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記憶(三更)
心電圖室內, 滴滴的儀器聲響動。
明熙半只小腿, 半只胳膊,和一對胸都露在外面,貼着貼片和夾子, 整個心率狀況如實反映到女醫生的電腦屏幕上。
“怎麽會突然心髒疼呢?”空闊的室內, 她聲音百思不得其解地冒了一句。
“你當時在幹什麽?”女醫生笑着問她。
“和我老公在逛超市。”
“吵架了?”女醫生又笑了。
“沒。”明熙的長發在藍色醫療布上搖了搖, “我當時只覺得, 他長得太騷包了,平時穿正裝沒看出來,一換不正經的衣服,像雄孔雀一樣, 我都覺着丢人了。”
“不正經衣服?”女醫生推了下鏡框, 回想了下剛才守在床邊的那男人裝扮, “沒吧,你先生着裝挺正常的呀。不過帥倒是真的。你好好看好了, 別鬧脾氣,要不然就便宜別人了。”
“我會長命百歲,不會便宜別人。”明熙斬釘截鐵的道。
“嗯。”女醫生笑着把她身上的東西都撤了下來。
“醫生,我有沒有問題?”明熙感覺自己扣內衣扣子的手都在抖,雖然嘴上說自己長命百歲, 但她萬分怕死。
“窦性心律。正常人的心率。你的心髒很健康。”醫生很快給了答案,将單子交給她。
“可我當時,真的很難受,像空了一樣, 沒辦法博起,現在也還是這樣,胸口這裏絞着似的。”
“放輕松,你只是緊張了。”醫生安慰她。
可是明熙卻更疑惑了,她一雙眼充滿了迷茫,“緊張不是只有一時的嗎?怎麽會一直緊張?”
“沒關系。不管緊張多久,心髒是健康的就沒事。你可能是心理出了問題。”
明熙沉默了。
“老宋,好了嗎?”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催裏面的情況。
“好了。沒什麽事,一切都正常。”女醫生把明熙送出去。
她是坐着輪椅出去的。
雖然檢查沒有任何問題,但她在超市昏倒是不争氣的事實,因為嚷着心髒疼,才先來的心電圖室,接下來得照腦電圖。
“怎麽樣?”見到她人出來,顯然比剛送醫院那會兒清醒多了,但費憶南就是放不下心,一臉嚴峻的問那醫生。
“窦性心律,很正常。若是心髒一直不舒服,建議你們看心理科。”
費憶南皺着眉沒說話。
“我看不用。很多心理問題其實只是短暫的瞬間事,如果過分放大反而不好,等今晚過去,再視三嫂的情況做決定吧。”
“三嫂?”明熙聽這稱呼,驚訝地擡眼看那個發聲的男醫生,只見對方戴着一副斯文的金絲邊眼鏡,一雙澈亮的笑盈盈地凝視着她。
“三嫂好。我是陸葉陵。”說着伸手跟她握了握。
“你好。”明熙對方握了握,然後轉眸去看費憶南,他目光原是看心電圖單,似有靈犀般,立即和她的對視了起來。
她心髒那裏立即又絞了一下,看來真是心理出問題了,她現在根本無法對視他的眼睛。
她轉開視線,再也沒看他。
腦電圖檢查完畢後,天色全黑了。
明熙在醫院裏住了下來,她聲稱昏倒前頭暈目眩,而腦電圖的檢查沒有任何異常,然後來到專家室,老專家除了在她長發裏扒出當年做手術留下的猙獰疤痕,再結合她最近狀況,也沒發現不妥。
“你看,我就說虛驚一場吧。昏倒原因太多,可能是低血糖呢?你看她目前狀況,沒有任何指标證明是當年車禍引起的後遺症。”陸葉陵的安慰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費憶南面對着樓下如火龍般的霓虹,在窗幕前無聲站着。
陸葉陵正要再勸他幾句,8樓的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他下意識往那邊一看,沒想到就碰到了熟人,“你怎麽來了?”
“怎麽不來?”首先發聲的那人嗓音,和昨夜在拍賣會現場那時而幽默時而激情的拍賣官聲音一模一樣,因為是同一個人,而他身邊還站着義憤填膺的周游。
“周先生我勸你還是冷靜。”拍賣官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再怎麽說,我三嫂身體怎麽樣,和你沒有任何關系。能帶你來就不錯了。”
“你就不該帶來。”陸葉陵服了他。
拍賣官聳肩,“今晚本來和三嫂一起吃飯的,然後她沒來,周畫家可不得問麽,然後就現在這種情況了。”
“什麽情況?”陸葉陵天生和那家夥不對付,兩個人一面就打嘴仗,這會兒,倒把原本義憤填膺的周游看地驚愣愣地。
這是醫院難道不應該安靜嗎?
那兩人勾肩搭背,一副相互要找對方算賬的樣子,沒一會兒,竟然就集體跑進了醫生辦公室。
周游終于才明白,人家不過是大方地留個機會給他,讓他有問題直接問費憶南,但顯然,這種談話時間也是有限的,在兩人決定出來時,就是這場談話的結束。
《少女熙》赤。裸裸将他的情感展露在衆人面前,他無處可藏,也只有失去過記憶的明熙才會相信,那是當年他請她做模特時刻意創作的一副作品,而不是一直在他心中頂禮膜拜深愛不移的熙。
“她怎麽樣了?”周游聲音沙啞地開口。
費憶南的眼神平淡至極,“周先生,如果有話想問,不妨直言。”
“我只想知道她怎麽樣了。”周游的音色在顫抖,眸光卻如火苗。
“很好。明天早上,心髒的情況好轉,就會出院。”費憶南彈了下手指間的煙,雖然并沒有點着,他只是有這個習慣,在思考事情的時候夾一只煙在手中,他這個舉動讓周游怒不可斥地慌亂,似乎下一句就要質問他,為什麽在醫院還抽煙?
這是一個多年備受打壓,性格有些激進的男人,但是個好人。因為是個好人,費憶南才允許明熙走近他,哪怕明知道這個周游不簡單,至少在明熙的高中生涯占有極其特殊地位的男人——《熙》就是證明。
費憶南從來不是大度的人,他小氣到當年她和同學出去旅行,盯着她朋友圈的合照研究,她到底和哪個男人有過多眼神接觸,相比他的偏激,周游根本不算什麽。
“我是有一件事那天吃火鍋時就想問你,”周游迎視着對方明明蔑視卻又帶着禮貌的眼神,聲音抖着道,“明熙失去的記憶,不止高中後的記憶,是不是?”
“是又怎樣。”費憶南優雅地笑了。
夜晚這層樓的大過道,燈光昏暗而死寂,除了樓下來往的渺小車禍馬龍,整個空間裏只剩下兩人緊張的對峙氣氛。
對周游而言是緊張,對費憶南卻不是。
他完全沒有任何被戳穿的慌亂,表情甚至一直是在微笑着的。
“你們為什麽隐瞞她呢,說她只失去了高中後的記憶?那天晚上她說不認識你,我真的太疑惑了,我記得清清楚楚,高一那一年,我們去a大春游,她看到你在榮譽欄上的照片,跟我自豪地說她認識你……”
“比那個更早。”費憶南聲音平靜打斷他。
“你說什麽?”周游完全震驚了。
“我說,明熙認識我,比你知道的時間還早上兩三年。”
“……”周游驚怔。
“初中。”費憶南轉眸望了眼窗外,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後肯定答,“十三歲。她十三那一年,我就因為她哥哥的關系,認識了她。還有什麽疑問?”
“瘋了。”周游不可置信盯着他,“費憶南,你太可怕了,你向明熙隐瞞了她失去的,其實不是五年的記憶,而是和你有關的一切記憶對嗎?”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
費憶南望着那人崩潰的樣子,對方以為,他一定傷害了明熙,才會向她隐瞞,其實不會,他永遠都不會傷害她。
所以不管遇上的是周游,還是其他對這件事有所知情的人,他根本不會亂。
只是,他轉身過來,再次望着樓下的霓虹時,他的眼睛卻出了問題,竟然看不清樓下,一切都是一團糊影。
但他會亂嗎?
不會。
費憶南唇角翹了翹,聲音冷酷而又平靜,“很晚了,如果沒其他事,你可以回去了。”
“什麽叫沒其他事?”周游幾乎熱淚盈眶,指責地看着他冷酷的背影,“費先生,我真的很疑惑,明熙為什麽會單單這樣忘記你?你不要傷害她,你應該放了她。”
“信不信我把你丢下樓去。”樓下的世界重新在費憶南眼底清晰起來,他能容忍任何人的指責,但任何叫他放手的,都可以去死了。
“離開吧。”他聲音嘆慰般地放過了他,“你覺得你,會比我岳父岳母更有資格決定把明熙交給誰嗎?”
他說的沒錯。
明熙的父母在她昏睡五年後,再次把女兒交給了他。
這是周游最無法接受的,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明熙自己費盡心機忘掉的男人,她的父母甚至朋友,會再次眼睜睜看着她投入費憶南的懷抱。
或許這就是夫妻……
打斷骨頭連着筋,不會散。
周游離開時,像幽魂一樣,這座城市在他功成名就後,依舊沒有給他一副看破世俗的智者心,她放不下明熙,所以只有暗自痛苦,而笑臉迎她。
實際上,費憶南也是這樣活着的。
夜間的醫院極其安靜。
他望着外面高遠無邊無際的黑夜,星輝般地眸子裏不知在想的什麽。
忽然,一具溫熱柔軟的身體,如冬眠慵懶的蛇一樣,鑽進了他的被窩。
“睡不着?”他聲音低沙地問,雙眼靜靜望着她從裏面鑽出來的腦袋。
“不是。”明熙在旁邊的病床上失眠了,但鑽進費憶南的陪護床不是因為失眠,她害怕地摟住他腰身,身體的相依偎,使她的心髒更加不舒服,但她更願意死在他懷裏,于是,可憐兮兮望着他沉黑的眼說,“我心髒一直不舒服,我怕自己半夜猝死,而你又發現不了,所以就跑過來了。”
“瞎想什麽呢。”費憶南将她在懷裏摟實了,深情,堅定地說,“我們會白頭到老。”
她笑了,鑽進他懷裏,甜甜地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結束,松一口氣。這兩章微有些嚴肅,但全文基調溫暖甜。
咱們明熙心髒疼,其實是“情窦初開”了,這個傻姑娘啥也不知道,哈哈。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熊,在下阿笨笨笨,寒時,燕燕燕燕,17甜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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