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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前往大理寺聽審,桓晔便準桓允休息一日。待聽內侍唱“沂王殿下到”時,他還略感驚詫,好容易得了這半日閑,怎的未去葉家表妹那,卻老老實實地回宮了?

桓允火急火燎地進來內殿,對桓晔喜道:“阿兄!有法子治李恪謹那老匹夫了!”

“真的?”桓晔也有些驚喜,轉眼看向他不禁蹙眉道,“你下年便滿十八了,怎的還毛毛躁躁的?今日咳嗽好些了嗎?”

“已經大好了,”桓允大咧咧往榻上一坐,“阿兄,你可知平日裏沈蘭庭悶不啃聲實則暗地裏做了甚大事?”

“你不說我怎知道?賣關子可沒意思,”桓晔哪裏有多餘的功夫與他猜謎。

“今日在公堂上,沈蘭庭還道他父親愚蠢,他又何嘗不是将這執拗學了十成十去!”桓允頗為感慨地搖搖頭。

有宮婢上前為他倒茶,又送上點心。

桓允看着吩咐道:“最近不愛吃這個,送些馬蹄糕來。”而後才對桓晔道,“三年前,也就是阿不返回京城後不久,我與她在樊樓吃午食。當日一名做趕趁的女子突然暴斃而亡,開封府受理此案後,卻沒個結果。”

“此事你與我提過。”桓晔擔着開封府尹的虛職,少不得偶爾要過問日常的公事,只當時他被朝政纏身也未上心,“怎麽?這竟是一樁無頭案?”

“可不就是!”宮婢很快端來馬蹄糕,還另有桓允日常愛吃的蜜餞,解膩的甜湯。他挑着吃了幾顆蜜漬梅子接着道,“此案應當有人在其中使了手段。因為仵作驗屍得出的結論只道是那女子是舊疾突發,不治身亡。高文建糊塗,便未多做查驗,此案迅速了結。”

“可就是這般巧,那喪命的女子藍煙卻是沈蘭庭的舊識,且對他有恩。他雖未明說,可據我推測應當是其還未回成安伯府時所識之人。這藍煙後來不知怎的與何敬生了男女之情,抛下父母與其私奔,數年杳無音訊,沈蘭庭與她再見也是陰陽相隔之時。”

“春耕那日,我們幾人與何敬的迎親隊伍起了沖突。本來年日已久,沈蘭庭對哄騙藍煙私奔的男子相貌已不甚明晰。混亂中卻突然發覺他的手背上有自己幼時咬下的痕跡,這才将兩人聯系起來。”

“當年沈蘭庭雖小,可因着沒了父親,孤苦伶仃。藍煙虛長其六歲,正值花齡,時常照顧他的生活,便是與何敬私會也少有避着沈蘭庭的時候。因而沈蘭庭才疑窦叢生,何敬甜言蜜語的哄走藍煙,應當也是有幾分情誼在的,可為何她最後反而流落江南成了歌妓?”

桓晔也從這件事中聽出蹊跷來,且他的嗅覺更為敏銳,反問道,“有預謀?”他放下毛筆,站起來在原地走了兩圈,結合他此前盤查李恪謹的關系網時得到的某些信息...

他驀地看向桓允,“何敬的妻子原是賤籍,出身揚州妓館,其時是名噪一時的頭牌,從良後未脫離老本行,經營着一家歌舞坊,他們私下莫不是做着拐賣婦女的勾當?!”

“李恪謹因何敬被殺一事,冷靜全無,甚至不惜自亂陣腳,煽動黨羽竭力撻伐于我。如此氣憤難當,想必是何敬的死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麻煩,由此看來,若我們關于拐賣的推測成立,他定然也脫不了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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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允一拍手掌,“阿兄高明!”他接着方才道,“沈蘭庭心思深重,便是時常與我來往也不曾有關于此事的只言片語,是以全憑他自己,勢單力薄下自然也查不出更重要的信息。去歲開封府辦的那無趣至極的花魁比賽,京中名喚‘倚翠樓’的妓館在其中脫穎而出,正是何敬的産業。眼下我卻懷疑,他為着斂財,是否買通了開封府才搞出這華而不實的陣勢來。”

“有心之人總會得到意外的發現。”

“這何敬在京城高調行事,加之沈蘭庭又時時關注他的動向。花魁比賽那幾日,他一下學就在倚翠樓附近流連,恰巧認識了一來京城尋親的年青男子。那男子發現自己失蹤多年、訂了娃娃親的未婚妻竟然出現在倚翠樓,做了妓子的行當,一時不忿沖進倚翠樓理論,卻被打了出來。沈蘭庭趁機将那男子收留,為其租賃了一處小院暫做歇腳處,且還拿了銀錢做日常用。”

“沈蘭庭漸漸地也從那男子口中得知,此人家鄉偏遠,數年前有一段時日,有自稱家道中落,流落他鄉的年青男子出現在他們的村子,三言兩語就哄得村裏多數女子芳心暗許。待那男子離開時,無媒無聘便帶走村子裏的一女子。過後被沈蘭庭救助的男子回頭發現,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也不見了蹤影。窮鄉僻壤之地,當地官員為着省事,可不會管誰家死人,誰家有人失蹤這起子擾他清夢的麻煩事。”

“報官無門,又得岳父母的殷殷期盼,這男子踏上了漫漫尋親之路。說來也巧,沈蘭庭與這男子相識不過半月,此人就被發現赤條條的和另一男子死在倚翠樓的客廂裏。”

“因而我猜想,是否沈蘭庭察覺有人對他動了殺心才先下手為強反殺?”

桓允擰眉細細思量,很快又推翻自己的看法,“據沈蘭庭在公堂上的證詞,他說是因為何敬那幾個狗肉朋友欺辱了他喜歡的女子,又打死其父母才動了殺心,新仇舊恨相加,他想手刃仇人倒也說的過去。”

他在大理寺看過屍檢記錄,在何敬三人已經中毒的情況下,屍身上可查清的外傷就有幾十處,其中有十多處都刀刀斃命,可見其心神震怒之下出手極狠。

“沈蘭庭因為沒有取得實際的證據便未在公堂上提起此事,以免打草驚蛇。而是前幾日我帶傅明硯去探監時,他私下講明的。阿兄,現下我們可要派人着手暗查?可李恪謹老謀深算,經沈蘭庭一事未必不會加大防範。”

“眼下确實不是好時機,暫且先按兵不動,待過上些時日他松了警惕再查也不遲。”桓晔道,“若何敬是他們那下作勾當明面上的主事人,他應當會再指派旁人接手,着人盯着就是。”

桓允突然想起桓奕,也不知道他會否知情李恪謹所做的一切?

顯然桓晔也想起這茬,可兄弟倆默契的皆閉口不談。

......

進入夏季,雨水漸多。汴梁連下十三日瓢潑大雨,以致黃河決堤,洪水肆虐,裹挾着泥沙沖垮沿岸數百村莊,災情形勢不容樂觀。

暴雨過後,便是晴天。

這日葉微雨告假未去太學,留在家中着家仆侍女修整府上被沖毀的花草植物,清掃雨水退去後留在亭臺各處的泥沙。

“姑娘,這一叢落葉蘭受多了潮氣,怕是活不了了。”綠蘿仔細查看着擺放在廊檐下的名貴花草後,道。

葉微雨聞言走過去,半蹲着身子,伸手在蘭花的根部翻檢一番。這花兒嬌貴得很,受濕過重根系盡數腐爛,便是經驗老道的花匠也回天乏力。

“可惜了。”她淡聲道。

落葉蘭生長于雲貴川地區,從蜀中到杭州,葉微雨都精心伺養着,眼下為着一場連綿大雨毀盡,心下難過不假,可也知曉無甚用處。

“查細一些,旁的花木若有挽回的餘地可不要遺漏了。”

葉微雨返回寝房,見蘇嬷嬷一面整理衣物一面絮絮叨叨道:“前些天的雨下得老天被鑿了洞,漏了似的,也不知這些金貴料子裁做的衣裳躲過了這番折騰不成。”

“咱們這等人家為這雨都遭了不少罪,也不知那些災民是如何安頓的。”

“黃河決堤一帶,沿岸的災民數目甚重,”葉微雨将首飾盒裏的首飾都挑出來,也準備拿去院子裏在太陽下曬曬,“朝廷自然會撥發銀兩救濟。爹爹這些時日不就為着這事忙得腳不沾地麽?”

蘇嬷嬷笑道:“老爺雖說任職戶部,可也有些時日沒像如今這般忙碌了。”

葉微雨淺笑不語。

待将不辭院整理規整,午時已過,将近戌時。

這邊葉微雨将将吃完飯食,外間就有侍女來報,道沂王殿下來了。

因着黃河水患一事,往時幾日才舉行的一次的朝會,這半月來,嘉元帝每日都會召集諸臣聚紫宸殿議事。按說桓允應當是沒機會偷閑的,這個時候突然到府上,莫非有重要的事要與她說不成?

桓允的身量近來又蹿高不少。

他走的急,頭頂的發髻險些磕在門框上,他歪頭避了一下才進屋。在葉微雨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對她笑道:“原本以為你去太學了,因事路過見着你府上家仆進進出出的打掃,尋人一問才曉得你在家呢。”

“我特意跟老師告一日的假。”葉微雨定睛瞅他,面上風塵仆仆的,也不知用過飯不曾,“可吃過午食了?”

桓允搖頭,“忙呢,只吃了幾塊點心胡亂對付了。”

葉微雨聽了,立即吩咐綠蘿去廚房準備些清淡簡易的吃食,又對桓允道:“你若是不着急走,好歹吃一些。”

桓允擡眼看屋外的天時,笑道:“阿不盛情,我着實難以拒絕。”

葉府的人知曉他的口味,很快便做出幾樣他日常吃的菜式送進屋來。

桓允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便望着葉微雨欲言又止很是糾結。因兩人許久都未見面,他對其思念甚深,一時間忘了他突然來此的目的,眼下想起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們之間向來無話不談,何曾見過桓允這般欲說還休的模樣,葉微雨心裏愈發有不好的預感,她冷靜道:“說罷。”再壞也不會比當年聽到外祖父及舅舅殉國的消息時的情形更糟糕了。

桓允放下玉箸,兩人面對面地坐着,他将她的雙手放在自己心口緊緊握着,這才道:“今日在朝會上,禦史彈劾戶部侍郎葉南海玩忽職守,以致百萬兩赈災銀兩去向不明,且證據确鑿。”

“群臣憤怒,迫父皇做出處置。父皇無奈,只得将姑丈暫以渎職罪論處,革去官服,關押至刑部受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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