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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梅湘走到花廳外,卻躊躇着不知如何進去。她到葉府的這幾日,雖不是每餐都與葉微雨同食,但從未像今日這般感覺與其格格不入過。
貴族的教養自然是好的,便是齊殊元人小氣力不足,吃飯時都不會發出碗筷碰撞的聲音,因而此時花廳裏除了桓允和葉微雨時不時的輕聲說上幾句,就再無其他聲響。
倦鳥歸巢,撲騰的翅膀扇動間帶動了樹枝,樹葉收到波及而沙沙動着。
她因換衣本就遲了,實在不好再耽擱,梅湘沉了沉氣,低眉颔首地提步進去,也不敢明目張望只斂袂上前,對着桓允屈身疊手道,“民女見過九殿下,殿下萬福。”
葉家親屬單薄,桓允多半都識得,故而對她府裏突然出現的陌生女子很是驚訝,轉頭以眼神詢問葉微雨,“她是何人?”
“梅姐姐是我祖上一位姑奶奶的後人。原是機緣巧合,在杭州相認的,論親緣關系我當喚一聲表姐。”葉微雨解釋道,說完她招呼梅湘,“梅姐姐快入座吧。”
葉微雨在自己身旁給她留了座,梅湘從善如流的坐下,這才趁機擡眼看一眼桓允。
這還是她生平首次見得如此身份尊貴之人,只覺得他雖稚氣未脫,可皇子威儀天成,又聽聞九皇子病體沉疴,從他蒼白的臉上倒也能瞧出一些端倪。
祖姑奶奶?
見她二人親近,桓允覺着葉微雨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又少了幾分,心裏不滿地暗道,都不知隔了多少輩的親戚了,也值當喚表姐?阿不就是心善,什麽打秋風的都往家裏收。
梅湘在府裏住着,吃用都是葉家提供,原本只打算逗留幾日,一旦找到謀生之處就搬出去,可尋覓多日,卻也找不到合适的活計。因計劃有變,怕是還得在此多叨擾些時日,她心裏過意不去,就隔三差五的下廚為葉微雨等人準備飯食。
起先葉微雨勸她不用如此見外,可攔不住梅湘面子薄,定要做些什麽來回報,葉微雨便由着她去了。只她留梅湘在葉府居住,又不是尋的一位廚娘回來,長此以往下去終歸不好。
葉微雨道,“汴梁雖大,可獨身女子若想容身還是不易,梅姐姐最近可找着了合意的營生?”
梅湘掩口咽下嘴裏的食物,停下筷子,才不疾不徐地回道,“微雨妹妹說得甚是有理。汴梁的行當雖多,可是适合女子的,那男子也做得。”
“倒是繡房需要招工,”梅湘赧顏道,“不瞞妹妹說,我的女紅做些小物件尚可見人,再難的就不行了。”
“姐姐的廚藝甚好,不知可有想過做這方面的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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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梅湘有天分還是掌勺多年,她将南北菜式融合,新鮮之餘,色香味也俱佳,實在難得。
梅湘見桓允并未當自己存在,想必是沒有介意自己身份粗鄙卻能與他同桌而食的事,心下大松一口氣,神經也不再緊繃,又聽得葉微雨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笑道,“我也曾考慮過。微雨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娘家與夫家都是經商之人,我嫁人後也有些當垆的經驗,可汴梁的地價甚高,我便是有心也無力。”
說着,她應當是想到了個主意,可礙于情面又猶豫不已,好幾次欲言又止不提。
葉微雨玲珑心思,見她踟蹰便委婉道,“梅姐姐若有什麽難言之隐,稍後再說與我聽,可好?”
“多謝微雨妹妹好意。”
通常齊殊元的作息是,晚膳後雷打不動地陪湯圓玩耍,在園子裏溜個圈算作消食。之後再回房,由着侍女伺候梳洗完畢,就到了睡覺的時辰。
今日也是一樣,他牽着湯圓央綠蘿去廚房給他尋了點小肉幹,用作他在院子裏訓練湯圓的坐卧起身奔跑等動作的引/誘之物。
齊殊元雖出去了,桓允卻老神在在的靠在圈椅上不動,葉微雨提醒道,“現下還不回宮,太子殿下該擔心了。”
“時辰還早着呢?”桓允說着又把那幅畫拿出來欣賞,只覺越看越喜歡。
見他吃了就坐,葉微雨很是不喜他這惡習,忍不住過去拉他起來,“便是稍後再走,也應當消消食再坐,若是積食了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好好好。”桓允不情不願的起身,心知她是不願自己在此處礙着她姐倆說話,也不知那女子有何魅力,竟引得阿不對自己越發不在意,他心裏愈發看梅湘不順眼,“我去觀摩觀摩小螞蚱如何訓他的小狗兒。”
等屋子裏沒了旁人,葉微雨這才在梅湘面前坐下來,直言道,“梅姐姐可是囊中羞澀,需要我接濟你一些銀兩?”
畢竟是難以啓齒的事,被她明明白白的道出,梅湘面上羞窘,清麗的小臉微紅,“正...正是。”
唯恐葉微雨誤會自己會借大筆銀子,梅湘趕緊解釋道,“我當初從夫家逃出來時,情急之下裝了不少首飾,拿去當了也值些銀錢。只是卞梁的物價甚高,若我想經營一家腳店,只怕還需投入更多的銀子。”
葉微雨聽了了然道,“不妨事,母親的嫁妝裏還有尚未拿作他用的鋪子,我可按照市價借租給梅姐姐,待梅姐姐有了收入再還我也成。”
梅湘聞言,沒料到有這等好事落在自己頭上,她略忖片刻仍是不置信道,“妹妹說的可是真的?可我何德何能讓妹妹屢次相助...”
“梅姐姐也不必謝我,只我們需當公事公辦,字據條款還是要寫清的。”葉微雨緩緩道,“還請梅姐姐莫要見怪。”
梅湘不甚在意道,“妹妹好心助我渡過難關,我又怎會怨怼?自然是再感謝不過了。”
梅湘了卻一樁心事,心下歡喜,便陪着多說了些時候的話才起身告辭。
皇城大內每日亥正落鑰。
桓允便是不願也不得不回宮,葉微雨将他送至二門。
明月高懸,夜空中幾點疏星散落。涼風習習,隐約帶着花香。除卻巡邏的護院走動,只草壟裏小蟲子發出的“噗嗤噗嗤”的叫聲清晰可聞。
流月和寶祿各提一盞紗燈在前面引路。
桓允方才未将鬥篷系好,所以系帶便有些松散,鬥篷也歪歪斜斜的罩在他的肩上。兩人的身高暫且相當,葉微雨看不過眼,就主動替他整理鬥篷。
“我怎記得你提起過,你母親陪嫁的鋪子除卻博雅書局,餘下的盡數都租了出去?”桓允乖乖的站着,嘴卻不閑着,“你莫要為着不相幹的人做什麽大善人啊。”
葉微雨道,“原本母親在保康門附近的鋪子租賃給一個做綢緞生意的商人,可前日他使人來告知因經營不善,他将不再做這類買賣,又因租期将近,故而提前來商議退租的事。”
“正巧我還在發愁如何處置這鋪子,梅姐姐就有需要,解人之困不正好?”
桓允凝視着她的眼睛,不解道,“按理說,那梅湘跟你是隔得再遠不過的遠親,你又何必如此上心?竟不像你了...”
葉微雨抿唇不語,半晌才道,“她啊,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能幫就幫吧。”
“我瞧着她一副沒安好心的樣子。”桓允不屑道,“低眉順眼的,可不像極了我父皇後宮裏那些邀寵的妃子?”
葉微雨将系帶系好,聞言斜眼睨他,“你如今說話越發無度,梅姐姐又沒得罪你,你何必小人心思?”
桓允半真半假的啞然道,“你幾次三番為她說話,怪罪于我,還不是得罪我啊?”
葉微雨懶怠與他掰扯,喚住流月,“流月,随我回去!”
“你這小娘子!”桓允無奈拉住她,“年紀不大,氣性這般大作甚?”
似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葉微雨到桓允離開前,這一路都未再搭理他一句。
一夜無話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腳店:出自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民俗》,是供人臨時歇腳的小客店,其實也就是小規模的酒樓,與之相對的是正店。兩者最大的區別是,腳店沒有自主釀酒權,正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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