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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你與蔣氏兄弟之間的龃龉完全不值一提,可那成安伯老夫人今日卻進宮與老祖宗請安,将此事告知了老祖宗。”桓晔道,“欲借老祖宗之手在你身上讨回公道。”

“你且扪心自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的小事,為何會鬧得讓幾方人馬都參與進來?”

桓允撇嘴道,“全賴成安伯老夫人小題大做。”

桓晔聞言,眉頭一豎,“合着你仍是堅持自己毫無差錯了?”

“阿兄好沒道理!”桓允皺着眉聽他數落半晌,但他又實在不是忍氣吞聲之輩,少不得要為自己辯白一番,“我行事一貫如此,阿兄是今日才曉得不成?而今拿來說道,可不是雞蛋裏挑骨頭嘛?”

“稚齡之時率性些無妨,可待日後參與朝政你莫不是還想随心所欲?”

“我可沒想着要接手甚差事...”桓允小聲嘀咕,卻也被桓晔聽了個明白,他怒道,“你四書五經尚且未學全,于騎射上也無半點基礎,你便想着不願涉足朝事,待年歲大了是意在與敬親王叔作伴嗎?!”

敬親王桓榮是明宗皇帝的最小的孩子,序齒第十三位。前頭好些皇子在後宮傾軋和皇權争奪中喪生,至嘉元帝登基之時,敬親王才只是個七歲的垂髫小兒,自然也就沒有經歷過那些污糟事。其年歲漸長後,又醉心書畫音律,嘉元帝見其無建功立業之志,便給了親王爵由着他去做那富貴閑人。

“閑散王爺有何不好?敬親王叔整日無拘無束,自在得很。”

“混賬!”桓晔大怒,“好些事都因時機未到而嘗試過,就先起了這逃避的心思,你對得起天地祖宗嗎?!”

“晔兒莫急。”嘉元帝少見桓晔有動怒之時,趕緊勸慰道。

太子老成,沉穩持重之至,便是整日裏面對那些難纏的朝臣也應對有度。就是有怒不可遏之時,最多也是掀掀眉頭,不會當場發作,而是在朝政當中從那些犯錯的官員身上找補回來,端的就是不動聲色。

“兒臣怎能不急?小九已然是半大的少年人,可很多方面卻仍未開竅一般,不僅對未來無甚成算,平日裏也沒個正形。我原先以為,葉家表妹手不釋卷,他整日跟在人後頭會學其長處,哪知做的卻是那好管閑事之人。”

“為父怎的倒覺着九兒乖順了許多?”嘉元帝笑道。

“父皇對小九千依百順自然覺着他事事都好,”桓晔說些斜桓允一眼,“您瞧他站立都沒個體統,一副不知奮進之态。”

桓允站得累了,也不願挪地方,就順勢坐上了龍椅的扶手,眼見桓晔已不是再說教他而純屬挑刺後,桓允氣鼓鼓道,“阿兄既然處處看弟弟不順眼,那我日後不在你跟前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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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嘉元帝輕拍了拍桓允道,“我兒天資聰穎,若能誠心向學,他日定有所成。晔兒今日言之有理,九兒還是虛心受教罷。”

“為父日漸年邁,你阿兄又耽于國事,少有分心看顧你之時,雖說天下無人敢動你分毫,倘若有自保能力可不是兩全其美?”

往時嘉元帝都是無條件與桓允統一戰線,為着這,還得了不少桓晔得唠叨,今日他卻一轉态度與桓晔齊心。

桓允當下就有種被抛棄失落感,他賭氣道,“父皇和阿兄既然都認為我游手好閑,不學無術,那便不在二位面前礙眼了。”

“兒臣告退。”

桓允說完便走。

桓晔卻把他攔住,“好好與你講道理,你卻使性子,今日哪裏也不準去,稍後便随我回東宮抄經思過!”

這便是變相禁足了。

桓允暗道阿兄好沒道理,轉而把求助得目光投向嘉元帝。

嘉元帝別過桓允的眼睛,觑了桓晔一眼,而後虛咳一聲道,“九兒就依晔兒所言罷。”

桓允的希冀破滅,只覺現下自己孤立無援,他沖桓晔憤憤道,“我沒有錯!今日我便出走再也不回來!”

他撂下話就跑出勤政殿,桓晔要使人逮住他,卻聽嘉元帝道,“由着他去罷,九兒身子本就不好,他想過得自在些,咱們又不是給不起。”

桓晔聞言嘆聲道,“兒臣不過是不願他渾然過一生罷了。”

聽桓允絮絮說完,葉微雨還當他遇到甚天大的委屈,失笑道,“太子殿下唯恐你有皇子之尊卻平庸無為,對你寄予厚望,本是為你好的事,你同他置氣便是你窄了胸襟。”

“可我就是不願阿兄覺着我一無是處。”桓允癟癟嘴,拈起一塊芙蓉酥吃下去。

“老師布置的課業你都只是完成的勉勉強強,又如何能讓太子信服你有所長進?”

“聽聞日後我不願身處廟堂,阿兄還生氣得很。”

葉微雨耐心開解道,“太子殿下驚才絕豔,自然也希望你同他一般大有作為,故而才對你要求嚴格了些,其良苦用心你自行體會罷。”

“那…阿不,”桓允目光微閃,遲疑道,“你希望我出人頭地嗎?”

葉微雨凝眉片刻,坦然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若認為閑散自在是你所求,那他日便不可後悔,或是覺着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是你畢生追逐的目标,那即便前途艱難也應當無畏,端看你自己怎麽選擇,我是覺着無論你走哪一條路,只要開心便好。”

原本桓允以為葉微雨也會如桓晔一般對他要求頗高,不料卻如此為他着想,桓允感動不已,扔下吃了一半的芙蓉酥欺近葉微雨,腦袋靠在她肩上拱了拱,“阿不,我好喜歡你啊。”

葉微雨伸出一個手指頭将他的頭推開正色道,“便是如此,你走的每一步卻都要踏實做好,比如眼下的學習。”

“此前我朝從未有皇子入太學之先例,若你勤奮向學,自然可成為其他學子之榜樣,對世家門閥子侄有所啓發,才不違背太/祖皇帝之初心。”

“你說得好似我肩負多大責任似的。”桓允悶悶得将剩下半塊芙蓉酥吃完。

“《道德經》有言,‘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可現實卻是‘人之道,奉有餘而損不足’,長此以往下去,社會發展不濟,于國祚無益,你既食天下人之祿,自然要有‘高者抑之,下者舉之’的自覺。”

“那許是阿兄也同你一般的觀點,才處處嚴苛我咯?”

“太子有大謀略,想必是如此罷。”

葉微雨說完,綠蘿又輕步進得屋裏來,福身道,“姑娘,老爺回府了。”

“嗯。”葉微雨點點頭,“曉得了,先給元哥兒淨手潔面後再帶去去前院。”

“是。”綠蘿又退身出去了。

葉微雨以為桓允想通,就問他,“晚膳過後便回宮去?”

哪只他把頭一偏,“不回去。”

“那你今夜自個兒在院子裏睡罷,我家中可不留宿旁人。”葉微雨起身道向屋外走去。

桓允在她身後嚷嚷,“葉阿不,你愣的狠心!哼,你不留我,我将此番遭遇說與葉侍郎聽了,他定會留我!”

天際尚有一絲血紅色的微光,而東邊夜空下弦月如鈎,四周繁星點點,隐隐閃爍。時值暮春,夜風襲人,涼意全無。

葉南海換下官服,身着杏色直綴步出房門。

此時齊殊元被奶嬷嬷率先領過來,甜甜喚道,“姑丈。”

葉南海揮退奶嬷嬷,一把抱起他,“讓姑丈看看元哥兒近日可都長肉了?”說着他掂了掂,“沉了不少,再過些時日姑丈便抱不動元哥兒了。”

齊殊元聞言只抱着葉南海得脖子悶頭咯咯直笑。

姑侄二人在院中走了走,葉南海見夜色甚好,院中牡丹也有怒放之勢,便對管家道,“連輔,今日晚膳擺在院中正合美景。”

“是,老爺。”連管家得了吩咐,轉身吩咐侍女知會後廚。

不多時葉微雨和桓允一前一後的過來,葉南海放下齊殊元笑道,“乖囡,晚膳就在這院中用,你覺着如何?”

“就依爹爹之意。”葉微雨道。

待桓允從暗處走出來,葉南海才驚覺道,“殿下也在,微臣失禮竟未發覺。”

桓允不在意道,“無妨,瞧着姑丈精神氣絕佳,近來過得必然舒心。”

“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哪裏當得起殿下一聲‘姑丈’。”葉南海欠身道。

“怎的不能?姑丈無須謙虛。”

齊殊元過去拉着桓允,仰頭懵懂道,“咦?允哥哥竟也同我一樣喚‘姑丈’為姑丈,好生奇怪。”

桓允彎了腰去捏他的臉,“你覺着怪異之時可多了去了。”

幾人說着話,侍女就已經将晚膳布置在院中的六面涼亭內。

涼亭開闊,又在牡丹花叢旁,微微擡首就能望見天上的明月疏星。

落座之後,無需侍女動手,葉南海首先為在座的幾個小輩各舀了一碗雞湯。

桓允未動筷,見之感慨道,“每每在姑丈府上就覺着血脈溫情濃厚,今日猶甚。”

葉微雨見他又在信口胡謅,卻也無力幹涉,只執了瓷勺喝湯,全當未聽見他的話。

“殿下何出此言?”葉南海正色問道,心裏卻道,陛下待其如至寶,這在皇家可實屬不易之事,為何殿下有此感慨?

“不過是我跟父皇和阿忠起了争執,無甚臉面留在宮裏,今日恐怕要姑丈收留收留我。”

“微臣還以為殿下遇到難事,殿下盡管住下,”葉南海道,“久未得機會與殿下對弈,待晚膳過後,殿下同微臣厮殺兩局如何?”

“甚好甚好。”桓允道,說罷還得意的看向葉微雨。

葉南海貫來不拘小節,葉微雨早料到是此結果,因而冷漠無視掉桓允的炫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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