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沒關系

林椰感冒以後,早上叫隊友起床的任務也就不了了之。感冒好得差不多那天,有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周四會安排他們去美容室染發。兩組成員的時間恰好錯開,A組是下午,B組是上午。

對方說話的時候,林椰恰好低頭咳嗽,只聽進去前半句話,沒有聽見後面的。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人都是八點整在教室中集合,周四早上起床時,林椰甚至以為自己睡過頭,爬下床匆匆刷過牙洗過臉,從桌上的收納盒了摸出兩塊巧克力丢入長褲口袋,就徑直去了教室。

進門後卻只見顏常飛在練習,程遲和遲緩在吃早餐,不見組內其他人和B組的任何人。他問祁緩:“早上不是要去美容室嗎?”

祁緩正在喝粥,咬吸管口齒不清地答:“上午是B組啊,下午才是我們組。”

竟然是弄錯了時間,林椰摸出巧克力放入口中,一邊轉身朝門外走,一邊對祁緩道:“如果江斂他們來了,你幫我告訴他們,我先去食——”

話音未落,身體就先撞上從門外進來的人。

江斂退後站定,揚眉詢問他:“告訴我們什麽?”

林椰微微一頓。

江斂已經走到教室裏,溫免亦落後一步進門。江斂點過人頭,目光掃向仍坐在地上吃早餐的兩人,“昨天的舞蹈整齊度一團糟,你們吃完就起來,我們多練幾遍。”

說是舞蹈不整齊,其實六人當中也只有程遲和祁緩不太整齊。

衆目睽睽下,心知肚明拖了後腿的兩人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臉讓其他隊友等,立即放下手中早餐起身道:“我們吃好了,現在開始吧。”

幾人迅速排好隊形,林椰仍站在隊伍外沒有動。江斂看他一眼,“你還有什麽事?”

林椰沉默半響,最後還是抱着僥幸心理,打消折回食堂去吃早餐的念頭。搖頭說沒有,然後脫掉羽絨服,走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教室內沒有播放音樂,站中心位的江斂負責念節拍,隊員們跟着節拍數收放舞蹈動作。到第二小節時,隊伍變換到正三角形,所有人都需要擡臂再收臂,邁腿彎腰,單手撐在膝蓋上。

程遲與祁緩沒有出任何問題,江斂擰眉停下,看向鏡子中林椰站的位置,“搶拍了。”

林椰站直身體,閉了閉眼睛,“不好意思,再來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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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又來了一遍。

出狀況的人還是林椰,他沒有搶拍,卻慢了小半個節拍。

江斂再度停下看他,語氣冷淡:“什麽問題還要我說嗎?”

林椰抿抿嘴唇,第二次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沒跟上。”

他們又将第二小節跳了第三遍。

邁腿彎腰的動作林椰節奏卡得正好,其他人收腿直起身體時,林椰卻垂頭撐着膝蓋沒有動。江斂大約是耐心終于耗盡,從隊形中脫離,走到他跟前問話,開口時嗓音稍顯冷沉:“你的感冒還沒好?”

林椰沒有擡頭,“好了。”

江斂當着所有人的面訓他:“既然好了,為什麽狀态還這麽差?如果不想練,可以直說。但是不要把你的天分和實力當作你揮霍的資本。”

林椰沒吃早餐,本就容易低血糖,此時腦中發暈,只覺得對方的質問聲令他心煩意亂。他皺緊眉頭直起腰來,反唇相譏的話還沒來得及沖口而出,就先眼前一暗,整個人朝着江斂的方向歪過去。

隊友們皆是一愣。

離他最近的江斂亦是面露怔色,站在原地伸出手來,将人接了個滿懷。

隊友們先後回神,立即圍上前來問:“是不是發高燒,燒暈了?”

江斂右手環在林椰腰間,騰出左手去摸林椰額頭。

側臉避開對方探過來的手,林椰掀起眼皮問:“你要幹嘛?”

江斂面色淡淡,說話口吻卻稍有緩和:“看你是不是燒糊塗了。”

林椰想要站起來,卻仍覺得四肢松軟無力。索性自暴自棄,腦袋垂落抵在他肩頭,輕嗅對方領口的沐浴露香味,心不在焉地答:“沒燒糊塗,快要餓糊塗了。”

隊友們頓覺虛驚一場,溫免立刻道:“我說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原來是沒有吃早餐。”

他們的練習不得不臨時中止,溫免去食堂替他買早餐,程遲和祁緩繼續吃沒有冷掉的早餐,顏常飛躺在地板上閉眼。剩下林椰與江斂兩人,前者靠坐在牆邊等早餐,後者去窗臺邊拿水喝。

教室內瞬時安靜下來,竟無一人說話。

餘光瞥見江斂站在窗臺前喝水的側影,以及對方吞咽時滾動的喉結,林椰腦中陡然浮現出那晚在教室中的細碎畫面。也是在那個窗臺上,他大汗淋漓地坐在江斂懷裏,手指在黑暗中意外摸到了江斂的喉結。

仿佛是發生在昨天,甚至還能清晰地回憶起,是哪只手的哪兩根手指。林椰垂下眼睛,下意識地擡起左手的大拇指與食指,指腹相疊輕輕摩挲而過。

下一秒,他用右手捏住那兩根不安分的手指,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皮,擡頭朝着江斂的方向開口,聲音不高不低:“我也想喝水。”

江斂聽見了,拎着水瓶側過臉來,“哪個?”

林椰眯眼辨認片刻,擡手指向他身側,“藍色那個是我的。”

江斂放下手中水瓶,彎腰提起窗臺邊的藍色水杯丢進他懷裏。林椰握着杯身朝他搖了搖道謝,擰開杯蓋仰頭喝水,餘光掃見江斂在自己身側曲腿坐下。

林椰喝完水,沒和對方搭話,又似才想起來一般,側身從褲袋裏摸出另一塊巧克力,撕掉包裝紙,低頭一口叼住巧克力的小半截。

包裝紙飄飄然然而下,落在江斂的手邊。他捏起支離破碎的包裝紙掃一眼,很快想起那數天前在教室外的樓梯上,從林椰口袋中摸出巧克力的畫面。他将指尖的包裝紙揉作一團,問得漫不經心:“你低血糖?”

林椰叼着巧克力點頭。

江斂卻不再說什麽,目光落在他臉上,“巧克力好吃嗎?”

林椰咬字模糊地答:“你之前沒吃?”

“沒吃。”知道他是在問什麽,江斂神色平常,“巧克力給明讓吃了。”

林椰道:“如果你要嘗,下次我可以給你帶。”

江斂揚起唇角,低聲緩緩道: “我想現在嘗。”

對方說這話時,林椰恰好仰起下巴,試圖依靠活動上下嘴唇,将後半截露在空氣裏的巧克力吞入口中,聞言動作一頓,轉過臉看向江斂,“這已經是最後一塊了。”

江斂道:“這裏不是還有半塊嗎?”

那邊落音落地,這邊林椰還未反應過來。甚至隐約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低血糖已經嚴重到,連咬字清晰的人話都聽不明白了。

江斂沒有給他過多的思考時間,單手撐在自己與林椰之間的地板上,側過身神色淡淡地靠過去,張口咬住了林椰嘴邊懸空的那一半巧克力。

兩人視線對撞,肩膀相抵,大腿緊貼,唇齒間的氣息隔着一塊巧克力相互交纏。

那天夜裏唇齒相交的真實觸感再度湧上心頭。

林椰卻面色凝滞。他只是沒吃早餐有點低血糖,卻不是腦子不好的間歇性失憶患者,他還沒有忘記,他和江斂此時此刻是坐在燈光明亮的練習室裏,而不是坐在黑暗中的窗簾後。

他們身後有三雙眼睛,頭頂還有四個攝像頭。

林椰清晰地聽見,自己腦中緊繃神經斷掉的清脆聲響。

他眼皮一跳,卻見江斂已經叼着半塊巧克力從自己臉前退開。林椰恍惚回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聽到的是江斂咬斷巧克力時發出的聲響。

林椰下颚緊繃,目光環顧四周。

顏常飛仍是躺在地板上閉眼假寐,程遲與祁緩低頭湊在一起咬耳朵。除去角落裏幽幽擺頭的攝像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兩人。

林椰垂着頭,目光并未看江斂,語氣卻不可思議:“你想退賽嗎?這裏有攝像頭 。”

江斂道:“有什麽問題?”

林椰扯開唇角,眼中卻毫無笑意,“你說有什麽問題?”

江斂神色淡淡,“你能接受和別人共用一雙筷子,難道不能接受和別人分吃一塊巧克力?”

林椰愣住,繼而思緒清晰地反駁他:“那不一樣。”

江斂問:“有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林椰偏頭看他,眼中情緒很平靜,“我不會和別人在鏡頭下共用同一雙筷子。”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他的目光中浮起幾分諷意,過往歲月中消磨掉的少年氣性在這一刻展露無疑,“我不認為自己需要靠別人的粉絲和人氣,才能活在這個舞臺上。”

“即便是只能上一次舞臺?”江斂開口。

林椰不明所以,“什麽?”

江斂掀起眼皮,面上似笑非笑,目光中卻含有幾分銳利與深意,“即便是排名吊車尾,會在第一輪投票中被淘汰,你也會堅持你現在的想法?”

林椰滿臉錯愕,繼而久久地沉默不語,江斂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他看不上那些被飯圈貼上“吸血”标簽的吸粉手段,卻又毫無能夠留到最後的自信。當真正面臨即将被淘汰的困境時,假如有人向他伸出手,願意拉他一把,他的內心大概也會有所動搖。

林椰到最後也沒有給出自己的答案,因為江斂看上去,似乎并不怎麽想要知道他的答案。大約從他臉上的表情變換中,江斂就已經得到了那份答案。

林椰聽見對方道:“放心好了,剛才那些不會播。”

他一時語塞,甚至為自己總是輕易被對方看穿這件事有點惱火。轉而又記起先前排練時,江斂那副公事公辦且絲毫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樣,心中愈發不快。

他擡頭目視前方,“巧克力好吃嗎?”

江斂道:“太甜了,我不喜歡。”

林椰并不意外對方會不喜歡,只輕扯唇角,話裏話外意有所指,帶着不滿與責問:“五分鐘前還在罵我跳得太差,五分鐘後又要來搶我的巧克力,你把我當什麽了?”

江斂答得平常:“你想我把你當什麽?”

饒是林椰也有些始料未及,下意識擡眸卻不偏不倚撞入對方深如墨潭的瞳孔裏。這令他在陷入短時間內的失語中。

“公是公,私是私。隊友跳舞拖後腿,難道不該罵?更何況我們私底下也沒什麽關系。除非,”江斂掀眸輕哂,兩條長腿舒展交疊,視線輕飄飄從林椰臉上滑過,嗓音沉而淡,“你想和我有什麽其他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小劇場,江斂:瘋狂暗示。 林椰:一章結束了早餐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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