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家

這人是怎麽回事?

喬毓吃了一驚, 不知該如何是好, 愣神之際,卻被那人伸臂抱住,猛地擁入懷中。

她給驚住了, 第一反應便是将這人推開, 手都伸出去了,不知怎麽, 卻又遲疑起來。

在她的印象裏,男人是很少掉眼淚的,如此情狀,大抵是真的很傷心。

他為什麽這樣傷心

他認識自己嗎?

還是說, 有什麽別的緣故

喬毓正左右為難, 卻覺那人手臂用力, 将她抱得更緊,似乎有溫熱的液體落到她面頰上,旋即掉落在地。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他在自己耳邊,語氣哽咽, 又似乎是含笑:“前幾日,雁歸山中的一處山寨被人拔除,是不是你做的?”

喬毓心下一驚。

她從沒有想到, 這事會被一個頭一次見,不知根底的人說出來。

轉瞬的怔楞過去,喬毓很快反應過來, 伸臂推開他,神情疑惑道:“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人并不強迫,順勢将她松開,笑中帶淚,定定看了她許久,忽然擡手刮了刮她鼻梁,道:“小混賬。”

喬毓被他這動作驚了一下,腦袋下意識往後一縮,有些警惕的看着他,手掌悄悄握住了劍柄。

“跟我走,”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我帶你回家去。”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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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是誰?

喬毓自從醒來,便一直想知道自己家在何方,現下驟然從他嘴裏說出來,卻覺一陣恍惚,難以置信。

她緊盯着這男人看,想問一句,又怕先露了底,若是不問,又有些不安心,竟少見的躊躇起來。

那男人目光溫柔,神情斂和,并不介意她此刻的防備,執起她手,在上邊寫了兩個字。

李泓。

他道:“我的名字。”

“……”喬毓茫然道:“沒聽說過。”

皇帝倏然笑了起來,卻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又一次道:“我們走。”

前不久的淚光消失無痕,他重歸淡然,幾乎叫喬毓以為,方才那一幕是自己的錯覺了。

這一怔愣的空檔,那男人已經轉身前行。

他似乎篤定她會相信他。

喬毓遲疑一瞬,還是跟了上去。

正是午膳時分,大慈恩寺雖不知皇帝是否會留下用膳,卻還是備了素齋。

喬毓聞到了飯菜的香氣,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一點兒,下意識揉了揉肚子,才繼續跟上。

皇帝察覺到了,回頭看她一眼。

喬毓也不覺得丢臉,誠實道:“我好餓。”

皇帝失笑,卻沒有開口,二人便如此沉默着,一前一後出了大殿。

……

皇帝想單獨呆一會兒,侍從們自然恭候在外,足足大半個時辰過去,高庸才聽見內裏有腳步聲傳進來,臉上挂了三分笑去迎,擡頭瞅見時,卻怔在當場。

他跟随皇帝多年,前不久才見過,再見一回當然不會覺得奇怪,可皇帝身後那年輕女郎,活脫兒就是明德皇後年輕時的模樣……

這麽會兒功夫,從哪兒冒出來這麽一個人?

高庸心下大覺詫異,勉強回過神來,迎了上去。

皇帝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話,吩咐道:“先去用膳。”

高庸恭敬的應了一聲,示意底下內侍去安排,自己則随同在後,同那二人一道進了內廳。

喬毓自那和尚手中接了信封,一顆心便七上八下的,早飯胡亂吃了幾口,早就餓了。

現下既有的吃,她也不客氣,連塞了三個包子,又将近處幾個碟子掃空,最後,還哼哧哼哧的喝了一大碗粥。

皇帝卻沒有動筷,她吃的時候,便坐在一側看,又叫高庸取了筆墨來,匆忙寫了封信,叫人送去常山王府。

喬毓吃飽了,便有人奉了茶來漱口,她用過之後,便轉目去看李泓,輕咳一聲,道:“咱們走?”

皇帝靜靜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喬毓沒承認,也沒否定,答非所問道:“我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女兒?”

皇帝微微笑了起來,卻沒回答:“走,我帶你去見你母親。”

對于世間的絕大多數人而言,“母親”二字都是一個溫柔的字眼,喬毓也不例外,聽他這樣講,神情不覺柔和幾分,沒有多問,跟着他出了大慈恩寺,騎馬往長安城去。

……

常山王妃自內侍手中接過那封信時,心下尚且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皇帝寫信給她做什麽?

心裏如此想,她動作卻沒有拖延,打開信封掃了幾眼,面色頓變,邊快步往外走,邊急聲吩咐道:“去備馬!”

她是一品命婦,早年雖也曾在沙場滾打過,近年來卻皆是車馬出行,騎馬這樣的事情,似乎發生在很久之前。

仆婦們心中詫異,卻不曾問,匆忙間牽了馬來,常山王妃翻身上去,催馬往衛國公府去。

她是出嫁的女兒,按理說,歸府的時候會提前知會娘家,只是近來喬老夫人身體欠佳,常山王妃時常前來探望,這規矩便可有可無了。

門房見有人快馬趕來,還當是有人前來拜會,見是常山王妃,着實吃了一驚,笑容剛擺到臉上,便見常山王妃已然進了府中,直到此時,常山王府随行的扈從們才飛馬趕來,快步跟上。

“……這是出什麽事兒了?”幾個門房對視一眼,皆有些納悶兒。

常山王妃一路進了內宅,便往喬老夫人院中去。

剛過午膳時分,喬老夫人才吃完藥,兩個婆子陪着說話,氣氛正是安谧。

常山王妃進去之後,瞧見的便是這一幕,顧不得多說,便吩咐道:“你們都出去,我同母親說會兒話。”

她是衛國公府的長女,某種程度上,在喬家的威嚴比衛國公還要高,幾個婆子不曾遲疑,恭敬應了一聲,将內室的門掩上,退了出去。

喬老夫人見長女這般情狀,臉上浮現出幾分詫異,慈愛道:“怎麽了?風風火火的。”

“阿娘,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講,”常山王妃在床榻邊落座,握住母親的手,低聲道:“是好事,但是……有些不合常理。”

喬老夫人心下凜然,坐直身子,溫聲詢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常山王妃靜靜看着母親,不錯過她神情分毫變化,語氣柔和道:“安安沒有死。”

喬老夫人的目光驟然僵住,仿佛是失了魂魄,常山王妃見狀,忙伸手替她順氣兒,正待說句什麽,卻見喬老夫人無聲的流下兩行淚來,罵道:“這個孽障!”

她驟然哭出聲來,緊緊拉着長女的手,迫切道:“她在哪兒?快叫她來見我,我不罵她,快叫她過來……”

“阿娘,你先平靜一下,”常山王妃語氣溫煦,安撫道:“安安沒有死,聖上找到她了,但是,但是她病了,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年輕時候的樣子,也不記得我們了……”

她怕刺激到年邁的母親,語氣分外柔和,一席話說的很慢,不想喬老夫人全然沒有在意那些細枝末節,只殷切道:“安安呢?快叫她來見我,無論怎麽樣,她都是我的女兒……”

“阿娘,你別急,安安很快就會來見你的。”

常山王妃心中一陣酸澀,溫柔哄道:“只是在這之前,有些事情咱們得先說好。”

喬老夫人回過神來,泣不成聲:“你說。”

“安安不記得我們了,自然也不記得自己身份,她現下年歲又輕,若是将話說的太過清楚,反倒會吓着她。”

常山王妃徐徐道:“再則,咱們知道她是安安,別人又不知道,喪儀都舉行完了,再說她是安安,豈不叫天下人覺得奇怪?”

喬老夫人略經思忖,颔首道:“的确是這個道理,這可如何是好……”

常山王妃見她情緒穩定下來,微微一笑,道:“聖上的意思,與我不謀而合,咱們不妨編一個身世出來,就說那是阿娘和阿爹的小女兒,從小養在外邊兒,除去幾個至親,便沒人知道,現下又給接回來了。”

喬老夫人有些遲疑:“哪有無緣無故将孩子送出去的?好不奇怪,再則,我怎知她現下多少歲?若她問起我哪一年生的她,該怎麽說?”

“還有,”喬老夫人有些頭疼:“孩子又不是一眨眼就能生出來的,外人都不曾見我大過肚子,怎麽肯信那是我的女兒?”

“我記得有一年祖母染病,是阿娘在側照看的,接連侍奉大半年,祖母方才轉圜,外人若問,便推到這上邊去。”

常山王妃早有主意,徐徐道:“至于安安,便說是胎裏不足,找相士看過,不叫見外人,這才養在外邊,現下好了,又接回來。”

“好好好,”喬老夫人早就心亂如麻,聞言一疊聲兒的應了,盯着女兒看了一會兒,心中忽然生出幾分狐疑來:“你不會随便找個人,來哄我玩?”

“怎麽會?”常山王妃失笑道:“安安是阿娘的骨肉,天下間哪有做母親的,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她沒有親眼見到過皇帝信中所提的幼妹,對于這種死而複生的駭人之事,也持有懷疑态度,但她相信,皇帝不會拿這個開玩笑的。

喬老夫人聽得安心了些,再想長女方才所說的話,又不禁傷懷起來:“聖上在哪兒找到安安的?那麽小一個女孩子,是不在外邊兒是吃了好多苦?我這些日子總是夢見她,說找不到家,原來是因為這緣故……”

常山王妃只急着到母親身邊來,将一幹事項說個清楚,卻不曾細想過其中關竅。

當日幼妹病逝,她也曾見過,怎麽就死而複生,還重回年少了?

皇帝說是在外邊兒找到的她,也就是說,幼妹死而複生的事情,他事先也不知道,既然如此,幼妹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又是什麽時候醒的?

不記得家在哪兒,不知道自己是誰,這些日子以來,她孤零零在外邊兒,都是怎麽過的?有沒有被人欺負?

常山王妃如此一想,心中實在難過,眼眶發酸,好歹是顧念着母親,才沒有落下淚來。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道,心緒卻是再也無法平靜。

喬老夫人哭了一會兒,将近日來的哀恸發洩出去,又拿帕子拭淚,問長女道:“怎麽還不回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不會的,”常山王妃心中也急,這時候卻得穩下來,溫言勸慰道:“安安正跟聖上在一起,能出什麽事?”

“也是,”喬老夫人勉強放心下來,等了一會兒,卻耐不住性子:“咱們出去瞧瞧,興許已經到了呢?”

常山王妃又是好笑,又是心酸:“阿娘,你身體撐得住嗎?”

喬老夫人笑道:“撐得住,撐得住,再說,還有你扶着呢。”

“不成,”常山王妃搖頭道:“今日風大,您在這兒便是,很快就回來了。”

喬老夫人只得繼續等待。

……

喬毓緊跟在皇帝身後,面色平靜,心緒卻紛亂難言。

她在上巳節前夕醒來,一直到今日,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她始終都想要找尋自己的家人,想要回家,然而現下真的有了線索,卻反倒膽怯起來。

她的家人都是什麽樣的人?

她成長在怎樣的家庭?

還有,這個名叫李泓的男人,同她是什麽關系?

喬毓目光在周遭侍從身上掃過,便見皆是體量剽悍的壯年男子,連身下馬匹,也都雄駿非常,兩下裏一比較,自己身下這匹馬被襯托的跟頭羊似的。

他到底是什麽人?

派頭倒比邢國公府還大,瞧着也是氣度不凡……

喬毓心下如此思量,面上卻不顯,跟在李泓身後一路進了長安,因為城中不可騎馬急行,便将速度刻意放慢,緊跟在他身後,道:“我是長安人氏嗎?”

皇帝看她一眼,輕輕颔首。

喬毓肚子裏有無數個問題想問,然而将将到了嘴邊兒,卻又給咽下去了。

皇帝在前,她略微落後點,如此進了崇仁坊。

喬毓從前也到過這兒幾次,無非是糾結着要不要去衛國公府看看,短短幾日功夫,不至于忘得幹幹淨淨,見皇帝領着自己往衛國公府所在的方向去,神情中不禁顯露出幾分怔楞。

難道她真是喬家的女兒嗎?

可是,可是根本沒人知道她的存在……

皇帝察覺到她速度慢了,回頭去看,便見她恍若失神,道:“你還記得這兒嗎?”

喬毓眉頭微蹙,轉目看向他,很快又将目光收回。

她低下頭,道:“我來過這兒,只是遲疑過後,還是走了。”

皇帝聽得微怔,旋即會意過來,向她笑了笑,道:“那這一次,就大大方方的進去。”

喬毓性情堅毅,認準了的事情便全力以赴,不會遲疑,可這一次,卻少見的畏縮起來,期盼混雜了難言的不安,說不出是何滋味。

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到了衛國公府的門口。

門房們識得皇帝,見後忙出門施禮,皇帝無暇顧及,回首看喬毓一眼,示意她跟上,大步往內院中去。

喬老夫人等的心如火焚,前前後後派遣了十幾撥兒人前去等信,終于聽人回禀,說皇帝到了,又是欣喜,又是不安,想去見女兒,又怕空歡喜一場,一時好不為難。

常山王妃心緒并不比她平靜,卻也勉強忍耐着,問來傳信兒的女婢:“聖上是一個人來的?”

那女婢遲疑了一瞬,垂首道:“似乎還帶了個年輕女郎,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喬老夫人與常山王妃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底看出了希冀與擔憂,略一遲疑,便攙扶着起身,主動迎了出去。

喬毓雖然也曾遠眺過衛國公府,卻不曾真的入內,更別說是到內院中去走動。

陡然到了這地方,她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奇妙的沖動,似熟悉,似陌生,五味俱全。

她忽然有些怕,不太敢往裏走了,皇帝察覺到她的變化,便停下腳步等她,見她眉宇間顯露出幾分彷徨,便伸手過去,拉住她衣袖,帶着往前走。

正是午後,日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喬毓跟在他身後,繞過游廊,拐過亭臺,便進了一座頗為雅致安谧的院落,外邊兒侍立着諸多仆婢,都垂着頭,目光下望。

她的心忽然跳的快了,跟着李泓進了內室,剛掀開玉石垂簾,便見一個年約四旬的貴婦人攙扶着一位鬓發花白的老夫人出來,瞧見她後,目光迫切的往帷幔輕紗後張望。

那面容是說不出的熟悉與親切,喬毓看得有些無措,略微躊躇一會兒,擡手将帷帽取了下來。

喬老夫人怔怔的盯着她看了會兒,不覺濕了眼眶,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上前幾步摟住她,痛哭出聲:“我的兒,阿娘想你啊……”

喬毓聽得難過,下意識摟住她,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了眼淚。

喬老夫人略微松開些,擡手摩挲她面龐,眼淚撲簌簌落個不停:“怎麽瘦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就知道!”

喬毓只是哭,說不出話來,從眼眶到喉嚨,似乎都在發酸。

常山王妃也是垂淚,拉住幼妹一只手,不住的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喬毓淚眼朦胧,轉頭去看她。

常山王妃比她大十多歲,說是姐姐,實則是半個母親,見幼妹這般情狀,又是難過,又是歡喜:“我是姐姐,還記得嗎?”

喬毓先是搖頭,後來又點頭,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些什麽了。

自己帶大的孩子,怎麽看怎麽覺得順眼,常山王妃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不記得也沒關系,回來就好。”

喬老夫人哭的幾乎背過氣去,喬毓忙伸手幫着順氣,不想卻被她拉住,連皇帝都顧不上了,便帶着女兒往內室走:“叫阿娘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喬毓一進去,喬老夫人便伸手解她衣裳,喬毓也都由着她。

喬老夫人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這才勉強放心,替她将衣裳穿回去時,卻瞧見她小腿肚上有塊淤青,又是心疼,又是氣怒,擡手打她:“你個孽障,總不叫我安心!”

那是喬毓跟兩個義弟去挑山寨時不小心傷到的,這話當然沒法兒跟喬老夫人講。

她腦子轉的也快,忙道:“不小心磕了下,過幾天就好,沒事兒的。”

喬老夫人小心的伸手過去,想要觸碰一下,又怕弄疼她,便縮手回來,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又向常山王妃道:“阿瀾,你去尋些傷藥來,磕的這麽厲害,不上藥怎麽行呢。”

喬毓忙将常山王妃攔住:“沒事兒,早就不疼了!”

“要的,”常山王妃很快去尋了來,在指腹上蘸取一點兒,動作輕柔的抹在了傷處:“哪怕是為了叫我們安心。”

喬毓沒有再攔着。

事實上,這種被人愛護的感覺好得很。

骨肉至親,畢竟是不一樣的。

她也曾進過新武侯府,那裏的人也曾經帶着假面,以家人的身份同她相處過。

可假的就是假的,尤其是感情這種東西,根本沒法兒作僞。

新武侯夫人從王氏母女那兒聽到自己染病的消息,也不過是假惺惺的說了幾句擔憂,等回到府裏,再也沒有問過一句。

至于其餘人,就更加不會說了。

喬毓的心裏忽然熱了起來,家人的關懷給了她無限溫暖,看着常山王妃幫自己上完藥,輕輕道:“謝謝你,姐姐。”

“還有,阿娘對不住,”她低聲道:“我走丢了,你們是不是擔心壞了?”

喬老夫人好容易停住的淚,在聽見那聲“阿娘”之後,重新又流了出來,她擡手擦了,卻說不出別的,只欣慰着重複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人家只顧着失而複得的女兒,早将別的抛到九霄雲外去,常山王妃卻還記得皇帝在外間等候,見小妹衣衫齊整,便又勸着出去了。

侍婢們早就奉了茶,皇帝臨窗而坐,有些随意的倚在窗邊,拿茶盞的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茶水,見她們出來,又擡眼去望,卻沒做聲。

喬毓沒注意到他,看着母親和姐姐,有些垂頭喪氣的道:“阿娘,姐姐,除了名字之外,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常山王妃與喬老夫人都商量好了,編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說辭,從名字,到生辰,現下聽她說還記得名字,心中着實一驚。

——她若是知道自己名字,那編這一套出來還有什麽用?

喬家可能會将小女兒送到外邊兒養,但是,又怎麽會叫兩個女兒取同一個名字嗎?

常山王妃心思轉的飛快,臉上卻不動聲色:“你當真記得?會不會是搞混了?”

“我叫喬毓,”喬毓認真道:“江南有二喬的‘喬’,鐘靈毓秀的‘毓’,自己的名字,怎麽會記錯呢?”

……可是你不叫喬毓啊。

常山王妃在心裏如此說,卻又暗暗松口氣,不管怎麽說,先糊弄過去最要緊。

“奇怪,”她不解的笑:“你既然記得自己名姓,怎麽會忘掉別的?”

喬毓撓了撓頭,蹙眉道:“我也不知道。”

喬老夫人見她如此,便覺心疼:“好啦,不知道便不知道,我們再告訴你,也是一樣。”

“你今年十六歲,是我的小女兒。我們家六個孩子,你是最小的。”

喬老夫人将喬毓摟住,溫柔的拍了拍她肩,又将早先編排好的故事講給喬毓聽,末了,指着常山王妃,徐徐道:“這是你大姐姐,你小的時候,跟姐姐最親了。”

喬毓瞧見常山王妃,也是打心眼兒裏覺得親近,聽母親這樣講,便要起身見禮,卻被常山王妃按住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

“聽你姐姐的,”喬老夫人摟着女兒,一時也舍不得松開,笑眯眯道:“你姐姐下邊兒,便是你大哥,他是長子,承襲你阿爹的爵位,做了衛國公;再往下,便是你二哥哥,略有功勳,被封為昌武郡公;再下邊兒……”

說及此處,她略微頓了一下。

喬家這幾口人,喬毓聽人說了無數遍,知道的一清二楚,拉住母親的手,低聲道:“二姐姐前不久過世了,我知道。”

皇帝正靜靜瞧着她,聞言,唇邊彎起一個有些感傷的弧度。

喬老夫人原本也在想該當如何言說,現下她主動提了,便含糊過去,繼續道:“你叔父早逝,只留下一個女兒,聖上封為魏國夫人,雖說是堂姐,卻也在我身邊長大,同你大姐姐沒什麽分別。”

喬毓乖巧的點了點頭。

“好孩子,”女兒失而複得,喬老夫人自然珍愛異常,拉住她手,慈愛道:“你大哥和二哥現下不在府裏,我已經着人去叫他們回來,順道也叫你見見兩位嫂嫂……”

喬毓又是應聲,如此母女絮語一陣,常山王妃方才開口:“小妹,你是何時醒來的?這些日子,你都住在哪兒,是怎麽過的?”

喬毓并不瞞她,老老實實道:“我醒過來時,便什麽都不記得了,救起我的人說,是在村前的河流前發現我的,那時是上巳節前夕。”

說及此處,她又想起另一事,徐徐道:“救我的是一對母女,後來因故分開,卻不知她們現下是否安好,我那時候什麽也記不得,沒能有所回報,反倒給人添了好些麻煩,現下既然回到家裏,自然要再去找……”

“那是你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喬家的恩人,原該謝過人家的,”喬老夫人從她話中察覺到了幾分不對,皺眉道:“怎麽會給人添麻煩?後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喬毓“嗯”了聲,正待繼續往下講,卻聽外邊兒仆婢前來回禀,說是國公與二爺回來了,帶着兩位夫人,一道來給老婦人請安。

喬老夫人欣然而笑,撫了撫女兒的手,道:“你兄嫂來了。”

說完,又笑道:“快叫他們進來。”

回話兒的女婢應了一聲,不多時,便聽外室環佩叮當,垂簾一掀,進來兩雙男女。

為首之人年近四十,面容堅毅,膚色微黑,從骨子裏透出一種鐵馬兵戈的悍利,他身後是個英氣勃發、年約而立的男子,面如冠玉,氣度凜然。

再往後,卻是兩個儀容高雅,衫裙素淨的貴婦人,顯然是那二人的妻室。

镌刻在血緣中的親近,是世間最難磨滅的東西之一。

喬毓在那兩人身上感覺到了親近,站起身來,施個家常禮節,笑吟吟道:“大哥、二哥好,兩位嫂嫂好。”

早先府中有人前去送信,衛國公閱後,幾乎以為信上是在胡言亂語,信口開河。

死去的人怎麽可能再活過來,并且重返年少?

他嗤之以鼻。

可寫信的人是皇帝,看過那封信,又叫人拿去給他瞧的是常山王妃,又經了喬老夫人的手,要有多麽相像,才能瞞過這三人,妝扮成年少時候的幼妹?

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可手中這封信,又給了他幾分希冀,衛國公遲疑幾瞬,還是定了心,去尋了二弟,兄弟二人一道歸府,看個究竟。

現下真的見了喬毓,衛國公反倒說不出話來了,怔怔的看着她,心中酸澀難言,竟連向皇帝行禮都忘了。

過了半晌,才深吸口氣,近前去抱了抱她。

“回來就好。”他顫聲道。

喬毓輕輕“嗯”了一聲,再擡眼,便見昌武郡公已經到了近前,盯着她打量片刻,忽然伸手過去,在她面頰上掐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喬毓看他遠沒有看常山王妃和衛國公順眼,将他手撥開,有些不高興的一瞪眼,道:“你幹什麽?”

昌武郡公若有所思的笑了,眼眶卻有些濕:“真是回來了。”

喬毓扭頭去跟喬老夫人告狀:“阿娘,你看他!”

喬老夫人護住她,瞪向昌武郡公:“二郎,不許欺負妹妹!”

昌武郡公忙告饒道:“哪有?兒子跟她鬧着玩兒呢。”

常山王妃與衛國公對視一眼,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幾分笑意來,卻是笑中帶淚。

多年之前,喬家也曾這般其樂融融過,那兩個小的是雙生胎,卻天生不對付,隔三差五的吵架,簡直是天生的冤家,老衛國公出門打仗,都得将小兒子帶上,免得叫那兩人留在一處,吵得天翻地覆都沒人管。

衛國公與昌武郡公見了小妹,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動容之下,連不遠處的皇帝都給忘了。

衛國公夫人有些不安,不知是否該提醒丈夫幾句,與弟媳對視一眼,便待見禮,皇帝瞧見,随意擺了擺手,示意無礙,她們順從的颔首,沒再多事。

衛國公與昌武郡公既回來,免不得再問起喬毓這些時日來的經歷,喬老夫人大夢初醒一般,忙囑咐長子:“四娘是在大慈恩寺底下的河溪前被人救起的,正該去謝過人家才是,只是聽說她們搬家了,你記得去找。”

衛國公應了一聲,敏銳道:“為什麽會搬家,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喬毓颔首,構思一下言辭,道:“我在李家住了幾日,便有人登門去尋,說我是他們家流落在外的女兒,要接我回去……”

“胡說八道,”喬老夫人氣的咳嗽,道:“明明是我的孩子,怎麽就成了別人家的女兒?”

常山王妃眉頭微蹙,旋即意會過來,冷笑道:“他們想尋的,怕不是女兒,而是這張與二娘相似的臉。”

喬老夫人愈加氣怒:“簡直混賬!”

衛國公為她倒了杯水,遞過去道:“阿娘,您別憂心,先聽小妹說完。”

喬毓勸了幾句,這才繼續道:“我那時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也隐約覺得他們不是我的家人,可我沒有辦法,若是不去,她們不定會有什麽法子來對付我,也會拖累王氏與二娘。”

“再則,”她将自己那時的想法全盤托出:“天下美人那麽多,他們卻非要接我過去,必然是有所圖,我那時想着,或許能從他們身上,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掉進那樣一個狼窟裏去,”喬老夫人心疼道:“你在那兒過得好不好?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喬毓剛到新武侯府時,還能敞開肚皮吃個飽,後來葛九娘怕她身段走形,便叫小廚房定量供應膳食,可将喬毓給氣壞了。

她眼淚汪汪道:“他們怕我長胖,都不給我吃飯!”

“我就知道!”喬老夫人氣的身子哆嗦:“那些人面獸心的東西!”

常山王妃幫母親順氣,面沉如霜,衛國公與昌武郡公皆是冷面含煞。

皇帝一直沒有做聲,直到此刻,方才淡淡道:“是哪一家?”

喬毓雖不曉得他是誰,但也不肯錯過這個打小報告的良機,雄赳赳氣昂昂道:“新武侯府!”

“葛家,”皇帝輕輕颔首,不置可否,又道:“後來呢?”

“後來,他們找了個從宮裏出來的女官,專程去教府裏的姑娘,當然,主要是想教我……”

喬毓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二姐姐會的那麽多,我一樣都不行,字寫得不好看,也不會彈琴,他們好像有點失望,但也沒說別的。”

衛國公同常山王妃和昌武郡公對視一眼,神情微妙,皇帝唇邊露出幾分笑意,溫聲道:“再後來呢?”

“我又不是他們家的女兒,他們當然不會像對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了,我跟侯府的幾個姑娘吵了一架,惹惱了當家夫人,她便打算将我除掉。”

喬毓道:“到了深夜,她将院外護衛調離,令人悄悄潛入我的院落,往裏邊兒吹迷煙……”

喬老夫人聽得心驚膽戰,抓住她手,迫切道:“後來呢?你是怎麽發現的?這些人真是喪心病狂!”

“唉,”喬毓輕嘆口氣,沉聲道:“當時,我被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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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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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