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食髓知味(20)
活了十八年,荊嶼從沒有一刻,這麽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他看着鹿時安一點點泛白的小臉,走過去,“小矮子——”
“別過來!”鹿時安突然吼道。
荊嶼一僵,只覺得血液都凝固了,渾身發冷。他竟會感到害怕,只因為她那個拒人千裏的眼神。
鹿時安将作業本往他懷裏一塞,“下午你缺的課,筆記都在這。”說完轉身就跑,一鼓作氣逃回樓裏,把電子門哐啷一鎖。
身後荊嶼的腳步被電子門攔住了。
她往樓上跑,能聽見他在喊自己,但她什麽也不想聽。
回到家,沖進浴室打開淋蓬,站在溫熱的水柱下,鹿時安的腦海裏仍舊不斷閃回着他說的話。
“老子就是喜歡她。”
“還有別的人一起,你也可以嗎?”
都是他說的。
她活得單純,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
她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前一刻還為自己兩肋插刀,後一刻就能和別人打情罵俏。
這個人究竟有幾張面孔?而哪張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鹿時安失眠了,而且是一整夜。
她幾乎睜眼到天亮,然後六點多就盯着熊貓眼去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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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室看了半小時書,才陸續有其他同學來,但直到早讀課鈴聲響起、李淼進了教室,荊嶼都還沒到。
“荊嶼呢?又遲到了?”李淼恨鐵不成鋼。
鹿時安咬着筆尾,沒吭聲。
遠遠地,有跑步聲從走廊上傳來,很快微啞的男聲就在門口響起,“報告!”
鹿時安擡頭,恰好對上荊嶼的視線——如釋重負的,仿佛看見她安安穩穩坐在這裏,才把一顆懸着的心放進肚裏。
看見這個眼神,鹿時安突然就難過了。
“昨天剛被處罰,今天就給我遲到!你是真不想好了!”
李淼絮叨了很久,才放荊嶼回座。
鹿時安低着頭,不看他,但握着筆的手一個字也沒寫得出來。
他是因為在樓下等她才遲到的吧?那應該沒有吃早飯?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也會有別的女生關心他的吧?
這邊鹿時安正天人交戰呢,荊嶼就被李淼點名提問了。
很顯然,李淼就是在針對荊嶼,明明知道他昨天缺課,卻還是拿昨天新學的內容來問他。
人人都以為,荊嶼又慘了。誰知他竟都一一答上了,而且分毫不差。
就連李淼也意外地盯了他許久,最終吶吶地表揚了一句,“算你還有點進步。”
鹿時安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就感覺胳膊肘被什麽碰了兩下。
她連忙斂起笑,嚴肅地轉臉看過去,只見荊嶼把昨天她給的本子又還回來了。
——所以昨晚他回家溫書了,而且很仔細,所以對答如流。
——所以他昨天沒有跟柴貞玩。
這答案,比任何一句解釋都要有力。
鹿時安只覺得胸口堵了一晚的那口氣,倏然散了大半。
荊嶼收回手,微微垂下眼睑——盡管鹿時安還是沒肯理他,也沒給笑臉,但起碼,她終于沒再故意放下發絲遮擋自己的側臉了。
算是……有點點原諒了吧?
下課鈴剛響,鹿時安就立馬站起身,打算去找丁藍。
荊嶼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鹿時安吓了一跳,連忙掙開,杏眼直瞪他。
“早上為什麽不等我?”
鹿時安撇撇嘴,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生氣。
“因為等你,我遲到了。”
其實鹿時安早猜到了,但聽他親口說出來,負罪感還是油然而生。
她硬起心腸,“以後都別等了,還有……放學我會跟藍藍一起走,她在我家小區辦了培訓班。”
荊嶼的眸光越來越黯淡,等她說完,那雙有時冷漠、有時溫柔的桃花眼已像一汪不見底的深潭,無波無瀾。
鹿時安再不敢多看他,逃一樣跑到教室後排去找丁藍。
之後堂堂課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麽。活像個地下工作者。
直到放學,鹿時安正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餘光只見荊嶼把書本胡亂塞進包裏,又把包撂上肩頭,然後招呼也沒打一聲就徑直出了教室。
——居然走的得比她還快!
鹿時安鼓起腮幫。
“跟荊嶼吵架啦?”丁藍問。
“沒有。”
丁藍好笑地看看氣成河豚的好友,“昨天都沒機會問你,昨天女廁那事是柴貞給惹出來的吧?”
鹿時安點頭。
“我就猜到!”丁藍氣道,“她們還專程把我給調虎離山了——說是有事兒,我上樓去,結果壓根沒人承認找過我。那個傳話筒,就是跟柴貞混一塊兒的女生。”
鹿時安聽着有點後怕,沒想到柴貞會這麽處心積慮的。
丁藍說:“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要不是家有錢有勢,根本不可能被捧成校花,太妹還差不多!一個個都哄着她玩兒,就指望跟着混點好處,沒幾個真心跟她好的。”
她這話一說,鹿時安又低落了。
荊嶼呢?荊嶼也是其中之一嗎?不然,為什麽他昨晚——
一想到昨晚看見的那一幕,鹿時安就變成了不定時炸|彈,随時自|爆。
丁藍并沒有報什麽補習班,更不可能陪她回小區,這些都是鹿時安編給荊嶼聽的。
到了四岔路口,兩個女孩就分開了。
丁藍見她情緒低落,又叮囑,“早點回家休息吧,別亂跑。”
鹿時安悻悻地點頭。
還能去哪兒?她本來就是兩點一線的人,如今跟荊嶼撇清了關系,除了學習就更沒別的事可做了。
上樓需要輸入門禁密碼,鹿時安才剛按了兩個鍵,鎖盤就被只男性的手給一巴掌蓋住了。
她一驚,張口要喊。
嘴被人給捂住了,只覺得一股子蠻力拽着她,從樓棟門口拐到旁邊的凹巷,躲開了大門口崗亭裏保安的視線。
鹿時安這才看清來人,為首的年輕男人她記得,見過兩次了。
一次是少年宮外,是他把獎杯給砸了。
一次是在電臺巷,是這個人在荊嶼身後窮追不舍,還用帶尖刺的戒指傷了他的腹部……
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等你好多天,可算是落單了。”張凱見小妮子眼裏神色變換,最終化作惶恐,挑眉冷笑,“想起哥是誰了?現在知道害怕了,當初給老子按那個什麽防狼神器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今天呢?”
鹿時安抱着書包,怯生生地看向張凱,一邊祈禱有鄰居路過,化解這場危機。
“給哥說說,為什麽護着那小子?”張凱吊兒郎當地說,“是覺得他臉長得好看呢,還是覺得不良少年挺酷?”
鹿時安見這人獐頭鼠目,擺明了是市井潑皮,壓根不想和他多說。
她的沉默令張凱面上無光。
一個、兩個的都看上姓荊的什麽了?窮到在酒吧裏靠打賞過日子,有什麽可拽的!?
“話我擱這兒,荊嶼跟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我看他不爽,遲早要他跪下喊爸爸。識趣的,別跟他裹在一起,更別替他出頭,否則連你一塊兒揍!聽見沒?”
鹿時安被捂住了嘴,自然說不了話,只能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點頭不會?”張凱湊近,要擡她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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