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進四十

熟悉林椰和江斂的練習生都知道兩人鬧崩了。

衆人紛紛在私下感嘆,果然這種來得短暫而突然,如鏡花水月般的感情不能維持長久,還是明讓與江斂那類細水長流的多年情誼才更能靠得住。

明讓起初以為兩人只是吵架冷戰,沒有将這事過于放在心上。直到順位發布錄制那天,他才後知後覺般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早晨還是九點在錄制大廳內集合,大概是忘記設鬧鐘,宿舍其他三人已經收拾好要出門,林椰還閉着眼睛趴在被子裏沒醒。

明讓忙于整理頭發,中間轉頭提醒江斂去叫人起床,然而江斂只是坐在沙發裏玩手機,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還是離得近的邱弋主動過去叫醒了林椰。

林椰下床去衛生間裏刷牙,明讓在衛生間外喊:“我們先走了,你也快點,別遲到了。”

他應了聲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接着便有關門聲落入耳中。林椰擡起頭來,發覺鏡子中自己的眼皮睡得又紅又月中。

他并未太過在意,只含着滿是牙膏沫的牙刷,對着鏡子心不在焉地想,自從那天夜裏他提過結束關系的事以後,江斂就不再和他說話了。

夜夜隔着薄薄的床板睡在江斂上方,林椰只覺得越來越難熬。倒不是覺得結束關系後還要睡得這樣近,容易心生尴尬。

反而是因為他有點忍不了江斂如今這副拿他當陌生人對待的冷漠模樣。前後落差太大,從前有多麽親近,現在就有多麽疏離。

他知道江斂對待無關緊要的人,必定是不會放在心上。卻不知道江斂可以輕易做到和他斷得這樣徹底,這樣幹淨,甚至連普通朋友的機會都不給他留。

他也知道結束的話一旦說出口,他會得到什麽,又會失去什麽。他以為自己能夠接受,也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應該接受,卻只是理智上的接受,感情上仍舊做不到全盤接受。

林椰彎腰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在鏡子裏的那張控制不住要臉露出難受的表情以前,逃避般垂下頭來,盯着洗臉池出神地想,陌生人其實也不錯,總是要好過他在與江斂不近不遠的朋友關系中百般煎熬。

明讓三人先去食堂吃早餐,站在食堂窗口前時,眼看着江斂只點了一人份的早餐,明讓還試探般問他:“你不給林椰帶早餐?”

江斂連眉頭都未動分毫,“為什麽要給他帶?”

同住這麽多天,明讓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他不是早上容易低血糖嗎?以他收拾自己的速度,出門後肯定已經趕不及來食堂吃早餐了。”

江斂端着餐盤轉身朝用餐區走。

明讓跟在他身後,“你還真別說,低血糖聽着不嚴重,發作起來搞不好還要暈倒。”

江斂停下步子,擰眉回頭,淡淡打斷他,“你話太多了。”

明讓頓了頓,看着江斂的背影輕嘆一口氣,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結果早餐吃到中途的時候,江斂還是神色冷淡地從桌前起身,去了一趟點餐窗口。

邱弋坐在明讓旁邊問:“他這是還沒吃飽?”

明讓眯着眼睛遙遙望過去,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江斂再返回桌邊時,手中赫然多了一份打包的早餐。他将早餐丢到明讓手邊,神色不快地開口:“你帶給他。”

明讓挑挑眉尖,轉而将早餐推到邱弋手邊,“你幫我帶給林椰,可別說是江斂買的。”

邱弋欲言又止,半響後輕啧一聲,還是什麽都沒說,點頭應了下來,轉而在心中腹诽,都是個高腿長的男人,鬧不愉快了,打一架消消氣不就得了,回頭還是同進同出的好哥們,有必要弄得跟小情侶冷戰這樣黏黏糊糊嗎。

二十分鐘以後,林椰在錄制大廳外收到了邱弋送過來的早餐。他因為眼皮紅腫看上去精神狀态并不好,臉上戴着平平無奇的黑框眼鏡,連帶着整個人也多出幾分平平無奇的味道來。

他朝邱弋道了聲謝,站在廳外吃完早餐後才進去。江斂與明讓還有邱弋坐在前排,他擡腳走上座位區的過道時,明讓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起坐。

林椰停在過道外,餘光從未給他半分眼神的江斂面上輕輕掃過,許久沒有動。

他想要和第六組的其他隊友坐一起,擡眸平平望過去,卻發現隊友們都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個區域,和各自的室友坐在一起。

林椰神色不變,擡頭開始尋找整個座位區域裏的空座位,最後看見了與江斂同在一排,卻相隔甚遠的溫免身旁的空位。

他擡腳朝江斂那排走去,靠近過道位置的明讓和邱弋曲起雙腿給他讓路,林椰一路走過明讓和邱弋,停在江斂面前,垂眸望向對方抵在前排座椅後的兩條腿。

對方似是對他的目光毫無所覺,仍是維持雙腿舒展的姿勢沒有動。

沉默半響,林椰嘴唇微動輕聲道:“麻煩讓一讓,謝謝。”

江斂這才掀了掀眼皮,曲起雙腿給他讓路,從始至終都沒有擡眼看過他。

林椰心情已經掉至低谷,面上卻絲毫不顯,神色平靜地從他身前繞過,又從他身旁明讓刻意留出的空位前走過,最後停在溫免面前,語氣如常地問:“這裏有人嗎?”

還震驚于江斂态度的溫免匆忙整理表情,朝他露出笑容來,“沒人,坐吧。”

林椰轉身坐了下來。

在他身側隔出好幾個空位距離的座位上,江斂眼中情緒翻湧波動,握在座椅邊的手不自覺收緊,面色又沉又冷。

兩人的互動落在旁人眼中,再結合往日裏的畫面來看,前後關系變化令衆人紛紛暗嘆咋舌。只是他們也無暇再去顧及和探究當中緣由,因為第三次淘汰已經來臨了。

在這場六十進四十的無聲厮殺中,練習生中又離開了二十人。出道名額太少,競争太大,成團的機會太過渺茫,留下來的練習生多是抱着多留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珍惜剩下來的每一天和每一個鏡頭。

唯有少數練習生還能野心勃勃地将目标瞄準金字塔頂端的那七個位置,為幾周後的出道成團奮力一搏。

林椰的排名随着時間穩步上升,由上次的二十八名進到了這次的十五名。A班練習生的排名變化不大,包攬前三的永遠都是那三人,溫免也在A班中站穩了腳跟,而夏冬蟬也成功擠入了出道圈。

當然,排名有人上升,自然就會有人下降。最初在節目中等級評定和排名皆是很靠前的栗沅,卻在這一次順位發布裏掉到了十六名,甚至還排在了林椰後一位。

跟在林椰身後走上金字塔時,他氣到兩腮發僵牙根緊咬。像是絲毫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排在當初在順位發布中面臨被淘汰的林椰後面。

練習生人數由原本的六十人降到四十人,宿舍分布還是四人間,開放入住的宿舍數量降到了十間。

溫免宿舍裏走了一個室友,知道林椰與江斂已經鬧僵,必定是在那間寝室裏住不下去,便主動開口邀請林椰搬進他們宿舍來。

林椰沒有任何遲疑地答應了。

他在溫免寝室待到晚飯前,才去自己寝室裏整理行李。另外三人都在宿舍,沒有任何人有要搬離這間寝室的意圖。畢竟如今只有他和江斂關系不和,其他三人沒什麽不和。

大概是下午曬了被子和墊被,江斂彎腰站在床邊鋪墊被,被子被對方随手搭在身側椅背上。

林椰脫掉鞋子爬到上鋪,将整個鋪蓋卷起來。

明讓聽見動靜,擡起頭來問:“你要搬出去?”

林椰點頭說是。

明讓在沙發裏伸一個懶腰,語氣不經意地道:“下午栗沅還過來看過,我把他打發走了。現在你要走,豈不是正好給了他搬進來的理由?還是睡江斂上鋪的理由。”

林椰手上動作一頓,垂眸掩下眼底情緒,扯開唇角故作玩笑模樣道:“我走了,你們還能去找其他人搬進來,3A宿舍誰不想住?沒準在這裏住過以後,也能進A班出道了。”

見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搬,明讓也不再變相開口挽留。

林椰把鋪蓋移到床邊方便挪動的位置,自己先踩梯子從床上爬下來。

他雙手抓緊梯子兩側,左腳踩在第一根橫杆上,借助左腿的着力點,将右腳落在第二根橫杆上。

然而穿着襪子的腳底似乎格外不防滑,林椰的右腳還沒來得及在橫杆上踩穩,就朝梯子外滑了出去。

他一只腳落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往下掉。

同一時刻,有人伸手抵在了他的後腰上,扶穩了他的身體。

林椰神色微怔,借腰後的外力在梯子上站穩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轉頭朝後望去,果然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江斂。

他的目光順着對方的臉下移,才發現抵在自己身後的并不是江斂的手臂,而是江斂抱在臂彎裏的被子。

林椰神色很快恢複正常,從梯子上爬下來,對他道:“謝謝。”

江斂從他身後退開,語氣公事公辦地道:“如果摔下來傷了腿,你就等着退賽回家吧。”

林椰看着他的側臉有片刻出神。

腦中霎時回想起初評級後的那個下午,那時候他與江斂一點都不熟悉,江斂帶着人來他們宿舍沒收手機,在門外聽見他說想回家,推門而入冷淡地對他道:“想早點回家不一定要等淘汰,你可以直接選擇退賽。”

如今江斂看他的神情就與那時如出一轍。

兜兜轉轉近兩個月來,他和江斂的關系又打回了原點,仿佛中間那兩個月只存在于他的臆想之中。

林椰心中微微發苦。

江斂鋪完被子去陽臺上拿東西,明讓從沙發邊站起來跟過去,關上陽臺門問他道:“人你真不留了?”

江斂掃他一眼,沒有說話。

明讓挑起唇角,“你知不知道其他人都是怎麽說的?他們說林椰和你決裂,哭得眼睛****。”他湊到江斂跟前,面上浮起幾分興致勃勃,“分手是你提的?”

江斂擰眉望向他,“你是這樣認為的?”

明讓登時愣住,口吻微妙:“難道不是?”

“不是。”江斂面色有些難看,“是他自己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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