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寅時五刻,伴随着第一聲迎接黎明的晨鐘敲響,上京城門大開。安樂親率朝臣出城,于郊外迎接凱旋而歸的三軍将士。城內的大街小巷亦是張燈結彩,民衆熱情地聚集走上街頭,夾道相迎。

待至禦殿,群臣再表朝慶,頒诏全國,宣普天同賀。

宮中一派歡騰,宴席熱鬧地擺足了一整日。然而許多将士尤不盡興,便由安樂做主,把歡慶地點改在孔主藥家,第二日繼續大開流水宴。

孔主藥痛心疾首地說:“陛下,臣本職為太醫署的藥師,臣的這雙手,合該抓藥。可現在卻頻頻拿着颠勺,抓些八角五香葉,設宴擺席。這實在有違臣的本心。”

安樂沉吟片刻,道:“不如這般:你辭去主藥的職務,在上京城挑一處僻靜點的地方,開個酒樓,專職承接宮中大小宴請、及朝臣聚餐的活動服務。酒樓的一切經營費用,由朕承擔,收益朕四你六,如何?”

孔主藥不為所動,回絕道:“不妥。”

安樂一錘手心:“收益朕二你八!”

孔主藥立刻從袖中拿出早就拟好的折子,遞予安樂:“這是臣的辭呈,請陛下過目。”

而後安樂很後悔,當時為何沒有一并撤去孔主藥的官位。

自從酒樓盛大開業,每日呈禀的奏折中,孔主藥所書是最沉最厚的。翻開來,那文章三丈有餘。朝中上到丞相,下至宮門守衛,上京城從東區到北區,所有的八卦消息一應俱全。

西北事畢,蔚将軍歸還了虎符,暫時無職在身,變為一閑散官員。

安樂鄭重其事地跟他講:“景曜,你千萬不能由此懈怠。雖然你不必參與朝堂議事,但你一定要在朕的寝殿好好等朕回來哦。”

蔚将軍神色微動,眉眼帶了點笑意,輕聲道:“陛下,臣在上書房等您。”

“哦哦,”安樂這才像是發現自己的口誤,随意地遮掩過去:“哪裏都可以啦。”

席鴻在旁,怪聲怪氣地提醒:“陛下,應該是哪裏都不可以。”

安樂橫他:“你頭不暈,眼不花,能下床走路了?病養好了,就趕緊給朕搬出去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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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席鴻敷衍地咳兩下,理直氣壯道:“還沒好。”他一邊說,視線輕飄飄地從安樂,滑至了蔚景曜身上。

幾年不見,蔚小将軍的氣度愈發沉穩,他隐去了那股戰場上洗練過的血腥殺伐氣,但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漠然與鋒利,依舊讓席鴻警覺。

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老話:不怪敵人太殘忍,只怪隊友不争氣。

眼看安樂幾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和蔚景曜告完別,又告別,那種久違了地、熟悉地、恨鐵不成鋼地心情,又充斥在席鴻心頭。

安樂早朝上得魂不守舍,自覺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得極其漫長。偏生底下一幹朝臣看不懂她的暗示,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的禀報問題。

終于熬到退朝,安樂始一站起身,尚未離開的朝臣中瞬間響起幾聲“陛下請慢!”

安樂一頓,跑得更快。

直至遠遠看見久立在殿前等她的蔚将軍,安樂心情才歡快幾分,下了步辇,小步向他走去。奈何她跑到半途,斜地裏突然殺出一個隽霄,一把箍緊她,甚至還原地轉了一圈兒。

安樂問:“你幹嗎?”

隽霄說:“我看見你高興。”

安樂翻了個大大白眼,然後問他:“你看我像是高興的樣子嗎?”

兩個人話沒說完,柴澹幾人已經一路追了過來。他們口中迫切地喊着:“陛下,臣有奏!”結果卻像是沒看見人般,徑自略過安樂和隽霄,一頭鑽進了上書房。

安樂原本設想地很簡單,就只有她和景曜兩個人,一起用膳,說會兒話。然而實現是,直至午膳時分,上書房裏依舊的吵吵鬧鬧,沒一刻安靜下來。

期間,蔚将軍體貼地提議,他不再叨擾陛下,先行離開。而一個人出門去,拖家帶口回了來·心虛安樂,反應了好一會兒,愣是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出來。

待到秦煦心急火燎地進了宮,剛踏進上書房,噗通就是一跪,哀嚎:“求皇上為臣做主!”

安樂陷入深深地自暴自棄,一心攪拌手中的蜜豆酥酪,頭也沒擡,道:“呵。”

“皇上若是不答應,微臣就跪着不起來!”

“呵呵。”

莫名得了安樂的冷淡對待,秦煦心裏愈發委屈:“您就不問問,微臣為何這般?”

安樂拈着小勺,一指左邊:“呵呵呵呵。”

秦煦轉頭,就見旁邊擺了個四角桌,坐滿了人。甜點吃到一半的幾位同僚,紛紛沖他尴尬地笑了笑。

安樂拈着小勺,再一指右邊:“呵呵呵呵。”

上書房的右側,席鴻和隽霄兩人正獨占着一桌。隽霄提袖給席鴻和自己都沏了盞滿茶,席鴻抿一口茶,心滿意足地繼續批閱奏折。

安樂頂着秦煦不知所措的可憐眼神,大方地攤手,道:“随便挑,随便坐。”

秦煦爬起來,往同僚那跑:“都擠擠,給我讓個座兒。再給我來一份蜜豆酥酪。”

柴澹幾口吃完,舉手示意:“我也再要一份。”才和秦煦打招呼:“你怎麽現在才來。”

秦煦把粗話吞下去,憤憤道:“我去西郊兵營巡檢,結果槽心老爹直接把闵家姑娘安排了過去,要找我培養感情。那可是兵營,我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只能先把她送了回家。”

柴澹同情地拍拍秦煦的肩膀,大倒苦水:“我們幾個沒地方躲,早朝上拖延時間,下了朝又在上書房拖延時間,若不是席丞相攔着,陛下差點叫侍衛把我們都轟出去了。”

幾人說罷,一時都有些愁眉不展。

悄無聲息地混入衆人的隽霄,适時開口道:“我覺得你們既然都不想被逼相親,那入了後宮,和陛下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柴澹大驚:“啊?”

“你想,你們都曾是陛下的伴讀,自小和陛下一起學習長大,彼此之間再了解不過。就算進了後宮,你——貴妃煦,你——貴妃澹,皇上——樂,也只是稱謂改變,本質上的鋼鐵情誼永不會變。”

“讓你這麽一說……”

隽霄趁熱打鐵,繼續誇:“宮中的住宿食膳條件,大夏朝頂頂尖兒。”

柴澹果然心動地附和:“蜜豆酥酪真得好吃。”

“和皇上住成左右鄰居,一旦政務上有問題,随時溝通,随時解決,辦事效率大大提了高。”

“可後宮不能與朝臣有牽扯的規矩……”

隽霄大義凜然:“大夏朝女子為帝,是頭一遭。那後宮不能與朝臣有牽扯的規矩,一定也要改改。裘涵呢,在不在?他頂着戶部尚書的頭銜,光吃白飯,不幹事哦?”

隽霄一番話說得胡攪蠻纏,幾位同僚左耳聽,右耳出,并不多做在意。但秦煦卻是當了真,沉思考慮後,堅定地搖頭:“我心有所屬,我不入宮。”

“暫時入宮避避風頭也是可以。”隽霄用滿不在乎地口吻忽悠他,“等你找到了那個心上人,陛下随便治你個罪,就把你遣出宮來了。”

秦煦眼睛一亮:“真得?”

“那還能……”

安樂面無表情,一指隽霄:閉嘴警告。

隽霄噤了聲。

于是秦煦期待地看向安樂:“真得?”

前幾日解酒兒給安樂寫信,說江湖着實險惡,她心灰意冷,想金盆洗個手。問她能不能借給她一個金盆。順便她聽聞她後宮即将開選秀人,再問問現在還能報名嗎?她正想找一份管吃管住,還有仆人伺候的工作。

安樂毫不留情地說:“假的!”

若是秦煦和解酒兒一起進了後宮,怕不是要一起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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