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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無怪乎郦南溪如此驚愕,只因這衛國公實在太過出名了。
十歲時父親平寧侯故去,身為世子的他襲了爵。十三歲跟着梁大将軍上戰場,第二年就立下頭等功。将近十年下來,戰功赫赫,一步步晉升,最後官拜大将軍。去年他凱旋而歸後,更是被封為衛國公,賜國公府邸。
這可是莫大的殊榮。
對郦南溪來說,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最要命的是,聽說此人性子極其淡漠,就連他皇後姑母,都曾說過他生性涼薄。
一想到姐姐或許會嫁給那樣的人,郦南溪就擔憂不已。
不過她的心裏還存着一絲僥幸心理。
“我聽說國公府未成親的不只是國公爺一個?”在江南多年,她對衛國公府着實不算了解,忍不住道:“會不會和郦家結親的并不是衛國公?”
若是另有其人的話,這門親事倒還算是得當一些。
莊氏對這樁親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說了。可她沒法和大女兒細談此事。四丫頭是個臉皮薄的,多談兩句都要羞得鑽回屋裏去。自家夫君郦四老爺不喜歡聽這些瑣碎事,和那兩個兒子更是沒法說起這些。
莊氏滿腹心思沒法訴說,如今看到小女兒能談上兩句,當即就有些忍不住了,說道:“就是衛國公本人沒錯。”
郦南溪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挽了母親的手臂道:“娘,他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還将姐姐往火坑裏推呢。”
莊氏聽了這話,再一想外頭的傳言,有些了然,笑道:“你莫要盡聽外頭人說。我早些時候就問過你舅舅了。”
郦南溪這才記起來自己和衛國公算是轉彎抹角的沾了點親的。不過,京中的權貴之家多年的聯姻之下,大都是這樣了。
“舅舅怎麽說?”郦南溪趕忙問道。
莊氏看她是真的急了,就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好生坐下,這才道:“衛國公人好不好,我不清楚。不過你舅舅說了兩個字,可嫁。我想,這親事應該沒問題。”
郦南溪也知道傳言不可盡信。但是如果一百個人裏有九十九個都說那人不好,唯獨一個說他好,偏偏唯一的這個人還是自己很敬重的長輩,那到底是信好呢,還是不信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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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南溪帶着滿腹的擔憂回屋歇息去了。
到底是連日奔波了許久,雖然躺下前并未覺得太累,但是剛沾了枕頭就沉沉睡去。起來的時候,已然是過去了兩個時辰。她讓金盞給她簡單的梳了個雙髻,并未戴珠花,這便往母親那邊行去。
剛走到門口,便聽裏頭傳來了議論聲。
“明兒我去莊子上瞧一瞧,你在家裏守着……”
旁邊小丫鬟打了簾子,郦南溪進屋後就問:“娘你明天要出門?”
剛才郦南溪醒了後,郭媽媽已經遣了人來和莊氏還有四姑娘說了。此刻看到小女兒,莊氏并不意外,含笑道:“将要入冬了,田地莊子總得去看一看。不然過些時候再冷些就沒法去了。”
她已經好些年沒有回京。雖然莊子和田地上都留了可信之人看管着,平日裏兄嫂也會幫忙看顧,但她既是回了京,總得親自瞧瞧方才放心。
郦南溪有些心憂。
莊氏的嫁妝豐厚,光是京郊的田莊就有七八個。一個個瞧過來,回到家中怕是得四五天後了。如果半途碰到下大雪,那可怎麽辦?
她就把很快将要下大雪的話和莊氏提了起來。
莊氏如四姑娘那般,也并未将這話太當回事。畢竟往年的京城都是入了冬才會開始驟然轉冷。如今離十月尚還有幾日,怎會就突然下雪?
看着母親不以為然的模樣,郦南溪知道母親是鐵了心的要查看田莊了,沉吟了下說道:“不若我代您走這一趟吧。”
四姑娘笑道:“怎麽?在家的時候到處亂跑還沒跑夠,到了這裏還想如此麽?跟你說,這一回我可不陪着你了。”
在江南的時候,每每莊氏要去哪裏查看,郦南溪都要纏着母親跟了去。在她十歲之後,有的時候莊氏沒空,她就會代母親走一趟。只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會有兄長或者姐姐相陪。
郦南溪想的是若她去的話,好歹會提前做好預防大雪天的準備,不至于像母親那樣兩手空空的被雪天弄個措手不及。
不過聽了姐姐這番話後,郦南溪當即想好了托詞,笑眯眯道:“我自然是不會麻煩姐姐陪着的。姐姐和母親在家有大事要做呢。”
說罷,她還促狹的眨了眨眼。
四姑娘有些明白過來,登時臉頰紅透了,朝着莊氏嗔道:“娘,你怎麽什麽都和西西說啊。”
郦南溪不待莊氏開口,趕忙說道:“娘不若陪着姐姐在家裏吧。畢竟是大事,您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也好有個主心骨。”
這話倒是真真切切的打動了莊氏。
多年前的時候,郦老太太就曾經提起過幾句。
郦老太爺當年救過一個人的命。那便是已故平寧侯的父親、現衛國公的祖父,重家的老太爺。重老太爺想要答謝郦老太爺,在郦老太爺入京為官的時候,很是出了一把力。後來重老太爺和老太爺不時提起當年的救命之恩,就想着兩家結親。
誰知道兩人生了幾個孩子都是男的。兩位老太爺無法,就允諾結成孫輩的親家。而且重老太爺還說了,要郦家的孫女兒嫁過去。
郦老太太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平寧侯剛剛故去,重家亂成了一團。雖說侯府世子重廷川襲了爵,但誰也不看好他。畢竟重廷川原本是庶子,不過是被養在了重大太太名下,而這個時候重大太太被查出了懷有身孕。
即便當年平寧侯暗示過郦家女兒是要嫁給重廷川的,可那事兒畢竟沒有過明面。郦老太爺覺得重廷川性子太過陰沉,且重大太太會否生下男孩兒也未可知,郦家也就未曾出手相助。
誰曾想這重廷川手段了得,重家再亂都沒能翻出什麽大的水花。再後來重廷川一出了三年孝期就去從軍,一路晉升,直到受封衛國公……
郦家知道自己當年的選擇已經寒了衛國公的心,就将當年的約定壓在了心裏,誰也不再抱有希望。
哪裏想到,今年的時候重大太太居然會提起這一茬來?
不管重大太太是抱了什麽樣的心思。這對郦家來說都是好事。
但,郦老太太說了,嫁到衛國公府的女孩兒,可得仔細挑選過。莫要親家沒結成,結成了仇家。
自小到大,莊氏就十分信任自己的兄長。即便嫂嫂說衛國公性子不好,但哥哥說重廷川可嫁,莊氏就覺得這孩子定然不錯。
只要夫妻倆同心協力,小日子不就能夠過得十分舒坦?
她和郦四老爺便是如此。不管旁人怎麽說怎麽辦,只要他們兩個心是齊的,其他人再怎麽犯事作妖都不怕。
不過……
莊氏有些為難的是,衛國公和嫡母梁氏一直關系不佳,連帶着她嫂嫂小梁氏亦是對衛國公有偏見。如果這兩個人聯起手來進行阻撓,即便兄長莊侍郎出手相助,恐怕事情也沒法成。
看看面若桃花的大女兒,再看看眸光堅定澄澈的小女兒,莊氏終是下定了決心。
“那西西就幫娘親走這一趟吧。”她不放心郦南溪獨自前往,“到時候找你六哥哥或者七哥哥陪着。”
郦家的六少爺和七少爺都是三房的。
郦四老爺和郦三老爺是雙胞胎兄弟,自小感情就非常好。三房的少爺們沒有同胞姐妹,就待四房的女孩兒們跟自己的親姐妹一樣。
“娘可是犯糊塗了。”四姑娘嗔道:“六弟、七弟還要讀書,清遠書院可不會随意讓學生告假,怎能脫身去陪西西?”
莊氏這才想起來這回事,轉而與郦南溪說道:“那就讓明譽陪你去吧。”說着就讓人取紙筆來,“我寫封信給你舅舅,明兒就讓明譽過來一趟。”
莊明譽是莊侍郎的兒子、郦南溪的表哥。如今正在家中讀書準備來年的秋闱,倒是有着大把的時間。
其實莊氏讓莊明譽過來還有另外一個緣由。
莊明譽和衛國公算是比較相熟的。有些事情剛好當面和他打聽打聽。
母女三人商議已畢,海棠苑那邊就來了人,說是少爺們都已經下了學,老太太在院子裏擺了幾桌給四太太還有姑娘們接風洗塵。
莊氏和女兒們就收拾了下往海棠苑趕過去。
一進院門,屋子裏就沖出了一個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穿着青衫戴着方巾,笑容很大,腳步很急。
他揚着聲音喊道:“四嬸、四姐姐、西西好!”
四姑娘說道:“七弟你慢點兒跑,莫要摔着了。”
郦南溪卻是抿着嘴笑,“六哥哥,你又在裝七哥哥了。”
莊氏和四姑娘都訝然的望向郦南溪,“你不記得哥哥們了?”
郦南溪依然十分篤定的道:“就是六哥哥沒錯。”
郦六少聽了這話甚是稀奇,收了剛才刻意做出來的嬉笑模樣,微微笑着問郦南溪:“西西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此時的他語調神态很是溫和,與剛才判若兩人。
郦家的六少爺和七少爺是雙生子,身高身材相仿,五官極其相似。兩人若是刻意裝作對方的樣子,莫說是久不見的四姑娘了,就連他們的母親三太太都有時候會搞錯兄弟倆。
聽了郦六少的話後,郦南溪莞爾,指指眼睛,指指頭上,“眼神不一樣,而且六哥哥的方巾戴的更齊整。”
屋門處傳來了一陣爽朗大笑,另一個少年大大咧咧的快步走了出來,“西西可是提醒我們了。下一次裝的時候,得更為嚴謹些才是。”正是郦七少。
郦六少和四姑娘、莊氏一同望過去,果不其然,郦七少的方巾邊角處已經有些歪了。
幾人相視而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郦六少對弟弟道:“可不是。下次一定得注意才行。”
郦七少将手搭在了哥哥的肩上,對着郦南溪揚了揚下巴,“走,大家到的差不多了,就等你們呢。”
郦六少将他的手扯了下來,拉着他對莊氏行了個禮,又請了莊氏先行。兄弟倆這才和郦南溪、四姑娘一起,跟在後頭嘻嘻哈哈走進了屋。
因着是老太太發了話,全家人聚一聚順便給四房接風,所以一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少爺和姑娘們都來了,不過老爺們一個都沒來。
郦大老爺已經去世多年,二老爺和三老爺則是今晚都有事晚膳的時候趕不回來。前者是今日有禮部的同僚相請,後者是因為鋪子上的一些事情走不開還沒歸家。
因着多年未見,郦南溪和大房二房的姐妹們都不太熟悉,偏偏早晨的時候四姑娘贏了五姑娘和六姑娘,所以那兩房的女孩兒們就有點排斥她們。
只八姑娘還是如以往一般與她們親近。
“西西你看,這是我新得的一對耳墜。怎麽樣,不錯吧?翡翠樓的呢。”
雖然八姑娘比郦南溪稍小一點,但兩人是同年出生,相差不過幾個月罷了。八姑娘喜歡和郦南溪親近,便一直叫着西西。
郦南溪很喜歡這個天真活潑的堂妹,雖然與二房不對付,但和八姑娘的關系卻很好。聽聞八姑娘和她這樣說,郦南溪就仔細的看了過去,見是一對小巧的玉石耳環,難得的是雕工精巧,戴在耳上很稱臉型,便颔首贊道:“是不錯。”
八姑娘便美滋滋的笑了,拉着她的手不住的低聲言語。
郦南溪怕姐姐受冷落,叫上了四姑娘和她們一起談論。不多時,飯席開始,衆人都分桌坐了。她們三個也挨在一起熱絡不已,倒是成了最為熱鬧的一處。
郦老太太不動聲色的看了半晌,最終視線落在了郦南溪的身上,許久之後,沉吟不語。
這天因着高興,大家散的晚了一些。
郦四老爺疼愛幺女,從來不準人早叫郦南溪起身。郦南溪在家裏的時候習慣了睡到自然醒,到了這裏一時半會兒的改不過來。前一日睡的晚,這天醒的也就遲了一些。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金燦燦的陽光灑進屋內。郦南溪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忙叫了秋英進來,邊穿着衣裳邊問道:“姐姐們是不是已經給祖母請安過了?你們怎麽不早點叫我!”
說着話的功夫,她已經急得鼻尖冒了一層細汗。
金盞捧着裝了溫水的銅盆進屋,擱在桌上後笑道:“姑娘不必着急。老太太說了,先前老爺已經寫了信來,說是姑娘身子弱早起不得,讓老太太擔待着點莫要因着這些小事而責怪姑娘。故而老太太下了死令不許婢子們叫姑娘起身。”
聽了這話,郦南溪瞠目結舌,連起身的動作都停滞了。
她身子弱?
她怎麽不知道……
郭媽媽剛巧進屋,聽了個準,在旁笑道:“老爺可真是疼愛姑娘。”
郦四老爺這樣和老太太說,簡直就是直接為小女兒讨了一個晚起床的特赦令。
郦南溪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念自家那嚴肅死板的爹爹了。趕忙垂下眼掩去思緒,讓丫鬟們服侍着起了身。
梳洗完畢後,郦南溪先問過了母親和姐姐。
郭媽媽道:“太太帶着四姑娘去了墨蘭苑,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回不來。”
墨蘭苑是三房的住處。想必是母親帶着姐姐去找三伯母了。畢竟離開京城多年,郦家的很多事情都已經不甚了解。
郦南溪心中了然,便先去了海棠苑,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後,祖孫兩個一同用了早膳。老太太這才讓郦南溪回來。
一進蕙蘭苑的門,丫鬟們就歡快的和郦南溪說表少爺已經到了,正和太太在書房裏說話。
郦南溪沒多想,就朝着書房行去。
少年清朗的聲音從屋裏隐隐傳了出來。
“……依着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要讓他往後都留在京城……”
皇後是衛國公嫡親的姑姑。能讓皇後出面親自過問的,恐怕就是衛國公了。
郦南溪只聽了大半句就知道他們是在談論誰,趕忙縮回了身子不再去聽,又忙制止了守在門口将要通禀的羅媽媽,輕聲和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不急着進去,轉而到了院子裏的花圃旁歇着。
不多時,門被人從裏打開。
郦南溪回頭去看,便見一個穿着紫色錦衣束着玉帶的公子哥兒踱着方步走出了屋子。
他容顏俊美身材高瘦,邊走邊搖着扇子往前行,端的是風度翩翩姿容出衆。
郦南溪扯了扯嘴角,扭頭對身側的郭媽媽輕聲說道:“大冷天的還扇扇子,真是不怕冷。”
哪知道不過是聲低語而已,卻被對方給聽了去。
莊明譽刷的收了折扇,桃花眼半眯,大跨着步子過來朝着郦南溪頭上就是一下。
“什麽冷不冷的?這叫風流倜傥!小丫頭不懂就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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