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翁婿

距離傅亭蕉再度被接出宮又過了五天。

那天,傅亭蕉被傅橫直接抱走,左奪熙只看到傅亭蕉圈着傅橫的脖子,在傅橫耳邊說着什麽,可惜天太晚了,他還沒看清傅橫的表情,他們就已經走出了他的視線。

然後這五天再也沒消息傳來。

傅亭蕉出宮了,左奪熙便連清心宮也不去了,可是他又覺得奇怪,為什麽太後會這麽淡定?她難道不會舍不得傅亭蕉嗎?即便不得不把傅亭蕉還給她父親養,也該……也該多留她在宮裏住幾天才是。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清心宮,他猛地清醒過來,哼了一聲,拔腿往回走。

一個時辰後,他和小肅子出現在了大鴻街上。

他說,他只是好久沒出宮了,出來逛逛。

小肅子忍笑,心裏跟明鏡似的。

皇子雖有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宮,但是未及冠的皇子每次出宮都要登記在冊的,而且沒有皇上的特許不能在外過夜,所以出宮一趟也挺麻煩。況且左奪熙又是個冷漠孤傲的性格,平時連鐘秀宮都不大愛出來,別說出皇宮了。

最最重要的是,怎麽逛着逛着就逛到鎮南王府所在的大鴻街上了呢?

當然,他沒有去戳穿。

按這位小爺的性子,只要被戳穿了,肯定冷哼一聲:“才不是!”然後掉頭就走,且絕不會再來第二次,順便還會故意整他一頓。

他可不會自讨苦吃。

正這麽想着,兩人已經快走到街尾了,不遠處一座石獅鎮宅的府邸挂着一塊牌匾,上書:“鎮南王府。”

左奪熙頓了頓腳步,随後跟沒見到似的,好像準備轉身走了。

小肅子:“……”

“啊!可真巧了,殿……少爺,我們居然不小心逛到鎮南王府了!”小肅子準備推他一把,“郡主這兩天就住在鎮南王府吧,要不要去找郡主喝一杯茶?我看您走了半天,也走累了。”

不說左奪熙會不會累,反正他是累了。

這個九殿下啊,為了顯示自己是真的不小心“逛”到這裏來的,出了皇宮之後,指揮着馬車繞了幾條街,才在天因街街頭停下,然後就下了馬車,一路從街頭走到結尾,方轉入大鴻街。

他只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配合着這位小爺徒步逛過來了。

費了這麽大勁,最後只看了一塊牌匾?太虧了吧……

“哼!”左奪熙眼珠子心虛地左右亂轉,“我又不是來看她的,我只是随意逛逛。回去了。”

小肅子扶額,只好跟着左奪熙轉身踏上原路。

“九哥哥!”他們身後突然傳來傅亭蕉驚喜的聲音。

左奪熙立刻停住腳步,他調整了一下表情,狀似不經意地轉過去。

傅橫抱着傅亭蕉朝他走過來。

傅亭蕉笑得陽光燦爛:“九哥哥,你是來看蕉蕉的嗎?”

左奪熙想說“才不是”,不過看到她爹也在場,只好委婉地表示:“我只是從這裏路過。”

傅橫昨天家宴上已經見過他了,這些天也沒少聽傅亭蕉提起“九哥哥”,自然是認得他的,便笑笑:“那正是巧了,我剛帶着小女出去逛了逛,正準備回府,便瞧見九皇子了。九皇子如果賞光,請來寒舍略坐一坐吧?”

左奪熙拒絕的話在喉嚨間滾了滾,最後——

“嗯。”

來到鎮南王府的大廳,傅橫作為主人,原應是坐在主位,但是左奪熙乃皇子,身份較他高了一等,所以他陪左奪熙坐在了下首。

左奪熙坐在左邊,他抱着傅亭蕉坐在對面。

婢女進來給三人倒茶。

陌生的女人一進來,左奪熙的身體便本能地覺得有些不舒服,他極力忍耐着。

在婢女走過來給他放下茶杯時,他立刻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傅亭蕉知道他的毛病,趕忙朝婢女道:“姐姐把茶水放下,蕉蕉來吧!”

婢女聽了她的吩咐,忙放下茶壺,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退到一旁,眼睛看向傅橫,聽候他的差遣。

傅亭蕉扭頭對傅橫撒嬌道:“爹爹放蕉蕉下去,蕉蕉給九哥哥和爹爹倒茶。”

傅橫不知就裏,哈哈大笑起來:“咱們蕉蕉這麽勤快啊?”又說:“可是茶水滾燙,爹爹可不想你不小心傷到自己,還是讓別人來吧。”

“蕉蕉可以!”傅亭蕉氣哼哼地從傅橫身上下來。

傅橫沒有阻止她,只是眼神放在女兒身上,注意觀察着。

他見傅亭蕉走到左奪熙那邊,開始笨拙地準備去拿只比自己矮一點的茶幾上的茶壺,此時左奪熙一把拿了過去:“我來。”順便将三個杯子都挪到自己身前,然後開始倒茶。

傅橫微微颔首,眼神欣慰。

出門在外,他最擔心的就是女兒過得不好。雖然蕉蕉養在太後膝下,必定不會受到欺負,但是別人待她如何,會不會明面喜愛暗裏冷漠,也是他尤為關心之事。特別是這個九皇子,聽太後說,蕉蕉是極黏他的,太後還說,這孩子看着冷漠,但是對蕉蕉也是極縱的。

但是那日家宴,九皇子與他女兒兩人之間都沒說過一句話,看起來并不親昵。

所以今天見着了九皇子,他便留心觀察了一番。

方才看到他倒茶前先将杯子挪到自己身前,以防熱茶濺出燙到蕉蕉或者避免蕉蕉失手碰到,他才算信了太後的話。

這樣細微處的愛護,是七歲小兒裝不出來的。

此番回來,知道他女兒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都真心疼他,他這個當爹的也就可以放心了。

看着左奪熙倒完第二杯,準備倒第三杯的時候,他跨步上前,握住了茶壺,阻止了他的動作。

“殿下是君,微臣是臣。豈有讓殿下為臣子倒茶的道理,這一杯,我自己來。”他給自己滿了一杯。

接下來,傅橫便和左奪熙聊起了“家常”。

傅橫沒有跟小孩子寒暄的經驗,黃沙塞外的武将和皇宮內院的皇子也無甚可聊,加上左奪熙也不愛說話,所以通常就是他問一句,左奪熙看情況回幾個字。好在有傅亭蕉老是蹦出童言童語,讓氣氛顯得活躍不少。

臨近中午,傅橫客套地留左奪熙吃午膳,左奪熙卻說什麽都要走。

他不喜與人交流,只有在和傅亭蕉單獨相處時可以放松一些,加入了太後也勉強可以忍受,再多一些人他就隐沒在一旁,假裝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可。但是三個人吃飯,既不能隐沒自己,又不自在——

他拒絕。

他寧願餓着肚子穿過橫七豎八的街道回宮一個人吃飯。

左奪熙執意要走,傅橫也不挽留,便帶着傅亭蕉送他出府。

到了門口,左奪熙二話不說準備走,傅亭蕉朝他招手:“九哥哥,你耳朵過來。”

左奪熙抿了抿唇。

他比她大了四歲半有餘,身高自然比她高了好大一截,要聽她說悄悄話,只有蹲下來了。

他其實不太喜歡別人在他耳邊說話,那呼出的熱氣總會讓他耳朵癢癢的,渾身都會猛地一抖。

但是她好像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

他只好乖乖地在她面前蹲下。

傅亭蕉把雙手攏在嘴邊,湊近了他的耳朵,悄聲又鄭重地說:“我會回去的。”

左奪熙:“……”

他還沒回過神,一時忘了起來。但是心口的一塊大石在他還沒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前,就已經落了地。

他突然覺得一股莫名的輕松。

傅亭蕉說完,便轉身抱住了傅橫的大腿,好像很對不起傅橫似的。

傅橫笑了笑,她以為她聲音很輕,其實小孩子哪能控制自己的聲音,他早已聽得一清二楚,心裏也明白這孩子現在肯定是跟太後和她的九哥哥更親的,若非他前些天已經跟她說了自己在铎都只會待一個月,她豈會安心在他身邊陪他這個爹爹。

其實他這次回來,本來就只是來看看她,沒準備什麽所謂的續弦。

不知道哪個長舌婦編了這麽個謠言,害得太後也信了,一等他回來便親自與他密談,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要續弦,哀家不反對,但是到底不是親骨肉,就怕繼室在你走了之後對蕉蕉不盡心,那哀家可就不依!不如就讓哀家給你養着,你回铎都了,盡可以接她回去一享天倫,你離開铎都,依舊給她送回哀家這裏。”

他失笑:“凝兒走後,我已無娶妻之念。我唯一的妻子,便是秦氏念凝。”

他這麽一說,太後倒反過來規勸他了,還說會給他挑最合适、最賢惠的貴女,他都搖頭婉拒了,只說這段時間想低調地與女兒聚幾日,此外別無他求。

在他失神之際,左奪熙已經上了鎮南王府準備的馬車,往皇宮去了。

他一把抱起傅亭蕉,将她高高地舉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帶她進府。

傅亭蕉第一次騎高高,興奮得不得了,在他頭上手舞足蹈,發出小孩子特有的嬉笑之聲。

傅橫笑問:“蕉蕉喜歡騎高高嗎?”

傅亭蕉脆生生道:“喜歡!蕉蕉要一直騎一直騎!”

傅橫道:“那以後爹爹老了,馱不住你了怎麽辦?”

傅亭蕉翹着小腳丫:“那蕉蕉就讓九哥哥來馱。”

傅橫愣了一下,随即為她的稚語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

回宮的馬車搖搖晃晃,左奪熙叮囑道:“按最近路線回去。”他捂着肚子,是有點餓了。

小肅子道:“自然是挑最近的路回去——殿下,郡主是真的不回皇宮去了嗎?”

他一直候在外院,可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麽。

左奪熙瞥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關我什麽事。”

實際上,從這天之後,左奪熙就開始等她回來,可是傅亭蕉這個蠢貨只說了要回來,居然沒說哪一天。

害得每次傅橫帶她進宮,他都以為她要回來了,結果每次到了晚上,傅橫又帶她回去了。

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個月,傅橫又帶傅亭蕉進宮了。

左奪熙“恰好”又去清心宮玩。

他進了暖閣,卻不見太後和傅橫的身影,只看到拔步床上,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那不知道做什麽。

四周竟無人看護,他眉頭一皺。

正準備過去,那背影往左邊那麽一歪,眼看着就要從拔步床的床柱中間掉下去了。

左奪熙心一緊,一個健步沖了過去,把這個小肉團穩住了。

小肉團轉過頭來,笑着張開了“血盆大口”:“九哥哥,你來了!”

左奪熙眼前一黑,差點松手。

他緩過驚吓,把她推上床去,便飛快地收回手,皺眉道:“其他人呢?”

順便從懷裏拿出帕子,扔給她:“自己擦嘴巴。”

傅亭蕉在吃紅心火龍果,由于沒人看護,她一個人拿着吃了,因此手上臉上弄得到處都是,差點把剛進來的他吓到。

铎都在北漠偏北的地界,而這果子是南方才有的東西,铎都本是沒有的,不過每年南方都會快馬加鞭上供新鮮的紅心火龍果進宮,傅亭蕉最喜歡吃了。

拔步床旁邊的果盤已經空了,看來都被她吃掉了,不過一大半都是被糟蹋了的。

連拔步床上也到處都是紅色的果肉。

左奪熙嫌棄地皺眉,退開了兩步。

傅亭蕉吃了喜歡的水果,高興得不得了,完全忽視他嫌棄的神色,自己舞着帕子在臉上擦來擦去,一邊說:“爹爹跟姨祖母說話去了,阿固說‘人有三急’,馬上就回來,所以也出去了——九哥哥,‘人有三急’是什麽意思啊?”

左奪熙才不想給她解釋這些粗鄙的東西,他只是看着傅亭蕉笨拙地擦臉,越看越不能忍,然後一把奪過了帕子——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

傅亭蕉懵:“啊?”

左奪熙從旁邊的臺子上拿來鏡子,直接對上她的臉。

傅亭蕉愣了一瞬,随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好醜哇!”

原來她擦嘴巴的時候,非但沒有擦掉紅色的汁液,反而将嘴角的汁液帶到了臉上,現在她的臉就像一個猴屁股似的。

左奪熙忍不住彎起嘴角,每次欺負她的時候總是心情很愉悅。不過這個笑很快被他抿下,恢複成沒有表情的表情。

他拿出另一塊幹淨的帕子,準備給她擦臉:“過來點。”

這時候,一道溫柔的聲音突然響起在他耳際,随即他便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走過他,抱起了傅亭蕉。

“蕉蕉怎麽哭了?”

左奪熙看清來人,臉色頓時黑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