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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凜嘴角揚起一抹狠戾的笑,冷冷地開口:“若她真的死了,本王就要了你的狗命!”
不知是宇文凜恐吓的語調,或是緊張恐懼的情緒累積到了極點,胡管事覺得胸口有一股壓力像要破胸而出。
“王、王……王爺饒饒……”
宇文凜踢了一腳洩了心頭怒意,卻沒想過真要再追究什麽。
因為他想起,宋珞淳當時不願意告訴他,她的傷是胡管事所為,就是怕他再生事端。
為了她,他不會有任何為她讨公道的舉動,再說宋珞淳的傷早就痊愈了,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心思一定,他見胡管事驚懼得結結巴巴湊不成一句話,他冷嗤了一聲,轉身離開。
沒想到就在這時,有人高聲疾呼。
“唉呀!不好了、不好了,快!快去請大夫!”
那聲驚呼一落下,大堂裏的人既驚訝、又好奇地紛紛圍上前察看。
宇文凜厭惡地擰起眉頓下腳步,卻因為人們的圍觀,沒辦法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瞧不出半點端倪,他繼續往前走,心想此時就算有任何事也與他無關,現下他只想立即回府見宋珞淳,就算只是泡上一壺茶再各自看自己的書,也強過在此虛度光陰。
思及此,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因為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他根本沒發現有人喊他,全然将身後吵雜的聲音置諸腦後……
回到府裏夜已深了,進到寝房,宋珞淳已經睡下,桌上有一疊衣物,旁邊擺着未做完的針線活兒,以及幾張描好的花樣。
宇文凜走近,只見那一疊衣物是一件已經完成的藏青色滾白狐毛厚氅,厚氅表面繡有高雅的素面花紋,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幾年前初春時,皇奶奶轉賜給他的朝貢。
那一疋布聽說是江蘇織局進貢的上等織品,皇上僅送了疋給皇奶奶,以及宮中幾個受寵的妃嫔,皇奶奶拿到布,直接撥給他,讓他命人縫制,好待冬臨時有保暖的衣物可穿。
聽說他是所有皇室宗親裏,唯一一個拿到此批進貢織品的人,為此更加彰顯出他受寵的程度。
然而即便他如此備受重視,宇文凜卻沒有多大感受,收下皇奶奶的布疋回府後,便讓下人收起來,根本沒想過要命裁縫入府來為他量身制些新衣。
這些日子來,他與宋珞淳朝夕相處,竟沒發現她把布疋翻了出來,親手為他縫制禦寒衣物。
那表面摸來滑涼的布面,內裏卻鋪了厚厚棉絮,握在手上十分溫暖,卻不顯厚重,感覺她那份心意,宇文凜的心整個溫暖起來。
他向來不缺衣物,件件華貴精致,但卻不及心愛女子為他親手縫制的心意。
放下手中那份溫暖,他脫下衣物上了榻,才伸臂将她攬進懷裏,她立刻醒了過來。
“王爺,您回來了?”
她早就聽到窸窣聲響,卻不知怎地,身子骨倦乏不已,直到他上了榻,才準備起身打水給他洗臉擦腳,伺候他就寝。
“嚼,剛進府。”
察覺她的動作,他在她耳邊低聲道:“別起來了,你幫我把被子煨得暖呼呼,舒服極了,我不想動。”
她雖想順他的話,卻又覺得不妥,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總是要幫王爺擦手洗臉……”
“不用了,進屋前我已經簡單梳洗過了。”
聞言,她輕抽了口氣。
“那水是涼的啊……”
喜歡她緊張自己的語氣,他心情大好地低笑出聲。
“我沒那麽嬌弱,只是這麽被你寵着,将來若領聖命出門辦事,可怎麽辦才好呢?”
宋珞淳想想也對,将來也不知皇上會派什麽差事給他辦,出門在外必定不比府中舒适,更別說有下人、丫鬟在一旁伺候,他早些認清這一點,對他更有幫助。
而她心裏也因為他的話寬慰不少,她的爺總算是懂事了。
心裏雖覺得歡喜,她卻忍不住回道:“王爺這麽親力親為,不讓人伺候,奴婢無用處才不好呢。”
“正好,将來嫁了我就是要一輩子養尊處優,你得早些适應,也得早些改掉那把奴婢長、奴婢短挂在嘴邊的習慣。”
聞言,她一張粉臉染上羞澀紅雲,嗔了他一眼。
“那一天還遠着,這麽逾越,不惹人非議才怪。”
他滿臉不以為意。
“本王惹人非議的事還少過嗎?也不差你當罄郡王府裏唯一不用做事的王牌金婢。”
“胡說八道什麽呢?”這麽理所當然的事她可做不來。
宇文凜還來不及開口回話,卻聽到突然響起的急促叩門聲,打斷了兩人溫存的美好氛圍。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
那宛如催命的叩門聲讓宇文凜微惱地蹙起眉,低咒了聲才回道:“本王要就寝了——”
門外通報的奴才感受到主子的怒意,又急又慌地喊道:“但門外有大批官兵,說王爺殺了人,要拿下王爺進衙門問審啊!”
宋珞淳一聽,神情難掩惶恐地望向宇文凜。
“王爺……”
“殺人?本王沒做過!”宇文凜一頭霧水。
“該死!若讓本王查出誰在造謠,本王絕不輕饒!”
他起身穿上衣後匆匆離去,宋珞淳跟着抽了件外褂披上後,急急地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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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陰冷的天氣挾着冷意,天際彷佛要将萬物籠罩似的壓得極低,無形中帶來一股說不出的沉馨。
大廳裏,因為擠入數名衙差而顯得擁擠,呼呼冷風由敞開的大門中灌入,讓在場衆人冷得直打哆嗦。
宇文凜聽了前來緝拿他的京衙捕頭的話,錯愕不已地僵在原地。
胡管事死了!
争執時,他是踹了胡管事一腳,但他明明看見他還急着辯解,他不想聽他多說,直接轉身離開。
沒想到,胡管事就是在那一刻倒地斷了氣,在場所有人看着他對胡管事動粗,紛紛指認他為殺人兇手。
但宇文凜直到這一刻,還是覺得事情荒謬得很。
他雖踢了胡管事一腳,但那一腳的力道不足以致命,卻硬被冠上殺人的罪名?
他冷冷地強調,打破廳裏沉重的死寂。
“胡管事的死與本王無關!”
京衙捕頭抱拳恭敬地道:“人命關天,胡管事的确是在與王爺起了争執後才倒地斷氣,在場大廳有上百人親眼目睹,證據确鑿,還是請王爺随下官回衙門一趟。”
他這話說得恭敬,但态度卻十分強硬,宇文凜知道自己若不配合,他帶來的衙差會有什麽舉動。
略思索後,宇文凜心裏有了決定。
“請諸位稍待本王片刻。”話落,不待官差反應,他轉身望向身後兩名女子——福如嬷嬷與宋珞淳。
福如嬷嬷一對上主子的視線,急急走向他,握住他的手,神情震駭地哽聲問:“王爺……你是不是真的、真的……”
殺人兩個字她是怎麽也說不出口,宇文凜雖不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但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她知道他的性情,他不是會幹下殺人罪事的惡劣之徒。
怕只怕他在飲酒玩樂間失了分寸,錯手取人性命……
但這些時日來,他收斂起性子,連酒也少飲了,錯手殺人的狀況不應發生才是……
紛亂的思緒讓她理不出頭緒,急急紅了雙眼,連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宇文凜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嬷嬷,相信我,我沒有殺人,胡管事的死與我無關。”
說話的同時,他望向宋珞淳,想讓她知道,他沒說謊,卻發現她的臉色已褪成紙白,一雙流露出震驚的眸子直勾勾地瞅着他。
宇文凜明白她為何有此反應,所以再次強調。
“我的确是為了那日的事與胡管事起争執,甚至踢了他一腳,但我沒再出手傷他!”
宋珞淳凝視着他,沉痛無比地緩緩開口。
“無論如何,他的死與王爺有關。”
雖然宇文凜沒清楚言明“那日的事”指的是什麽,但她就是猜得到,“那日的事”是什麽事。
當時她就是怕宇文凜會找胡管事理論,為她出頭,所以才絕口不提那日的事,卻沒想到,還是阻止不了他護衛她的心。
她該為他如此在乎她而感到悲,或是喜?
胡管事何其無辜,為了她額頭上那點小傷,竟枉送了命……
思緒起伏間,她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不安,終于明白這幾日堵在心口的詭異慌意因何而來。
目光緊凝着她,宇文凜難掩忐忑地問:“所以……你是不相信我?”
他什麽都不怕,但最怕她讨厭他、離開他……這份在乎将他的心拽得緊緊的,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管信不信,胡管事的死與王爺脫離不了關系。”她愛他,即便再不希望胡管事的事與他無關,也無法抹滅這個事實。
聞言,宇文凜原本沉峻的臉龐繃得更緊。
她說得沒錯,胡管事猝死一事,他雖未動手殺人卻難辭其咎,而這事勢必會傳回宮裏。
開國以來,皇上聖明,備受百姓愛戴,若皇上堅持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皇上會如何發落他,他會有什麽下場?
這些年他仗着受寵,過得夠逍遙快活了,他……無法揣想,也不敢揣想,自己是不是可以逃過嚴明律例的責罰。
思及這一點,他的心直墜谷底,暫且不論責罰輕或重,眼下他已沒辦法向皇上求娶宋珞淳了。
終究,他還是讓心愛女子失望了……
費勁穩住越發混亂的心緒,他開口:“本王理虧,若必須為胡管事的死負責,本王會負責到底。”
他這話像是說給她聽,也像是說給在場衆人聽,話落,他對着捕頭颔首。
“走吧!”
捕頭似沒料到會如此順利,不必大動幹戈,愣了片刻才回過神。
宋珞淳聽見他要跟着衙差離開,心頭一直強抑的憂心漫開,淚霧彌漫雙眼,漸漸瞧不清他的模樣……
看着她那模樣,宇文凜的心驀地一緊,再也難以壓抑地拽住她的手交代。
“你與嬷嬷都要保重,不用為我擔心。”
面對這情況,她如何不擔心?又怕他走得不安心,只有努力眨去眸底淚意,颔首應允。
兩人無語凝望,糾纏不舍的視線有着想将彼此拴纏在一起的渴望,宇文凜被催促着往前,只能被迫移動。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他,但宋珞淳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在感受到屋外寒意時,她突然喊道:“官差大哥請等等!”
捕頭停下腳步,不解地望了她一眼,她接着又問:“天氣冷,我可以去幫王爺取件厚氅嗎?”
捕頭遲疑了片刻才點頭道:“請姑娘不要耽擱太久。”
“嗯。”
她颔了颔首後急急忙忙跑回房裏,拿起方才為宇文凜縫制的厚氅,再親手為他披上。
感覺她急促的氣息拂在臉上,宇文凜想将她緊緊擁進懷裏,但此刻他卻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用一雙滿是濃情的眸子深深瞅着她。
為他系妥厚氅上的綁繩,她的手仍因為憂心而微微發顫。
“無論如何,請王爺保重身體。”
她怎麽也沒想到,親手為他縫制的厚氅竟會在這樣的狀況下給他。
“知道了。”千言萬語無法一一傾訴,最後只有兩個字。
“等我。”
眼淚不由自主地直沖上眼眶,她緊咬唇強忍住,來不及說些什麽,衙差已經催促着離開了。
她癡癡地望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底,心裏暗暗祈求,願這事能順利落幕。
三日後。
養心殿中氣氛凝滞,回蕩在殿中的空氣有一股山雨欲來的前兆。
沉沉的、靜靜的,身處在殿中的宮人們感受到那一股氣氛,低垂着頭、僵着身子,連呼吸也不敢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滿是怒意的厲聲啦哮一落下,在場衆人心口猛然一震。
“荒謬!真是太荒謬了!”
皇帝怒不可遏地将一本本參着罄郡王之過的摺子甩向宇文凜,不敢置信地問:“你當真以為,得天獨厚的恩澤可以讓你胡作非為、只手遮天,是嗎?”
罄親王為國捐軀的犧牲,令宇文凜年幼便失去雙親,他對這個侄兒心裏有着無限憐憫,卻沒料到那一份榮寵竟令他越發放縱,以致闖出此等禍事!
如今,他痛心、憤怒,絕不會再姑息縱容他!
不似以往仗着皇太後寵愛的傲人氣勢,宇文凜低垂着頭,伏跪在地不發一語,靜候發落。
“侄兒知錯,請皇上發落。”
見态度向來驕縱的孫兒變得如此謙和,皇太後心疼地插了話。
“皇帝,仵作既然已經開棺驗屍,證實那個胡福是因為心絞痛猝死,他的死根本與凜兒無關。”
怕孫兒背上莫須有的罪名,她怎麽也要替孫兒說話,以期免去衆人皆認為該負的刑罰。
“怎會無關?若不是他與胡福起了争執,踢了他一腳,胡福也不會因為過度激動、驚懼,引發心絞痛猝死!若輕饒他,母後要朕如何了結此案,以平民怨?”
那日有許多百姓親眼目睹宇文凜與胡福起争執,過沒多久,罄郡王殺人一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百官深知罄郡王受寵,就怕皇帝徇私吃下案子、抹去一切,當事情沒發生過,逼得他不得不讓刑部迅速審理此案。
而他心裏明白,此案有多棘手。
除了宇文凜皇親貴胄的身分,母後對他的寵愛絕對會幹涉此案結果,該重判或輕罰都是為難。
皇太後聞言,不悅地拉下臉問:“皇帝這麽說的意思,是要把凜兒關進大牢裏嗎?”
“朕決定——圈禁宗人府三年,讓凜兒在裏頭好好閉門思過。”
侄兒因為雙親之死備受皇家長輩寵愛,這些年行為越發放縱,或許可以趁此加以管束,以求成材。
皇帝一再思索,唯有如此才能平民怨,也能給侄兒一個省思好好做人的機會,是教訓,也是教育。
聽到皇帝發落的結果,宇文凜心中一震。
沒料到當日他僅是踹了胡福一腳,卻換來圈禁宗人府三年的後果。
而這三年,代表宋珞淳得再等他三年……而他想為她做的那幾件事,只能暫且緩下了。
想起宋珞淳,他的心隐隐抽痛,對她有着愧疚與深深的懊悔。
因為她總是比他成熟、深思遠慮,所以才會怕他為了替她出頭,惹上麻煩,堅持什麽都不說,當時他不以為意,卻未料,僅是一個沖動的舉止,便鑄下大錯。
胡福間接因他送了條命,事後他再遺憾、愧疚且懊悔,也喚不回逝去的性命。
如今為了心愛的女子、為了爹娘,他都更應該坦然接受圈禁三年的懲罰!
他深吸口氣,擡眼迎向皇帝冷峻的神情,皇太後驀地出聲打斷他正欲說的話。
“皇帝,這責罰太重——”
在皇太後極力為他争取的當下,宇文凜對着向來疼寵他的老人家滿懷感恩之情。
他動容地凝視着皇太後,平靜地說:“皇奶奶,您已經為孫兒做很多了,是孫兒不孝,不知長進,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罪有應得。”
原以為侄兒會大吵大鬧否決他的決定,卻未料他竟反常的接受這一切?
皇帝在說出心裏決定時,他曾想過,若宇文凜不滿他的決定,他會加重圈禁年限,直到他徹底覺悟為止。
如今看來,若不是宇文凜有了痛徹心腑的體悟,便是惺惺作态,為求脫身的戲碼。
他暗暗觀察宇文凜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反應,不讓他有機會蒙混過關。
聽他坦然接受皇帝的處罰,皇太後心頭既是心酸也心疼。
“凜兒,你可知圈禁的日子是怎樣的苦?”
這個孩子是她捧在手心養大的,或許真讓她給寵壞了,但本性并不壞啊!
圈禁雖讓他吃穿無虞,但生活條件畢竟不如當下,若真圈禁三年,嬌生慣養的他如何度過?
宇文凜自嘲地扯了扯唇,他豈會不知道圈禁的日子有多苦?但即便知曉,也不能改變皇帝的決定不是嗎?
“皇奶奶,孫兒知錯,讓孫兒為自己的錯負責吧!”
皇太後一怔,心頭五味雜陳。
這些年來她也知道孫兒太過離譜、放縱,若為孫兒好,她該放手同意,但他畢竟是她的心頭肉,真要送他進宗人府受苦,她怎會舍得?
雖還無法斷定侄兒是真心悔改,或在他面前作戲博同情,皇帝篤定地說出決定。
“母後,此事朕意已決,莫要再議。”
皇太後原本想要再開口說些什麽,卻因為皇帝的話咽了下來。
她豈會聽不懂皇帝的意思呢?此事如此定案,就算她身為皇帝的母親,也無權幹涉。
大局已定,宇文凜叩首謝恩。
“謝皇上恩典。”
垂眸看着侄兒謙恭的态度,皇帝臉上的愠意總算減了幾分,他真心訓誡。
“朕已經為你争取了許多,但願你經這一事能有所長進,只要在圈禁時修身養性、靜心思過,日後朕必會重用,不會虧待你。”
聞言,宇文凜一雙沉黯的眸子瞬間重燃上熠熠鋒芒。
這不就是他所求的嗎?
只要有所成,他就有機會向皇上請求賜婚。
只要熬過這三年……他會重新做人,給心愛的女子幸福,不辱爹娘在天之靈!
當宇文凜被圈禁在宗人府三年的消息傳來,宋珞淳只覺全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空,腳下虛軟得幾乎要撐不住身子。
胡管事的死雖不完全是宇文凜的錯,卻與他有關,皇上火速定了罪名,以平息民怨。
她知道他該磨練,該審思自己,也該為胡管事的死負責,卻沒想到,宗人府給的刑罰竟會是三年年限。
向來養尊處憂的他要怎麽熬過這三年?
想到這裏,她感到反胃,有種想吐的沖動,但她強忍住,難掩激動地問:“嬷嬷,我有機會到王爺身邊服侍嗎?”
“你想到王爺身邊服侍?”
宋珞淳堅定地颔首。
“這些日子幾乎是我在打理王爺的生活起居,有我在會好一些。”
福如嬷嬷搖了搖頭。
“既是圈禁,就代表懲罰,雖衣食無虞,但行動被限制着,又怎會讓丫頭進去服侍呢?”
聞言,宋珞淳臉上有着難掩的失落與憂心,她是急了,才會忽略到圈禁的意思。
若被圈禁還能有丫頭可以使喚,一樣過得舒舒服服,那思過的意義便不存在了。
福如嬷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臉上的憂心,再也無法壓抑地問出心裏疑惑。
“淳兒,你對王爺是不是起了私心?”
這些日子來,看着兩人的感情越發親密,福如嬷嬷一方面覺得歡喜,一方面又感到憂心。
依宋珞淳的人品心性,要成為罄郡王妃絕對當之無愧。
他日她若能嫁給宇文凜,福如嬷嬷自然樂見其成,但壞就壞在她的身分卑微,若要當正室,恐怕難成啊!
況且她一直未探問過宋珞淳的想法,就怕主子私下允諾過她什麽,讓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成為王妃,那就大大不妥了。
兩人的關系雖未公開,但宋珞淳相信福如嬷嬷應該早看出來,卻沒料想她會問得如此直接,略定了定心神才開口回應。
“奴婢是與王爺兩情相悅,但……從未抱過半點私心。”
即便明白宋珞淳是個懂事的丫頭,但聽她親口說出,福如嬷嬷仍是一愕。
“淳兒,你明白嬷嬷指的私心是什麽嗎?”
宋珞淳苦澀地揚了揚唇。
“奴婢沒想過嫁給王爺,只盼能留在他身邊伺候,回報他對我的疼惜。”
她明白自己嫁他為妻的機會渺茫,但她一旦認定便認了死扣兒,加上他會犯下這錯事也是她所造成,她希望能為他做些什麽,與他共患難,陪他度過這最難熬的日子。
就算将來當不了他的正妻,只能為奴為婢,她也不會有半分怨言。
福如嬷嬷向來知道宋珞淳的性子,又聽她知分寸、一心為主子的想法,心底的不安驟散,對她多了分憐愛。
“你若願意去伺候王爺,嬷嬷豈會不樂意呢?但王爺此時是圈禁,要送你到他身邊伺候,恐怕難啊。”
“不能求太後作主嗎?”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過分了,但驟然撤去所有服侍,向來養尊處憂的天之驕子能受得住嗎?
感覺到她心慌意亂的急切,福如嬷嬷無奈嘆氣。
“若太後有法兒,還能放任狀況演變至此嗎?”
皇太後一直将宇文凜視為心肝寶,都沒法兒說服皇帝了,更何況是旁人?
“那……見一面總成吧?”
她極力想要争取,至少讓宇文凜明白她的心意,讓他可以撐過這三年。
福如嬷嬷萬般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淳兒,嬷嬷……現在是亂了頭緒,這會兒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啊!”
分寸拿捏不當,惹惱了皇上,若是因此害宇文凜被記上一筆,得不償失啊,她得好好思量,也得進宮和太後商議。
宋珞淳該死心了,但只要一想到宇文凜的處境,她怎麽也沒辦法處之泰然。
“嬷嬷,你只要帶我進宮就好,讓我去求求皇上,只是見一面,應該不為難才是。”
福如嬷嬷思索再思索,原本堅定的心思因為她的話微微波動。
以宇文凜的性子,被圈禁後,鐵定憤怒難當,說不準還會抗旨,他向來只聽淳兒的話,讓兩人見見面,有利無害。
“好吧!明兒個我就帶你入宮,但不保證皇上會答應,能不能見王爺一面,就靠你了。”
“嗯。”宋珞淳颔首,冀望自己有辦法可以求皇上網開一面,讓兩人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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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入冬,半夜下起的初雪連着下了兩日,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連園子裏的老松也被積雪壓得低垂了頭。
一早天氣才放晴,天色卻依舊灰蒙蒙的,宋珞淳沒時間細看園中雪景,匆匆跟着福如嬷嬷進了宮。
一進皇宮,待皇帝早朝後,她立即求見聖上,表明心中想望,未料,皇帝只是讓太監回了話——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宇文凜,盡管只是見一面也不許。
聽了太監回傳的話,福如嬷嬷神情沮喪地嘆道:“唉!看來這回皇上是鐵了心,要給王爺一個刻骨銘心的懲罰。”
宋珞淳卻無法接受皇帝如此嚴苛的對待。
她不懂,她只是想見宇文凜一面,沒別的要求,皇上為何如此不通情理?
“不,我不接受。”她輕擰眉、微抿唇,略顯蒼白的清冷俏臉上,盡是不願接受聖上決定的倔氣。
瞧她那堅定的模樣,福如嬷嬷慌聲道:“好丫頭,沒人能駁皇上的旨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嬷嬷,也許皇上還在氣頭上,所以才連這麽一件小事也不願同意,我想……
是不是可以再堅持一次?”
在她說話的同時,早歇的雪又紛紛落下,冷凜的空氣又多添了幾分寒意。
福如嬷嬷思忖了片刻才道:“淳兒,你別和皇上鬥這氣啊!下雪了,我們先回去,晚些我再找太後商議。”
那日的離別來得太倉促,宋珞淳怎麽也沒想到,還沒再見一面,宇文凜就這麽進了宗人府。
她不知道若再拖下去,要到幾時才能見到他……難道真的要等到三年後才能見他?
思及這個可能,夾雜着不安與恐懼的酸楚緩緩由心底滿溢,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宇文凜一面,她才能放心啊!
打定主意,她懷抱着希望說道:“我請公公再替我求見一次,說不準皇上與我見着面、談了話,會答應也不一定。”
見她如此堅持,蕩漾着淚光的眸底有着倔強與無悔,福如嬷嬷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宋珞淳見雪愈下愈大,又見福如嬷嬷臉上透着疲憊,于是催促道:“嬷嬷,太後那邊可要麻煩你去探探,看有沒有法子可以通融一回。若真的沒法兒,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別管我了。”
“好吧!太後那兒我會去探探口風,你就再試一回,若皇上真的不見,你也別硬使着,撇開這冷天凍人不說,萬一惹惱了皇上可不好。”
她颔了颔首。
“我知道,會有分寸的。”
福如嬷嬷不放心地離開,她走後,宋珞淳又硬着頭皮請太監通傳了一回,靜靜地站在禦書房前候着。
禦書房中,日理萬機的皇帝仍專心批着朝臣呈上的奏摺,房中除了振筆直書的書寫聲響,四周一片靜谧。
驀地,一聲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叫喚聲,伴随着送上的茶水打斷皇帝疾飛的思緒。
“皇上,罄郡王府那個奴婢又求見了一回,皇上……見是不見?”
皇帝手中的筆一頓,片刻,頭也沒擡開口便道:“不見!讓她回去吧!”話一說完,手中的筆持續移動着。
紅顏禍水,在宇文凜犯下這錯事時,他便私下派人去查問過,大抵知曉,就是這丫頭惹出的禍事。
這回他下令将宇文凜監禁三年,為的是要他靜心思過,若再讓他見着這丫頭,又不知會鬧出什麽事來。
就算她,再請太監通傳,他也會硬下心不召見,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太監聞言,滿心惶恐地應道:“是!”回了話不敢多逗留,快步走出門外。
掌燈時分,一盞盞宮燈亮起,仍飄着雪的阗黑天色中,只見一抹纖影直挺挺地站着,他急忙走近。
聽到腳步聲,宋珞淳擡起頭,暗暗籲了口氣,等得七上八下、忐忑難安的心終是落了地。
天氣凜寒,雪紛紛擾擾下個不停,她出門前雖多加了件外氅,卻還是覺得空氣裏的寒意穿膚入骨,一股寒氣不斷由腳底板兒直往上竄,讓她怎麽也感覺不到暖意。
天色愈來愈暗,事情若能早些有個答覆,她或許可以趁夜更深前去探探宇文凜,和他說上幾句話。
太監腳步一定,見她的帽上、纖肩上覆了層雪,也明白是杵在原地候了許久所致,心裏不免有些同情。
“姑娘,皇上是不會改變心意的,你還是走吧!”
呼吸陡地滞在胸口,宋珞淳心裏的小小希冀被太監一句話給掩熄,她萬念俱灰地顫着唇問:“所以……皇上……真的不能……讓我見他一面……真的不能嗎?”
看着她的臉色瞬間褪得如雪般透明,一雙瞠大的眸子盈着淚,太監為難道:“皇上決定的事,沒人能讓他改變心意,姑娘還是別浪費時間,早早回去歇息。”
聽着太監滿是同情的勸阻,她大受打擊地想舉步離開,那站得幾乎僵麻的雙腿卻陡地一軟,整個人撲跪在雪地上。
冷冷的雪貼在頰上,寒得她連打了幾個哆嗉,她想撐起身子,但腹間一股彷佛要将她撕裂的痛驀地襲來,她疼得全身迸出冷汗,發出難忍痛吟。
“姑娘!你沒事吧?”
太監見她倒下,上前想扶她,卻見她腿間有一股液體流出,染濕了她的裙,在皎白雪地上形成觸目驚心的血流。
瞧那可怕的情景,太監臉色發青,吓得險些沒了魂……那……那不是血嗎?!怎麽無緣無故流了那麽多血?!
宋珞淳渾身使不出力氣地癱軟在地,她知道自己流了血,震驚的程度與太監不相上下。
她呆愣了半晌……反覆思索後,一個念頭陡然浮現,緊接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跟着湧上心頭。
她的月信已經遲了好一陣子……
難道是因為……想到那個可能,她的心緊緊一揪,她伸手抓住太監的腳。
“公公,幫幫我……拜托……”
肚腹間的疼痛愈來愈劇烈,她臉色煞白地喘着氣,許久才擠出一句哀求,眼淚汩汩直落。
“好……我會……來、來人,快來人啊!”
感覺意識如同墜入茫茫迷霧之中,讓她怎麽也抓不回,再聽到太監高呼的聲音,以及紛沓而來的腳步聲,宋珞淳恐懼不已,不斷在心中祈求着上天。
若她真的懷了宇文凜的孩子,千萬要保住孩子……她不想要失去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暗夜沉沉,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汁味,進進出出的宮人為寧靜的雪夜添了一分緊張的氛圍。
“現在是什麽狀況?”
在宋珞淳堅持再見皇上一面後,福如嬷嬷轉而進靜福宮觐見皇太後,沒幾個時辰便聽到太監急捎來的消息。
因為事出突然,太監請示過皇帝後,将宋珞淳暫且安置在後宮偏殿,并差請禦醫診治。
福如嬷嬷聽過太監細述的狀況,臉色瞬間一沉,心裏有了譜,心急如焚地禀明太後。
皇太後知道孫兒身邊有這麽一個女子,再聽聞她極有可能懷了孩子,跟着急擺駕,浩浩蕩蕩地移駕到錦華殿。
“禀太後,禦醫已經為姑娘診治許久了。”
狀況太不尋常了,皇太後不由得輕擰起眉問道:“不是早喚禦醫入內診治,為何還沒瞧出個結果?”
由她的寝殿到錦華殿有段距離,怎麽也都該有個結果才是。
“奴才……奴才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
皇太後尚不及開口再問,福如嬷嬷出聲道:“太後,還是讓奴才進去瞧瞧狀況,您坐着歇一會兒吧!”
說着,攙着她到一旁的椅上坐下。
安置好皇太後,福如嬷嬷才準備進內寝,便見禦醫匆匆走了出來,于是焦急地問:“杜禦醫,現在是什麽狀況,姑娘還好嗎?”
“起初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