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于岑寂早晨剛醒,就被外面的動靜吵得來了脾氣。
“于寧。”于岑寂喚門外的于寧進屋。
“老爺。”
“外面在做什麽?”于岑寂揉着眼眶,頭疼。
“趙開覺師父在做法。”于寧也是抹了一把汗,這麽大的動靜,整個于府都得醒。
“做什麽法?”
“驅妖。”
“妖在嗎他就驅!”于岑寂說起這個也煩了,擾人清夢,着實可惡!
“這……趙師父說,一日之計在于晨,趁早做法,邪靈早日退散。”于寧戰戰兢兢的,生怕他家老爺一個惱火,把趙開覺關進大牢去了。
于岑寂是誰啊,是官至三品的大老爺啊,一聲令下,要誰的命都輕而易舉。
“放屁!那一日之計在于晨是他說的嗎?古聖人的話是給他這樣瞎用的嗎?讓他下午再給我做法,我現在要去睡回籠覺,再敢把我吵醒,立刻關押大牢!”于岑寂重新躺回了床上,把棉被拉過頭頂,長籲短嘆的。睡個好覺如此之難。
待于岑寂再度醒來之時,已是午時了。他下床穿衣,才穿了中袖,窗戶就被人推開了。
沈歡鳴探進頭來,“這個時辰豬都不睡了,怎麽還會有比豬起的還晚的?”
于岑寂抓起玉佩丢了過去,玉佩擦着沈歡鳴的耳朵飛過,他才開口:“不怕鹦鹉學舌,就怕烏鸫唠嗑。”
“喂,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你快出來。”沈歡鳴跳進屋來,白靴踏地,悄無聲息。
“我還在換衣服,出去。”于岑寂轉過身去,扣上中衣的紐扣,還沒伸手去拿外衣,就有人走到他的面前,把外衣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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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衣服而已,為什麽要我出去?”沈歡鳴覺得于岑寂奇奇怪怪的,而且他的發型也睡的亂糟糟的。
“算了,你又不是人,同你講了也無用。”于岑寂放棄了,他怎麽跟一只飛禽說,人類換衣服是需要自己的空間的?
“今日第一罵,你先引戰的。”沈歡鳴琥珀色眼珠像琉璃彩一般,閃過一道又一道的光芒。他有些興奮了,來啊,今天開始罵,看誰罵過誰!
“我說什麽了?”于岑寂無語。
“你罵我不是人。”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于岑寂不覺他說錯了,嚴格意義來說,沈歡鳴并不能算做人,應當被視為妖。
“事實要你說嗎?只有你長了一張嘴?什麽話都要往外說,我看你這張嘴若是不需要,就堵上好了。”沈歡鳴不喘氣的說完這三句話,一連問的于岑寂啞口無言。
事實他确實可說可不說,但是他想說就要說。
“你惱羞成怒了。”于岑寂點破沈歡鳴。
“不要試圖污蔑我。”沈歡鳴才不承認,什麽惱羞成怒,他只是話語連珠罷了。
“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于岑寂餓了,不想跟沈歡鳴扯那麽多,他要洗漱用膳了。
“對了,快來跟我看!”沈歡鳴興沖沖的拉着于岑寂出門,他要給于岑寂看看那只猴。
“你慢點。”于岑寂被沈歡鳴扯的幾個趔趄,沈歡鳴步子邁的有些大,他有些跟不上。
“快看。”沈歡鳴站在于岑寂旁邊,讓他看院內跳大神的趙開覺。
趙開覺穿着巫師袍,戴着三角帽,一身暗黃,同手同腳的跳躍着,嘴裏還念念有詞,“天老爺,地老爺,你不顯靈誰顯靈。”
“你看這個人,像不像一只猴子?”沈歡鳴要被趙開覺滑稽的動作惹笑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神經之人。
于岑寂第一次有了贊同沈歡鳴的想法。
“你們家什麽時候請猴子來唱戲了?我來了這麽多天,今天才看到。”沈歡鳴看的津津有味的。
趙開覺還在重複剛剛的話語動作,他要重複一周,這樣才能顯出他的專業。
“你不知道他在幹嘛嗎?”于岑寂側臉看沈歡鳴,沈歡鳴的嘴角還是上揚的,是一個很好看的弧度,他應該是真的開心。
“他不是在唱大戲嗎?”沈歡鳴也回頭看了一眼于岑寂,随後繼續把目光投向了趙開覺,有趣,實在有趣。
他不是在唱大戲傻子,他是在要你的命。
于岑寂看着天真的沈歡鳴,拽了拽他的衣袖,把他扯到安靜的後院去了。
“他不是在唱大戲,他是在施法,目的是為了捉到你,把你封印起來。”于岑寂一字一句的對沈歡鳴說,他知道趙開覺施的法沒用,若是有用,沈歡鳴哪會是現在的反應。
“你說什麽?”沈歡鳴眉頭緊蹙,頓覺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了。
“說你傻。”
“你才傻。”沈歡鳴反駁,可他怎麽覺得,于岑寂今天吵架吵贏他了呢?于岑寂贏了,因為他現在心有些不舒服,他今天不想再跟于岑寂說了,他想走了。
“你以後,真的別來了。”于岑寂好言好語的跟沈歡鳴說,他在跟沈歡鳴講道理,“你再來,被捉了我可不會管你。”
“你想要我的命嗎?”沈歡鳴直白的問出口。
于岑寂不假思索的說:“不想啊。”
“那我就還來。”
“為什麽?”于岑寂不解,為什麽明知有危險,他還要來。
“因為我還沒有贏。”沈歡鳴這該死的勝負欲,使他重燃鬥志,怎麽也不會輕易放棄的。
“輸贏比生死還重要嗎?”于岑寂沉着臉,美麗的臉龐上染着肅靜。他并不認同這個觀點,人活這一世,沒有事情能重過生死。
“可你并不想要我死。”沈歡鳴得意的抓住于岑寂講話的漏洞,剛剛他問了,于岑寂也說了,并不想要他的命。
“愚蠢。”
“喂。”怎麽又罵人?
“誰的話都不可信。”
“你好像我老家的一棵樹。”沈歡鳴緩緩開口,“我離家之前,他也這麽說。”
像一棵樹的于岑寂無言的捶了沈歡鳴一拳,“我要去用膳了,你走吧,別跟來。”
“不行,你今天對我又打又罵的,我也要吃。”
“走開。”
“吃獨食,于岑寂。”
“好吃鬼,沈歡鳴。”
兩人打打鬧鬧的,到了前院,趙開覺突然站到了沈歡鳴的跟前。
“是你。”趙開覺手裏的諸葛扇,直指沈歡鳴鼻尖。
“是我。”沈歡鳴按下扇子,絲毫不掩飾他的身份,他無懼。
“你好騷。”趙開覺搖着扇子,像聞到了騷狐貍的味道,他手腕用力,扇子搖的飛快。
被說好騷的沈歡鳴:???
同樣很詫異的于岑寂,不經意間低了頭,眼睛彎的像月牙。
沈歡鳴哪來的味道?趙開覺居然張口就來,說他騷?趙開覺完了,他被烏鸫盯上了。
“你說我什麽?”沈歡鳴直直的抿着嘴角,黑雲壓城的表情,看的趙開覺搖扇的手,都慢了一慢。
“你自己聞聞你身上那味兒,是個人,都要作嘔。”趙開覺觀察着沈歡鳴的表情,眼裏充滿了謀算。
沈歡鳴有一瞬的自我懷疑,可當他看向于岑寂的時候,他的心才落了地。不是的,這個人在騙他,于岑寂就沒有作嘔。
于岑寂不做聲,他倒要看看,這趙師父有多大的本領,能對沈歡鳴做些什麽?
趙開覺盯着沈歡鳴的表情,眼看就要激怒他了,結果他竟自己冷靜了下來。
“你來人間為非作歹,傷人害命,還聞不到那股子血腥味嗎?腥臊加上血腥,你将要腐臭了。”趙開覺說完,就将搖動蓄力的扇子,揮舞向沈歡鳴,扇子帶着巨大的魄力,甚至威脅到了身邊的人。
沈歡鳴一把推開于岑寂,被壓力脅迫的節節後退。直到他背抵着大樹,才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于岑寂,安然無恙,這才翻轉跳躍,右手執那把扇,飛速向趙開覺進攻。
趙開覺被反轉的局勢坑苦了,沒想到沈歡鳴能接住他家祖傳的扇子,他可是只有這一個大招,面對來勢洶洶的對手,無奈他只得摘下三角帽,護在了心口位置。
沈歡鳴借勢騰躍而起,瞄準趙開覺的位置,随後腳尖點地,收拳左胳膊抵上紙老虎趙開覺的脖子,右手執扇,正對他太陽穴的位置。
這下捂心口的趙開覺,心裏直覺不妙,失策了失策了,妖就是妖,果然狡猾。
“第一,我自入凡間以來,從未傷人。”沈歡鳴最是聽不得別人的诋毀,他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憑什麽要用輕飄飄的一句話,來把他壓死。且每當他說完一句,手中的扇尖就離趙開覺太陽穴更近一分。
“二來,我不曾有過腥臊之味,從出生到現在,一刻也沒有。”
“最後,散發着惡臭的,只會是你這種小人。”沈歡鳴說罷,右手要發力,卻被一旁的于岑寂叫住了。
“沈歡鳴,你說你不傷人的。”
沈歡鳴回頭看那不遠處的人,午後日光正好,那人像個太陽一樣。
待沈歡鳴再度扭頭,左胳膊要勒死趙開覺一般,趁他窒息之時,沈歡鳴附耳對他說:“記住了,今日你沒死,他日必定生不如死。”
說完這些的沈歡鳴放開了趙開覺,他把扇子丢在地上,從袖口掏出一條手帕來,擦他碰過扇子的手。
捉妖失敗的趙開覺,只剩半條命了,重獲空氣的感覺太過美妙,他大口喘着氣,連扇子也顧不上撿了。
沈歡鳴看了于岑寂一眼,徑直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兩人連眼神交彙,都沒有。
于岑寂不知沈歡鳴以後還會不會來,但他希望沈歡鳴能聽進去他的話,別再來了。
“收拾你的包裹,回家吧。”于岑寂對坐在地上的趙開覺,發了話。
“于老爺,你聽我說,我還識得一人,他法力高強,定有本領降伏那妖。”趙開覺慌忙從地上坐起,狼狽的對着于岑寂解釋。
“不必了,你的報酬找于寧領就可以了。”于岑寂不想再聽下去了。
“于老爺,這妖若是不除,以後必出大亂!”趙開覺見過品行良好的妖,可妖就是妖,本性難移,見過好妖殺人的趙開覺如是說。
“你先護好你自己吧。”于岑寂轉身向屋內走去,對着不依不饒的趙開覺,他實在是厭了。
他一開始找道士,不過是沖動而已。沈歡鳴雖然有些嘴欠,可也未傷天害理,最多讓他頂着紅紫的印子,頂個個把月。這實在構不成他要除掉沈歡鳴的理由。
“于寧。”于岑寂給自己倒了杯茶,平和的喚于寧。
“老爺。”
“把趙開覺給我打發走。”
“這……您确定嗎?”
“我什麽時候跟你說話還要重複兩遍了!”
“是是是,我明白了。”
于寧退下後,于岑寂才又對着書桌,望着窗外那棵樹,只覺寂靜,連風吹葉子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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