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客至

韓懷遠不在家,門房就将陳若非的帖子直接遞到了仙木堂,所以韓老夫人比韓清瀾還更早知道陳若非到達的消息。

此刻恰是四月二十六的上午,再加上此前已經跟兒子打聽過的去陳氏墓前的事,陳氏托夢所言竟已是一一應驗了。

而其中最要緊的一樁,是陳氏不願将扶雲居的張姑娘認到名下,韓老夫人一顆一顆地撚着手裏的佛珠,腦子裏想着落水一事中張姑娘的反應,越發覺得逝者有靈,必不會無的放矢。

“公主?”蘭嬷嬷恭身提醒,“陳公子在外頭等着呢。”

韓老夫人睜開眼,臉上湧出些笑意:“快把陳家那哥兒請進來,再有,派人去把瀾丫頭和阿宣都叫過來。”

蘭嬷嬷應聲,随手點了幾個外間立着的丫頭。

不一會兒,韓清瀾到了仙木堂,韓文宣已經在韓老夫人身邊坐着,屁股扭來扭曲似條蟲子,一見她就飛撲過來:“姐姐!”

韓清瀾牽過弟弟的手,行禮之後坐到韓老夫人身邊去。

姑娘的皮子細膩溫軟,五官生得大氣舒展,眉目間依稀有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韓老夫人臉上越發慈和,“瀾瀾啊,你今年都十三歲了。”

“是的,祖母。”韓清瀾聽祖母這語氣是有話要,軟軟糯糯地應聲,抱着祖母手臂等下文。

韓老夫人笑得意味深長,換了個話題,摩挲着韓清瀾的頭頂,道:“雖然和若非幾年沒見了,但你們時候感情是極好的,你向來是個活潑的性子,一會兒見了面別拘束。”

“那是自然。”韓清瀾乖乖點頭,舅舅雖遠在京城,卻很疼姐弟倆,一年到頭總有禮物送過來。

“你表哥年紀輕輕已經是舉人,聽聞他才氣過人,等到明年春闱進場,不得就要中進士,立時有了官身了。”孫女一臉天真懵懂,韓老夫人便又道,“先不那些候着榜下捉婿的,就是——”

“祖母,我要喝玫瑰鹵,玫瑰鹵!”韓文宣仰着脖子大叫。

韓文宣自坐下來就一直動個不停,這會兒更是直接打斷了韓老夫人的話,韓清瀾皺眉:“阿宣該學規矩了。”

“我不要學規矩!”韓文宣聞言掙脫開韓清瀾的手,朝蘭嬷嬷跑去,嚷嚷道:“我就要玫瑰鹵,就要玫瑰鹵!”

“少爺還呢。”蘭嬷嬷垂下眼皮看着抱住她腿的三歲兒,語氣很軟和,笑意卻并未達眼底。

“正是,過兩年自然就懂事了。”韓老夫人渾不放在心上,點着韓清瀾的額頭,道:“咱們家又不是吃不起,難得你弟弟喜歡,那就順着他好了。”

“但是——”韓清瀾從前沒有注意過,最近才發現,韓文宣話時總是大喊大叫,并且片刻都安靜不下來。她想不是吃不吃得起的問題,韓老夫人睨她一眼:“你時候我也這麽慣你的。”

韓清瀾一時無話可。

蘭嬷嬷熟練地從櫃子裏搬出一只尺高的瓷罐子,探手舀了幾勺子出來,韓清瀾看勺子伸進罐子裏的長度,已經只剩下半瓶,祖母上了年紀早已不愛吃甜食,也就是沒了那些都是韓文宣吃的。

蘭嬷嬷兌了适量的水到盛着玫瑰鹵的碗中,用勺子慢慢地、細細地攪拌,然後蹲下身,也不要旁邊的丫頭幫忙,親自端着喂韓文宣。

韓清瀾瞥見那碗缺了個口子,便道:“嬷嬷換個碗吧,這碗壞了。”

蘭嬷嬷手上略微一頓,笑道:“這碗、勺子和瓶子是成套的,換一個別的搭不起來,姐放心,每回都是奴婢喂少爺,不會傷到少爺的。”

罷,又用勺子在碗裏攪了幾下。

“表公子快到咱們仙木堂門口了。”外頭的丫頭禀道。

恰好韓文宣喝完了玫瑰鹵,韓清瀾便帶着弟弟迎了出去。

甫一下了臺階,院門口就有人進來,當頭那人一見到姐弟兩個,露出滿臉笑意:“這是瀾瀾和阿宣?”

此人正是陳氏的娘家侄兒陳若非,三年前陳氏去世,陳若非随父親來奔喪,韓清瀾才九歲,陡然見眼前站着的是一個亭亭玉立的清絕少女,陳若非一時不太敢認。

“是我,表哥。”韓清瀾笑着應了一聲,拉着韓文宣行禮。

陳若非面目俊秀,氣質清朗,立在那裏如一棵春天的花樹般令人賞心悅目,于京中貴女們而言,秦湛太難攀折,相比之下,陳若非要可親可近許多。但是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不久之後就會遭逢家族巨變,最後不明不白地死在流放的路上。

前世韓清瀾曾拿錢請人替他收屍,也不知最後辦到沒有。

韓清瀾陷入前世的回憶裏,想找出更多關于陳家獲罪的信息,在旁人看來,卻是她久久地、含笑看着陳若非,似乎為他容光所懾。

“咳咳。”有人咳嗽起來,吸引了韓清瀾的目光。

陳若非連忙錯開一步,讓咳嗽的那人上前,介紹道:“這是我同窗好友周揚,比我大幾歲,他聽蜀中風景秀美,這次便過來游山玩水,順便會會蜀地學子。”

韓清瀾知道陳若非是帶着一個朋友過來的,但是前世對那人印象不深,此時順着看過去,不禁有些錯愕。

完全不同于陳若非的豐神俊朗,周揚面色蠟黃,眼角往下耷拉,着實是個沒精打采的長相,再加上留着胡子,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袍,莫是大陳若非幾歲,就是陳若非的父輩,都有人信。

韓清瀾看過去時,周揚雙手交疊行了個拱手禮,“見過韓大姑娘。”

因為對方是陌生男子,韓清瀾謹守禮儀,行了禮便移開目光,然後将兩人迎進了韓老夫人的屋子裏。

陳若非和周揚進門先行禮,韓老夫人十分高興,對陳若非誇贊道:“果真虎父無犬子,你這孩子像你父親,不但生得一表人才,還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

陳若非謙虛了兩句,韓老夫人又轉過去誇周揚,卻是愣了一下,韓老夫人向來愛的是俊俏的少年和姑娘,只能勉強道:“這後生長得……長得老成持重,挺好,挺好的。”完這句就趕緊移開目光。

周揚全無異色,安然受之。

韓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問了一些陳家如何,京中故人如何之後就覺得精神疲累,叫韓清瀾姐弟倆帶着陳若非和周揚逛園子。

今日天氣晴朗,日頭十分曬人,韓清瀾在園中走了幾步便覺脖頸出了一層薄汗,她和陳若非并行在前頭,總覺得背後不大自在,一回頭卻是周揚正盯着她。

眸光淡淡,既無熱絡,也無不敬。

見她回頭,周揚施施然從腰間取下一把折扇,遞給她:“扇一扇。”

陳若非有些詫異,卻沒有話。

“謝謝周大哥。”畢竟是表哥的好友,陳清瀾見周揚是好意,便接過扇子,才搖了兩下,只見陳若非一驚,劈手奪将過去,有些激動地道:“周兄,你這扇面的字是誰題的?”

仿若鐵畫銀鈎,有着力透字背的力道,韓清瀾也愣住了。

京中貴女們皆知,秦湛的字畫及不上陳若非;使劍比不過王少游,射箭比不上鄭維,但他強在每一樣都拿得出手,每一樣都只輸一二人。

只有韓清瀾知道,在她前世魂魄飄零的日子裏,曾無數次看到秦湛獨自一人時,用左手寫字,左手使劍,左手射箭……用左手做的每一樣,無不是精彩絕倫,遠勝右手。

而此時,陳若非拿着的折扇上的題字,正是秦湛左手的字跡。

韓清瀾于寬大的袖子裏捏緊拳頭,前世舅舅陳秉槐的罪名是科場舞弊案,她曾聽人提過一回,舅舅獲罪之後,秦湛的人立時就接掌了他的職位。

她看向扇子的主人周揚,莫非,表哥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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