附近街上找了一家早餐店,正吃早餐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是江慎之打來的。
江彌猶豫了一下才接起。
“你今天有空嗎?”電話裏的聲音略顯低啞,像是剛起床不久,或是昨晚沒睡好才會有的那種嗓音,但江慎之的語氣很平靜,不熱情也不冷淡,“有空就過來一趟,我叫廚房做飯了。”
“……”江彌,“你是認真的啊……”
“什麽?”
“我以為你叫我回家吃飯,是客套話。”
江慎之微微一頓:“我有必要和你客套麽?”
“哦,那你今天不忙嗎?”江彌反問,“我聽說你的訂婚典禮沒辦成,不需要料理一下?”
“多謝關心。”江慎之說,“不需要。”
“……”
其實江彌想問的是為什麽沒辦成,那個傳言是真的麽?但作為“江慎之的前任”,問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合适,如果江慎之說“你想多了”,豈不是顯得他太自作多情了。
江彌沒好意思開口,江慎之卻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主動道:“你該不會以為我不訂婚是因為你吧?”
他客氣不過幾秒,又變成了刺猬,微微嘲諷道:“政治原因而已,她爸爸有點問題,我不想和她家扯上關系。僅此而已,和你無關。”
“哦。”江彌不失望,心想果然如此,這才符合常理,那種分別多年念念不忘的戲碼只存在于電視劇裏,現實怎麽可能。
江慎之又道:“你現在在酒店嗎?幾點過來,用不用去接你?”
“不用,我在外面呢。”
“哪裏?”
江彌沒想太多,順口報了街道地點。江慎之聞言沉默了一下:“你去了二十八中?”
江彌這才意識到自己嘴快了,但解釋太多反而欲蓋彌彰,他沒接這句:“不用來接我,我自己打車過去吧。”
江慎之卻道:“在那等着,別動。”然後直接挂了電話。
江彌:“……”
還能怎麽辦,等就等吧。
早餐店就在二十八中對面,江彌結了賬,來到學校門口。他站在街邊,一邊等人一邊舉起相機,透過鏡頭觀察這條熟悉的老街。
以前有過類似的情形。
同一條街,同一個學校門口,他站在同樣的位置,嚴慎之騎單車來接他。他坐在後座,單手摟住嚴慎之的腰,另一手比比劃劃,張牙舞爪。
江彌說:“好想找人給我們拍張照啊。”
“拍什麽?”
“就拍現在啊!你騎車載我,拍得好看點,像那種八十年代老電影,等以後我們老了再拿出來回憶——對了,要不我們周末去看電影吧?”
他話題跳得快,上一句話嚴慎之還沒來得及接,他已經跳到後一句了。
嚴慎之只好同意:“好吧,但我周末要打工,不知道幾點下班呢。”
“哦。”江彌有點失望,不到三秒又高興起來,“我陪你打工吧!”
穿越十年光陰,江彌依靠模糊的記憶判斷了一下位置,相機對準街道上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透過鏡頭,那裏仿佛憑空出現了兩個穿校服的少年,他們騎着單車,在明媚的陽光下,一路駛向了遙不可知的未來。
江彌按下快門。
但定格在他鏡頭裏的,不是記憶中的單車和少年,是一輛賓利,以及搖下車窗後,江慎之那張英俊又冷漠的側臉。
“你在拍什麽?”
江慎之停好車,朝他走了過來。
江彌收起相機,“無聊,随便拍拍。”他輕聲一笑,“走吧,現在就回去嗎?”
“離吃飯時間還早,不急。”江慎之看向二十八中,“要進去轉轉麽?”
“……”
大門鎖着,“進去”,當然是偷偷摸摸進去。
兩人一起圍着學校繞了半圈,來到熟悉的“豁口”,江彌剛要跳牆,江慎之看了一眼他的腳:“你不是有傷麽?”
“沒事,好得差不多了。”
“我先吧。”
江慎之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牆上,然後利落地翻過矮牆,在牆對面等他。
江彌本來已經忘了自己腳有扭傷了,一被提醒,忽然又覺得不舒服。他先上了牆,要往下跳的時候,發現江慎之在下面接着他。
“……”
江彌有點尴尬,本來輕輕松松就跳了,他昨晚自己跳的時候也沒覺得怎麽樣,現在被盯着,忽然緊張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越猶豫越是不知道該怎麽跳了。
見他坐在牆上遲遲不動,江慎之眉頭一皺,似乎不耐煩了:“你在幹什麽?下來。”
江彌:“……”
好吧,江彌簡直是豁出去了,痛快地往下一跳。
他有意躲開,但江慎之可能怕他摔瘸了,随着他的落點調整位置,準确地接住他,他跳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很熟悉,非常熟悉。
兩人擁抱時江彌聞到了晨露的氣息,清新,香氣若有似無,如果沒記錯,這是他送給嚴慎之的第一款香水的味道。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在用這一款嗎?
江彌怔在原地,他有點恍惚,以至于忘了自己還在江慎之懷裏。剛才他出于本能抱緊了,遲遲沒放手,江慎之輕嗤一聲:“還沒抱夠嗎?”
江彌立刻松手,往後退開,剛要解釋兩句,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誰在那裏?!”
是學校的保安。
江彌連忙想躲一下,江慎之比他動作更快,江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摟住腰,帶去了左邊的那棵樹下。
似乎是一株什麽灌木,生得枝繁葉茂,擋住兩個人剛剛好。
但這棵樹離圍牆太近了,空間狹窄,江彌被江慎之緊緊壓在牆上,一絲一毫也動不了。
正是八月炎夏,天氣正熱的時候。江慎之的胸膛和大腿緊貼着他,江彌幾乎有點喘不過氣。
他費力地忍住喘息,感覺到江慎之正低着頭,嘴唇挨着他的耳垂,灼熱的呼吸全部吹在他耳畔,讓他更難受了。
“你別這樣……”江彌簡直尴尬。
江慎之卻很冷漠:“我怎麽了?”
江彌:“……”
你沒怎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好吧。
江彌調轉開視線,看樹不看人。
可不看樹還好,一看樹枝,他忽然發現這棵樹上有蟲。
江彌從小就怕蟲,他簡直是條件反射地立刻開始抖了,“江、江慎之……有蟲子!”
江慎之一愣:“在哪裏?”
江彌呆了下:“……忽然沒了。”
事實證明,眼皮底下的蟲子活生生消失了,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你不知道它跑到哪裏去了。
江彌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但“恐蟲症”從來沒治好過。可能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那條蟲爬到他身上來了,渾身上下哪都不舒服。
“你別亂動。”江慎之按住他,把他壓得更緊。
太近了,距離近到讓人不适,江慎之的身軀緊挨着他,将他整個人籠在陰影裏——再往前一寸就是負距離了。
江彌終于被轉移了注意力,他聽着江慎之低沉的呼吸聲,那過于緩慢的頻率似乎壓抑着什麽。
江彌心頭一跳:“……保安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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