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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媺娖很早便起來。這些年來,她還是頭一次起得這麽早,亦是頭一次親自下廚,做一碗早膳。

她知道薛瑜生氣了,倘若再不讨好一下,有可能會失去他的忠心。

端着早膳,她往書房走來,聽說昨天他夜宿在書房,借酒澆愁。她盤算着該怎樣勸誘,讓他答應清帝禦賜的婚事,卻又依舊愛戀着她。

換成別的男子,她不會有十足的把握。但對象是薛瑜,這個從十六歲開始就暗戀她的傻瓜,她頗為自信。

此刻行至書房外的花樹下,朱媺娖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她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影自屋內悄悄步出。

任何敏感的女子,這個時候都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那抹纖細的身影衣衫不整,原本如花的臉龐蒼白中透着莫名的緋紅,一襲長發披散零亂,像跌宕山澗的瀑布。

還有,那慌張害羞的神情,左顧右盼,一副唯恐怕人發現她的行蹤似的,只輕掩了書房的門扉,順着幽僻小徑匆匆離去。

楚若水為何會在這個時刻出現在這裏?

朱媺娖踱入屋內,看到卧榻上赤裸沉睡的男子時,一顆心瞬間跌至谷底。

她不敢相信,向來對自己死心塌地的薛瑜會在一夕之間變了心,投入另一女子的溫柔懷抱,一定是哪裏出錯,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變故,才會有眼前這一幕……

她深深地吸氣,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将早膳擱在一旁,坐到床榻邊。

沉睡的男子渾然不覺她的到來,堅實的胸膛在呼吸的律動下微微起伏,看得朱媺娖不由得臉紅心跳。

薛瑜果然是世間罕見的俊美男子,就算在沉睡時,也能散發出強烈的魅惑氣息。

朱媺娖思忖片刻,做了個她自認生平最聰明的決定,攬足脫履,輕解衣衫,躺到他懷中。

昨夜他該是喝醉了,楚若水想必也是在他神智不清時乘虛而入的吧?昨夜和他纏綿的人是誰并不重要,他今晨睜開雙眼看到的是誰,才是關鍵。

她暗自笑着,輕輕撫摸他的胸膛,試圖喚醒他。

“呵——”薛瑜一聲低吟,終于從夢境中醒轉,有好一陣子,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記得昨晚那纏綿悱恻,耗盡體力的霸占,還有身下痛苦嬌吟的鮮嫩軀體……他記得,那花一般的氣息,整夜都讓他迷醉,以至于迸發出所有的激情,無法停止。

她是誰?媺娖嗎?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喚着媺娖的名字,但對方似乎沒有應答,只是默默落淚。淚水像晶瑩的雪花落在他的胸膛上,給他一種極致的冰涼與溫柔。

他好愛當時的感覺,迷戀那個讓他沖動難耐的女子,但他一直以為,那不過是一場酒醉後的春夢,仿佛上天派來的月宮仙子,撫慰他重創的心。

當他定睛看清懷中伊人,片刻怔愣住。

原來一切并非幻覺,上天終于垂憐他,圓滿了他近十年的心願。然而,他卻沒有半點興奮,甚至希望這一切只是春夢。

“媺娖?”他聽見自己遲疑地道,“是你嗎?”

“傻瓜,你醒了!”朱媺娖撐起下巴,假意調皮地微笑,“不是我還能有誰?不高興嗎?”

薛瑜澀笑,輕輕攬住她的腰,低啞地道:“我想了近十年,終于得償所願,能不高興嗎?”

這話應該不算違心,但他卻沒有預料中的激動,完全不似從前那個稍微得到她青睐就興奮半日的純真少年。

他變了嗎?抑或在這長久的折磨中,所有的激情已經耗盡……原來,再癡情的男子亦有負心的時候,他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愛她,永遠不變。

“瑜,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要吵架了,好嗎?”朱媺娖貼住他的心口,撒嬌地道。

“都是你在跟我吵,我何曾敢生氣?”他無奈感慨,極力溫柔地答。

“那我說什麽,以後你都得聽我的。”朱媺娖努嘴。

“那是自然。”就算有千萬個不情願,也只能如此。誰讓昨夜他欠了她呢?

“那我大婚之事,你不許反對。”她突然要求。

薛瑜怔住,好半晌沒明白她的意思,蹙眉凝視她,“你是說……你依然要嫁給周世顯?”

“清帝下旨,怎能違背?”她淡淡道。

“可我們昨晚……”他急道。

“我把第一次都給你了,還不滿足嗎?”她反問。

呵,好一句問話,問得他答不出話來。昨夜的事,他欠她,意味着從今而後,他将從随從變成奴隸,再也擺脫不了她的折磨……

早知如此,昨夜就該克制。怪誰呢?只怪他定力不夠。

薛瑜忽然大笑起來,生平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笑,把所有的苦楚都傾洩而出,甚至嘔出他的心。

“瑜,就算我嫁給別人了,也照樣可以跟你在一起——”朱媺娖依偎着他,道出驚世駭俗的話語。

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厭惡感自胸內湧出,仿佛宮變之日,他在皇城下看到的腐爛屍體……難以置信,這個一向讓他如癡如醉的女子,居然會引發他這樣的感覺。

“瑜,你怎麽了?”她察覺到他異常的沉默。

他該怎麽回答?告訴她自己此刻的真實感受嗎?

側目間,他發現卧榻上一抹微紅,沾在他長衫的底端,他頓時明白那是什麽,心間怦然一顫,湧上無限忏悔。

的确,她把初夜給了他,就算強迫他做一萬件不情願的事,身為有擔當的男子,亦不能拒絕。誰讓他一時忍耐不住,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

憶起那些在黑暗中的輾轉激蕩,那纖弱難承的嬌體,他不由得再度臉紅心跳,面對她,突生憐惜。

或許她說得對,無論她嫁給了誰,但最最寶貴的一刻是獻給他的,僅僅如此,就足夠了。

“瑜,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朱媺娖攀上他的肩,湊到他的耳邊,吹氣如蘭。

他終究點頭。

“那張藏寶圖是該讓她拿出來的時候了,把它做為我的新婚禮物。”她語氣強硬。

他很明白她在說什麽,雖然遲疑,卻只能照辦。

為了讨她的歡心,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子,他就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亦不可饒恕……

楚若水擡眸,看到薛瑜朝自己走來。

假如他神态異常,或許他已經察覺昨夜是她,然而此刻的他一如往昔,顯然她注定要失望了。

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的悲哀。

這一切能怪誰呢?誰讓她害羞地不敢言明真相?誰讓她昨夜沒有拒絕……

這樣的局面其實很好啊,對他而言,圓滿了與長平公主的愛情,對她,而是一份紀念。

她決定把這場風花雪月當作畢生的秘密,永藏心底,不再提起。

或許,多年以後偶爾拿出來回憶片刻,感慨自己曾經擁有過一個無法得到的人,如此而已。

“若水,你怎麽了,臉色不好。”薛瑜伫立,終究發現了她的異樣。

她一如既往地微笑,溫婉答道:“恐怕昨夜沒睡好吧。”

他怔了怔,“昨夜”這個詞讓他有些尴尬,一時無言。

“薛大哥,我想……回揚州一趟。”她忽然提出。

“為何?”他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想給爹娘掃掃墓……”她撒謊了,戰亂使故鄉變得面目全非,爹娘葬在哪裏,她根本已找不到。其實,她只想逃避。

原以為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他,然而這一刻才體會,僞裝是如此難受,她實在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好,我陪你去。”

他的回答讓她愕然。“不……薛大哥,你京中事忙,不必……”離開本就是想躲避他,如此一來,反倒多了與他朝夕相處的機會,豈不令她更加痛苦?

他澀笑,坦言答道:“其實,不單純是為了陪你,只是想離京而已。”

“為何?”她不解。

“長平……要出閣了。”抿唇緘默之後,他終于回答。

“公主她……”這個消息讓她傻了,“舍得你?”

本以為經過昨夜之後,他會更主動地替自己争取愛情,然而一切都沒有改變。為什麽?他真能眼睜睜看着心上人另嫁他人?

“她一向最舍得的,就是我。”薛瑜的笑容益發苦澀,“其他諸如公主名位、榮華富貴,都是她的命根子。”

這算欺騙她的謊言嗎?曾幾何時,媺娖在他的心目中竟如此不堪?然而,他發現自己并沒有誇張,事實上,就是如此。

“若水,讓我跟你一道去揚州吧,我不想留在京城,看着她大婚……”語調低沉,似在懇求,實為傾訴。

他萬萬沒想到,到頭來,自己惟一可以傾吐的朋友,竟是要利用的敵人。

原來他一直如此寂寞,這段癡心的愛情,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他送上孤立的絕境,完全不似最初幻想的那般美麗。

望着他的眼睛,楚若水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完全解讀他的內心,理解他的悲苦。

“好。”她答道,“那就有勞薛大哥了。”

為什麽要心軟?本該遠遠避開他,為何又要給自己找麻煩?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暗戀,縱使被毒花的藤蔓纏結肢體,明知這樣下去無法自救,亦甘願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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