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食髓知味(45)
蔣格格自問,帶了十多年藝人, 大狐貍小狐貍沒少見, 愣頭青也撞過不少,但還真沒像這會兒這麽棘手過。
這麽說吧, 鹿時安是她過去五年裏最得力的幹将, 拿出去說是自己帶的藝人, 沒少長臉,再加上小姑娘乖巧懂事,從不惹是生非,深得她喜愛。
而Kiyu呢?自打在唱作人綜藝裏驚鴻一瞥,憑她縱橫演藝圈多年的敏銳嗅覺, 就肯定這小子得紅, 且不是一點紅,得紅得發紫。
一則是臉蛋身材,拍偶像劇都不用額外開濾鏡, 二則是寫歌有才情, 詞曲編曲一手抓, 節目上幾首歌很快都出了圈, 撈了一大把迷妹。
更重要的,是這男孩身上有種不同于溫室花朵的野性——
就像從懸崖峭壁伸出的枝,韌勁十足,不懼風雨,這種個特質放在年輕的、尤其是英俊得足夠靠臉吃飯的男人身上,就會把荷爾蒙翻倍。
這個時代不缺讓人迷戀一時的偶像, 缺得是大浪淘沙之後還能留在粉絲心尖兒上的優質偶像。
所以蔣格格才會在發現Kiyu之後,第一時間把人簽了回來,甚至等不及他拿下最終名次。
然,她,沒想到這特質是把雙刃劍。
而第一劍,就砍在了自己人的腦袋上。
“沖着鹿時安回來的?你是要幫她,還是害她吶?她現在好着呢,為什麽非得捆綁着你?你倆cp能吸多少CP粉、給她的人氣上幾個臺階暫且不提,到時候你倆一不留神談崩了,她還得平白無故掉一波粉。你說她跟你炒這一波,她能圖啥?圖你長得帥,還是圖你沒錢、沒名氣?”
蔣格格這人直來直往慣了,跟手底下藝人說話從來都不帶拐彎,只要是她覺得好的,就竹筒倒豆子的數落,但這話落在鹿時安耳朵裏,只覺得紮心。
她怕荊嶼吃不消蔣格格這路數,當面鬧崩了,往後還怎麽合作?當下急了,“格格姐,我有數,往後我會多注意,不會讓公司和你為難。”
鹿時安說着,推着荊嶼往大門口走,“你澡也洗了,酒也醒了,這會兒能走了吧?如果方便的話,替我送格格姐回公寓吧,她也喝多了,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的。”
什麽叫她有數,以後多注意?荊嶼原是一肚子不滿,剛要發作,卻瞄見小姑娘拼了命地沖自己使着眼色。那副小模樣,令他陡然想起同桌那會,她也總在李淼面前這麽替他遮掩。
心一下就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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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嶼手扶在門把手上,看向蔣格格,“大經紀人,要我送嗎?”
蔣格格金魚吐泡似的吐了口氣,“要!不送難道還把你留這兒過夜嗎?”
直看着兩人下樓去,鹿時安連着擺手,說“一路小心”,然後鑽回屋裏,一把關上房門,胸口起伏,瞪着天花板一口大氣才終于喘上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就算她承認久別重逢,仍舊心動,那又如何?他們是有血緣關系的,實打實的親兄妹啊!
鹿時安心不在焉地晃進浴室,捧起水來洗了把臉,才發現臉頰還紅着。
也不知道是因為蔣格格的話,還是因為剛被他牽過手。
總之,眼如春水,面泛桃花——
糟透了。
鹿時安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彎腰打算把髒衣簍裏的衣服丢進洗衣機。
結果,一眼看見了最上面那件黑色的、不屬于她的東西,登時被燙了手似的,丢開髒衣簍,背靠在洗手間的門板上,閉起眼睛深呼吸。
還能更糟一點兒嗎?
答案是,可以。
*** ***
蔣格格是打車來的鹿時安家,本來一是不放心,二是想和她聊聊之後的發展——華晁對她有情有義,明眼人都知道。寓言少女組拖累了鹿時安的發展也是事實,解體單飛是必然趨勢,作為經紀人,她有義務替手下幾個小姑娘設好出路。
而鹿時安最好的出路就是成為華太太,背靠佰晔,寫想寫的歌,做自己的音樂,勢必能登上如今不可企及的高峰。
如果,沒有眼前這個意外的話。
蔣格格看了眼前排副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蹙起了眉。
原本她當然覺得手底下的藝人有才又有顏是件好事兒,可這會她是真心覺得這人要沒長這麽張禍國殃民的臉就好了——起碼小姑娘對他能有點抵抗力,不是嗎?
之前沈彩顏不過是和他見了兩面,不光對炒作CP沒有意見,甚至還主動問過什麽時候再碰面排練,顯然是對這小子頗有好感。
如今,連不谙世事的鹿時安居然也着了這小子的道!
“Kiyu,你說,我當初為什麽要簽你啊。”蔣格格嘆道。
荊嶼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下巴微揚,回頭看她,“因為你有眼光。”
“少給我貧!”蔣格格半怒半嗔,“我的話你別當耳旁風,真拖了鹿鹿的後腿,粉絲噴不噴死你不提,光是華總和公司這關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華總怎麽想我管不着,也犯不着管。”荊嶼目視前方,“但如果我真的拖了小矮子的後腿,用不着你開口,我自己解約走人。”
蔣格格一哽,“……解約那麽容易?你現在沒錢沒名氣,拿什麽解約?況且老娘簽你是指望着有福同享,不是讓你來簽約簽約,逗悶子吶?”
荊嶼輕笑,沒說話。
側臉在城市霓虹與前車尾燈的映照下好看得過分,就連蔣格格都有一瞬的恍惚,見多了各種帥哥靓妹,她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了呢,還是不經意地被這個不服管教的大男孩撩了一下。
“你跟我說實話,”蔣格格正色道,“回國真是為了她?”
“是。”
“你在國外……我沒記錯的話,履歷上寫也有四五年了。”蔣格格問,“為什麽偏偏這會兒為了她回來?她又不是剛出道。”
荊嶼沉默了一會,“之前因為一些誤會,我一直躲着她。”
“現在呢?誤會解除了?”
“解除了。”
蔣格格反倒納了悶,“啥誤會能誤會這麽些年?Kiyu,我跟你說,我知道你在國外這些年混得雜,但如今你既然簽給我,我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再跟我這兒栀子花茉莉花的就沒意思了。真要是因為誤會分開,如今想要把人給追回來,你犯得着大費周章地參加個比賽,還要出道這麽費事兒嗎?”
“從前我一無所有,連專職做音樂都不敢想,是那個小矮子把我按在她家的鋼琴前,告訴我只要想練琴,随時都可以來。”荊嶼側臉,看着城市明暗交錯的燈火,“就像之前你所了解的,我如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什麽值得牽挂的人和事,只除了——”
大概是礙于出租車司機在場,荊嶼沒有說出鹿時安的名字。
可是蔣格格知道,那個被他隐去的名字是鹿時安。
五年前啊,兩個小家夥才念高中吧?
“讀書時候能有什麽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感情?值得隔了這麽多年還念念不忘的。”蔣格格不以為然地數落着。
“沒什麽撕心裂肺,但足夠念念不忘。”
“不忘什麽?”
“溫暖,等候,家,”他似在自言自語,“那些我原本沒有、現在也只有她能給的東西。”
食髓知味,然後,念念不忘。
*** ***
把蔣格格送走之後,荊嶼自己也結賬下車了。
順手把帽衫的帽子兜在頭上,他掏出手機,随手撥了個短號。
那頭很快就接通了,是個清朗的男聲,半是調笑,“哎喲我的大明星,怎麽還有空給我打電話?這會兒不是應該跟漂亮MM們喝着香槟、開着慶功宴呢?”
“少貧,睡沒?沒睡出來喝酒。”
寧九打了個哈欠,“幹嘛?慶功宴的酒還不夠你喝的?”
“出不出來?”
“來來來,你在哪兒呢?”
“你家門口,十字路口。”
“知道了,等着啊。”
沒過一刻鐘,寧九就穿着身嘻哈T恤從巷子裏跑出來了,一眼看見靠在牆邊的荊嶼,立馬做賊似的四下張望,“哎我說,你就不怕被狗仔盯上啊?到時候傳個什麽你是0我是1的,多影響仕途。”
“……要傳也你是0。”
“滾,”寧九沒好氣地說,“哥比扁擔都直。”
“那是沒吃力,”荊嶼站直身子,“給點壓力就彎了。”
“卧|槽,”寧九用見了鬼的眼神打量着死黨,“你去國外這麽些年到底都學了些什麽?嘴比原來還毒?”
“那也要看對誰。”
“是是是,也就對你家鹿寶寶不毒舌。”寧九拎拎T恤肩膀,“剛從那麽萬人矚目的演唱會場上下來,就找我喝酒,幹嘛?被拒啦?還是五年不見,鹿寶寶連你是哪個都想不起來了?”
他說一句,荊嶼的臉色難看一分。
寧九撞鬼似的說:“不會吧,真被我猜中了?”
荊嶼說:“記不得倒不至于,但她明顯躲着我。”
寧九愣了下,換上吊兒郎當的神情,“躲着你不正常嗎?五年前不告而別,回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就跑舞臺上牽她手的男人,換我,沒一巴掌呼你臉上,算給足面子了。”
荊嶼冷冷地睇他,寧九乖覺,倆食指在嘴唇上比了個×,示意噤聲不說了。
“其實我也挺鬧不明白的,”寧九勾住他脖子,“當初你媽身體不好,是鹿時安她爸出錢送你們娘倆出國治療,怎麽說也有份情誼在,對吧?就算,确實,她爸始亂終棄不是好男人,也算知錯能改吧,而且這事兒鹿寶寶也沒錯對不對?你為啥走了都不跟人家打聲招呼呢?”
荊嶼伏在街邊欄杆上,不說話。
寧九嘆了口氣,又說:“那會兒你一狠心,跑了,是不知道小姑娘打帝都回來之後,那個魂不守舍,我都不知道多少次見她站學校走廊上發呆,就盯着我倆平時聊天愛待的那旮旯走神。你說我這麽個對萌妹不感興趣的,看着都心疼,你是怎麽忍心幹這事兒的!”
荊嶼說:“在帝都的時候,我媽說,我是鹿煜城的兒子。”
寧九嘴巴張成了個O型,呆了好幾秒,才發出聲音,“不是,你再說一遍?我心髒不好,你別吓我,那你這會兒回來幹嘛?追鹿時安,這是亂、亂——”倫啊!
荊嶼斜了他一眼,“亂什麽亂,你以為我當初為什麽要走。”
寧九總算理順了思路,“你知道你倆有血緣關系,沒的未來,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就去了國外,死活不給她知道半點消息——這是對的,反正以鹿煜城的社會地位,不可能承認你們娘倆的存在。但你現在,回來,又上趕着招惹人家小姑娘是幹嘛?卧|槽,荊嶼你不會還琢磨着報複人家小姑娘吧,這都多大人了?不是十七八了,做事兒咱着調點行嗎?”
被好友連珠炮似的一通狂轟亂炸,荊嶼終于忍不住反手,一胳膊将他押在欄杆上動彈不得。
寧九掙紮着說:“你就算揍我我也得說啊!打這不是人幹事兒——”
“她不是我妹妹!”
寧九脫口而出,“她自己知道嘛?”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來青島趕上了臺風……
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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