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距我最近的便只有元哥兒的院子,你既不願獨自住太遠,就與元哥兒同屋罷。”葉微雨緩步走在前頭,桓允拖拖踏踏地在後面跟着。
最前有侍女秉燭引路,一行人乘着月色行走于穿山游廊之下。
“不行。”桓允歇寝之時,百步之內絕無允許有任何響動,也不能有光亮惹眼。齊殊元還是個會尿床的小奶娃,夜間必定要有人照看着,若桓允與之同睡,豈不是要遭罪?
“人在屋檐下,也就你挑三揀四。”葉微雨道。
“可若是這樣,我每天見你的時辰就會更少些。”桓允蹙着眉頭撒嬌,以期她改變想法,“阿不~”
葉微雨回身過來瞪他,“你這般糾纏不清,莫不是想住到我院子裏不成?”
她話音未落,桓允的眼睛倏地亮起來,轉而卻又難為情道,“阿不盛情,我雖羞赧,可也是不好拒絕的。”
給他一根杆兒,他還真的就順理成章的爬上去了,葉微雨甚是無語,“我懶得與你說道。”
葉微雨的不辭院本就幽靜,在葉府最靠裏的位置,被功能不一,大小相別的庭院與外界隔開來,算起來,給桓允安排的小院已經是最為相近的,不過仍是要分花拂柳穿過多重院門才能到而已。
院門上挂“遠山苑”的匾額,進得門去,只覺竹篁深深,又有幽蘭淡香撲鼻。
流月和綠蘿在前,推開主屋的門,屋內的布置也多以書畫,且是山水寫意畫為主,其他擺設也只博物架上放有些許白瓷,玉器,讓見慣了奢侈珍飾的桓允一時還難以适應。
他走近瞧了瞧,瓷器多是官窯出品,且還是太/祖年間的産物,想必是朝廷禦賜。
書畫來頭就更大了,其中一幅魏晉時期的畫作只不過是寥寥數筆留白勾勒的江中垂釣圖,其遠山如黛,隐于飄渺的霧氣之中;浩瀚的大江之上,只有一葉扁舟,坐有披蓑戴笠的老翁獨自垂釣。
其上還有書法大家王右軍的題跋,這幅畫幾經烽火,又颠沛輾轉,已經蓋有不少收藏家的印鑒。
“阿不,你家竟有如此寶貝!”桓允仔細辨認之後道,“不僅是顧長康的真跡,還是他少年時期的作品,若我父皇曉得了,定然龍心大悅,待我回宮後便講此事說與他聽,屆時還得勞煩姑丈割愛借予我父皇欣賞些時日。”
“那是高祖早年自一位初出茅廬的書畫販子手裏得來的,原先以為是拓本,回家後意料之外地發現真出于長康之手,也是頗為僥幸了。”葉微雨淡淡解釋,她忽而想到什麽,眼角有了笑意,“你不是不願回宮了嗎?怎的又替聖上打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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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允表情陡然僵住,她也不糾于此事,看着綠蘿将被面鋪好,又道,“方才你與爹爹對弈時,蘇嬷嬷領人過來拾掇的屋子,你平日裏甚為講究,可看看有哪處不滿意?”
桓允聞言環視一周。
葉家雖說後來沒落了,但刻在骨子裏的矜貴卻是沒有丢失的,加之祖上傳下來的家業又豐厚,是以這侍郎府裏子卻是極為鮮亮的。
當然了,雖不比他的澹明殿,但卻是葉家現有條件下最好的了,他道,“就這樣罷。”
“嗯。”葉微雨點點頭,“也不知你使我府上的侍女是否順手,但有寶祿公公在,想必也不用旁人伺候你起居,我便只撥了個粗使丫頭過來供你使喚。”
“比不得你宮裏的陣仗,你可莫要嫌棄。”
“阿不你這話說的見外。”桓允抿嘴道,“明日朝食我與你一道吃。”
“只要你按時起床便好。”葉微雨說着就往屋外走,“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再多留,夜深露重的,你早點歇息。”
“嗯。”桓允說着跟上她,“我送你一程?”
“回去吧,”葉微雨道,“夜裏寒氣重,你若又着涼了該如何是好?”
桓允只得讷讷的停下步子。
葉微雨又囑咐寶祿,“寶祿公公,眼下不比在宮裏方便,有甚要求盡管提,莫委屈了殿下。”
“奴婢省得。”寶祿直将葉微雨送至院門才折身回來。
“葉家人甚是喜好将卧房做書房使,阿不也是這般。”
屋子東邊有寬大的桌案,上置文房四寶,一側還立有牆面高的書架。葉家人丁稀少,可不住人的地方也收整的甚為整潔。
桓允了無睡意,自書架上随意拿起一本書,就靠在圈椅裏翻看。
翻了兩頁便覺不對勁,裏外反複查看後,确定這書之所以紙張泛黃,破破爛爛的是因為其是古籍孤本之故,原本早已亡佚,可便是這手抄拓本至今也近千年了。
他失笑道,“不僅阿不是妙人兒,這葉府裏祖祖輩輩也是如此,價值連城之物都随意擱置着,便是父皇也得珍而重之的對待。”
他驀然想起葉微雨曾經提過的苦雨齋,據說裏面珍奇文玩字畫更是不勝枚舉,倒也了然了為何他在葉府随處會見着這些珍寶。
“殿下,奴婢伺候您歇息可好?”寶祿見桓允穩坐不動,便提醒道。
“幾更天了?”
“已近三更。”
桓允鼻子出氣輕哼一聲,“過去好幾個時辰,父皇和阿兄也未問我去了何處,他二人日後反悔即使擡着禦辇接我,我也不回去!”
寶祿頭埋得低低的,自家殿下埋怨聖上和太子殿下,他就當沒聽到罷。
倒是蹲于房梁上的斐宇聽聞桓允之言,心中暗道,可否要把太子殿下身邊的暗衛與他互通殿下去處的消息告知殿下呢?
桓允也只郁悶了一瞬就抛開此事不再談。他把手裏的書放回書架,又在上面左右找了半晌,發現這書架四尺見方,可各類書籍品種卻是齊全,連佛經都有。
他拿下一卷前朝初年的手抄《般若心經》譯本,吩咐寶祿,“磨墨。”
“殿下?你不安寝嗎?”寶祿驚詫道。
“命你磨墨便好生磨,愣多廢話!”
寶祿吃了挂落,縮縮腦袋也不敢再多話,只把燭燈挑亮了些,而後拿起墨塊緩緩磨着。
一夜無話不提。
五更天,太陽就有蹦出天際線之勢。
街市上的朝食鋪子早早兒的就開門挂幡做好營業的準備。
今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會,四品以上的汴梁官員都得入朝議事。
大周的京官也不是每日都會入朝議事,通常是四日一參的小朝會,除卻大朝會不算。
那報更的頭陀手裏敲着鐵片,口裏高聲喊着,“普度衆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後,又向坊間的住戶報現在的時辰。
而後走到門閥官員聚居的廂坊還會加上,“今日四參!”“今日大朝!”之類的字眼。
像那些住處距離大內較遠,品級又比較低的官員,不消提醒他們早早兒的就騎驢出門,未來得及吃朝食的,就在朱雀街上心儀的鋪子吃上一碗浮圓子或是油茶,又或者幾個醬肉餡兒的大包子,喝下大海碗的紅豆粥,吃得全身發熱,這才晃晃悠悠的騎着毛驢趕至皇城。
葉府就在皇城附近,是以葉南海晨起洗漱完畢後,還臨了一幅名家字帖,這才坐于圓桌後用朝食,便是如此,他手裏還拿着書在看,甚是從容。
他性子不急不躁,可管家連輔是個着急的,每每這時他都會催促葉南海,“老爺,這一月三回的大朝會,您三回都是踩着內侍報時的點去,更不用說小朝會您偶爾還會遲到。”
“聖上宅心仁厚,從未苛責過您,可您也得上心莫要敗了您在聖上眼裏的好印象。”
葉南海不緊不慢的吃完,由着侍女給他穿戴官服,他聽罷連輔的一席話,覺着他甚是小題大做,“既要人早到,那又何必規定朝會的時辰?”
連輔祖輩都是葉家的家生子,他又年長葉南海十多歲,二人感情深厚,說話也少了些主仆之別,“您這話可不是強詞奪理?隔壁參政知事品級比您高,哪一回不是最早出門?也就您萬事不過心…”
“林老都已經是半百老翁,走路不利索,若不早早出發,否則會趕不上朝會。”
連輔氣結不語。
好說歹說,到皇城足系金玲的鴿群略過葉府上空,葉南海總歸出了府門。
他步下石階,臨上馬車前,又突然停下來,回身囑咐連輔,“九殿下這幾日暫居我府上,他身子嬌貴,雖有我乖囡照看着,但你仍要緊着廚房在吃食上穩當些,莫出差錯。”
連輔弓腰道,“老奴曉得。”
葉南海這才放心離開。
可旁人盯得要緊,桓允自個兒不當回事也無濟于事。
到了時辰,葉微雨擔心桓允不便利,就遣了綠蘿到遠山苑看有無需要幫手的地方。
去時,寶祿還坐在廊下,見綠蘿過來趕緊起身,“綠蘿姐姐,可是姑娘使你過來的?”
綠蘿點頭,探頭看一眼緊閉的門窗,“殿下可起了?”
寶祿搖頭。
“茹兒那丫頭呢?”綠蘿問的是派過來的那粗使侍女。
“她提前去準備梳洗之物了。”寶祿眼見時辰不早,又道,“我去喚殿下。”
綠蘿點頭,因要避嫌就未進屋子,而是在門外等着。
誰知寶祿進去後有飛身跑出來,面上一派焦急之色,對綠蘿道,“殿下發熱了,煩請綠蘿姐姐請姑娘來照看殿下一二,我去請太醫上府。”
綠蘿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見寶祿着急忙慌的樣子,又很快鎮定道,“你莫急,我使人去請姑娘,你有伺候殿下的經驗,你不可離身。”
她忽又想到斐宇,便道,“殿下那侍衛呢?他腳程快,去請太醫最合适。”
“對啊!”寶祿急糊塗了,可斐宇為保桓允安危,守了一夜,現下抽空去了僻靜的地兒打盹兒醒神。
正巧茹兒此時端着銅盆和熱水過來,綠蘿接過來,又讓她跑着去請葉微雨。
寶祿提了熱水進屋,預備給桓允擦擦發出來的汗。
桓允本是玉白膚色,可眼下因發熱而致面上酡紅,發際、鼻頭、頸項都是汗珠子,綢白的裏衣被浸上了汗液,發絲也黏糊糊的粘在額頭上。
他閉着眼,嘴裏發出難受的微吟,想是因着渾身滾燙難耐,他反而把錦被掀開露出上半身,裏衣也被他的動作弄得松松垮垮,露出粉紅發熱的胸膛。
寶祿見之焦心不已,卻又不敢雪上加霜的将他的身子再晾着,只得又把被子重新給他蓋好。
綠蘿找到斐宇,告知他桓允發熱一事,斐宇面色不變,足下輕點,須臾之間就飛出幾丈遠。
他輕功卓絕,讓綠蘿瞠目不已,回頭就見葉微雨帶了府上的大夫匆匆而至。
桓允這情況不宜再見風,可殿下愛潔,寶祿只得退而求其次的把他臉上還有脖頸間的汗擦去。
換了帕子正在淘洗,葉微雨就進來了。
她對身後的胡子老大夫道,“煩請梁大夫仔細瞧瞧殿下。”
梁大夫拱手道,“在下自當盡力而為。”
寶祿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立于一旁。
梁大夫從善如流地坐下來,先是端望桓允面色,又執了他的手腕診脈,緩聲道,“殿下無甚要緊,一是着了風寒,二是略微肝氣郁結,在下開幾帖藥,暫且先吃着緩緩病情。”
他又道,“只是殿下底子弱,前一月是否也發過高熱?”見寶祿點頭,才接着道,“那時的病根未除,近日又未小意看着,這才又引起第二輪的病症,在下也不贅言,宮中聖手繁多,定是知曉如何應對。”
梁大夫是個爽快人,話說完就借了紙筆寫下藥方,又仔細叮囑該如何用藥,用藥期間有哪些忌諱。
葉微雨一一記下,周到地送走梁大夫,這才得了空問寶祿,桓允是因何緣故又着了風。
寶祿悶聲回道,“昨夜本就晚了,可殿下定是念及皇後娘娘的忌日,故而一直未睡而是于燈下抄寫佛經,直到三更天、快四更天時方才入睡。”
“後半夜寒涼,奴婢便抱了毛毯使殿下披着,可殿下覺着毛毯厚重,不多時就将它拿了下來,奴婢苦心勸過,只殿下的性子,姑娘您是知道的…”
“到殿下歇寝時,殿下都無甚異樣,原以為是奴婢多心,沒成想…”
寶祿說着都要哭了,雖說桓允每到季節交替之時,會隔三差五的感染風寒,常常拖拖拉拉好幾月也好不暢快。
但近兩年得了段啓軒的悉心照料,這樣的情況有所好轉,可因着上月澹明殿的宮人看護不力使得桓允高熱不止後,太子殿下對他們已然不滿,現下又出現類似的情況,寶祿簡直不敢想象被太子得知後的下場。
葉微雨見他哭喪着臉,便道,“他不願聽,你着實拿他無法,因而也不全是你的過錯。”
寶祿生無可戀地想,若是太子殿下也如姑娘這般想,便好了。
這邊齊殊元在奶嬷嬷的伺候下獨自用完朝食,思及葉微雨未進滴水就趕去了遠山苑,他問流月,“阿姐何時才回來?”
“小郎君是擔憂姑娘餓肚子不成?”流月笑道。
“嗯。”齊殊元看看飯桌上未動的三丁水晶包,奶聲道,“流月姐姐,我們送些吃食給阿姐罷?還有允哥哥也是…”
流月道,“小郎君不必操心姑娘和殿下的朝食,您還是準備着,稍後就得去學館了。”
齊殊元沒再堅持送飯之事,轉而道,“那我去瞧瞧允哥哥可否安好罷。”
他說着不等流月回答,就跳下凳子走在前頭先一步跨出房門。
流月無奈搖頭,讓奶嬷嬷把齊殊元的書袋拿上,而自己則跟上他的步子往遠山苑去。
桓允不停地在發汗,葉微雨親手擰了帕子坐于床頭妥帖地給他拭汗。
他睡得不甚安穩,眉眼緊蹙在一處,嘴裏也嗫嚅着說着聽不清的混話。
幾年未見,葉微雨已經快模糊桓允生病之時的情狀,而今再見,倒是連他第一回在葉家發病的記憶都全然湧現出來。
七歲的桓允,衆星捧月般長大,一朝離開父母兄長,在被拐的途中又受了些磋磨,脫離險境後精神防禦陡然松懈,以致于病情來勢洶洶。
那時他的境況甚是兇險,不僅高熱難退,還呼吸困難,皮膚發紫似有中毒的症狀,到後來又因為不服蜀中的氣候,渾身起了痛癢難忍的水痘,他整日裏混沌不堪,少有清醒的時候。
為着他的性命,整個成都府的名醫俱長居葉府,以備不時之需。
好在桓允命大,總算是熬了過來。
葉微雨望着他潮紅的面龐,心道,那般情形都挺了過來,今次也定不會有何差池罷?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三次元的事太忙惹,更新就暫時改成隔日一更叭,會盡量字數多更點,大概12月底的時候恢複日更,而且是雙更喲,希望各位小可愛繼續支持!啾咪!後天再見啦!愛你們,比心!忘了說,本章評論地小可愛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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