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淩煙, 這幾天收拾一下行李, 再過半個月,我們應該要搬走了。”鐘易笙說。

“這麽快?”

“嗯, 房東催了。”

淩煙說, “行吧,周六你放假,我們去看看合适租的房子?”

就算房東不催,這麽艱難的“生存環境”,兩人也應考慮改變了。

“好,”鐘易笙應, “不過你周末不是要去雇主家裏做聲樂老師嗎?”

淩煙說, “沒事,我有辦法, 把日子調換一下就行。”

說幹就幹。她恍然想起, 已經許久未聯絡過那位金陳先生。

“金陳先生,你好,我是淩煙, 我這個周末有點事, 可以把周六的課調到周日呢?實在是抱歉……”

金陳先生秒回。感天動地。

“沒問題。”

他态度如此良好,這讓她忍不住想,她要是提個加工資, 他是不是也一秒答應?

得寸進尺,乃人類本性。

“那麻煩你跟紅姨說一聲?太謝謝了。”

“好。你周末有什麽事?”

瞧見這個問題,淩煙心裏訝異, 他竟然詢問起她的私事,感覺有些奇怪,但仍如實回答,“我這邊租的房子要拆遷,我周末和朋友去找房子,她只有周六放假。”

她解釋得詳細,那邊回複得也快。

“需要幫忙嗎?這邊有幾處不錯的房源。”

“不用了,我們自己去找就行,謝謝你的關心。”

根據紅姨住的的別墅,他如果租房子給她,價錢肯定不便宜。

她這種情況,承受不起。

平日沒事。她和金陳先生零交流,他突然的關心,莫名有點覺得反差萌。

她突然膽大包天。

“金陳先生,您要是真想幫我,不如直接打錢?”

金陳先生保持沉默,她有點慌,“開個小玩笑,您好好休息。”

幾乎是同時,那邊也來了短信,“賬號?”

淩煙沉默。

他認真的嗎?

一夜無夢,淩煙睡眠斷斷續續,醒來時,天已經破曉。

…………

今天周一。

鐘易笙習慣早起,但今天,淩煙起得比她早,下樓,去隔了不遠處的街道買了早餐打包。

大清早的,買菜的要麽是中年婦女,要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女人一身亮色長裙,披着灰色長外套,頭發蓬松濃密垂着,唇色淡,卻透着一股優雅的慵懶。

和這窄小街道,看起來格格不入,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更是同她氣質不搭。

衆人難掩好奇目光,暗暗打量。

淩煙慢悠悠走着,忽地,轉角之處,一輛熟悉的車子映入眼簾。

傅清正從車上下來,淩煙不知道他怎麽找到這地方的,淩煙下意識攏了攏長發。

“淩煙,最近過得怎麽樣?”傅清正笑問。

“托傅叔叔的福,過得還行。”淩煙說。

傅清正打量街道一眼,眉宇間掠過嫌棄之色,他看向她:“聽說這一帶,過不久就得拆遷做地鐵了,你知道嗎?”

淩煙說:“我知道,這幾天打算另外找出租房。”

她知道傅清正說什麽。

果不其然,他說:“找房子的事情,你就別親自去了,直接搬東西過來傅宅住,熟悉熟悉,你覺得怎麽樣?”

淩煙不想去,要不是有父親和傅清正這層關系在,她壓根不想同傅家扯上關系。

傅家利益至上。

而她,不知道他看中了她什麽籌碼。

她笑笑:“太謝謝您了,但是真的不需要,我和我朋友自己可以來。”

見淩煙堅持,傅清正沒再提。

“對了,傅叔叔,我父親的事情?”

“我正想跟你說這事,我去疏通了關系,你爸爸的事情,鐵證如山,上面正在嚴打,恐怕減刑行不通。”他語氣頗為遺憾。

“我理解情況,辛苦您了。”淩煙神色黯淡下來。

“晚上一起去吃個飯,到時候再詳細跟你說說這件事,怎麽樣?”

“……好。”

最後,淩煙手裏的早餐涼了。

……

餐廳是海聽市中心一間高檔酒樓。

服務員引她進了雅間,等了許久,傅清正姍姍來遲,一同來的,自然有他的弟弟,傅懸。

傅懸五官漂亮精致,只是面色依然病态蒼白,由人推着輪椅進來,淩煙淡淡同他打招呼。

期間,傅清正有事出去一趟。

淩煙斟了一小杯白酒,喝了一口,喉嚨火辣。

“傅先生,看得出來,你對我并不感興趣。”她說。

他漂亮狹眸淺淺掀着,聲音冷沉,“我對任何人,都沒有興趣。”

淩煙勾唇,“那巧了,我也是。”

兩人互不感冒,湊在一起,傅清正在場時還能裝模作樣聊一聊,傅清正一走,氣氛便有些詭異。

“我看未必。”他說,“在這個雅座旁邊,有一個人,我相信你會感興趣。”

淩煙挑眉,隔壁憑空出現她感興趣的人?

她說:“想不到傅先生今天如此幽默。”

傅懸并未反駁,“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同我結婚。只是傅清正那邊,我不會出面拒絕。你要是不想,你應該跟他說。”

她訝異,他直稱傅清正大名,仿佛方才的謙恭皆為僞裝。

算了,這與她無關。

她要的,只是确認他對她沒有企圖。

“好,我知道了。”

傅清正推門回來,眼珠在兩人身上滴溜溜一轉,笑容可掬,“剛才聊什麽,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

淩煙瞧了瞧傅懸,他那副陰冷漂亮的面孔,分毫喜色都無。

五分鐘後,淩煙同兩人告別。她懷揣心事,沒心思久留。剛走出雅間,隔壁雅間門開了。

出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個中個子最高哪一位,正是陳靳,身姿高挑修長,酒樓古色古香的燈盞,柔和了他冷厲俊美的五官。

陳靳也看見了她。

腦海中有什麽一晃而過,傅懸提起,隔壁有她感興趣的人。

淩煙移開眼睛,往反方向走,她身後熟悉腳步聲緊随而來,“淩煙,去哪?”

“回家。”她沒回頭,答道。

剛說完,酒樓外,雷聲震震,濃雲墨汁似的潑在天邊。

“帶傘沒?”他趕上她的腳步。

“帶了,放包裏。”

“你住的地方挺遠,我送你一程。”他說。

他如何知道她住得遠,不過,這不是她關注的重點。

“別送了,我自己做地鐵回去,比你的車更快。”轉頭,她瞧見他俊美的臉龐上,浮着淡淡紅暈,若無其事道,“酒量不行,就少喝點,臉紅成這樣。”

“不是喝酒喝紅的。”他說。

“難不成還是見到我,所以紅了?”淩煙說。

“差不多。”他應道。

淩煙眉微微挑了挑,還沒說話,又聽他道,“先別動,嘴上有點油。”

淩煙臉色一變,腳步頓住,從包裏拿紙巾,還沒拿出來,陳靳從口袋拿出一方淺灰手帕,湊近她唇角,輕輕擦了擦。

“謝謝。”淩煙睫毛輕輕抖了抖,語氣淡淡,“我自己來就行。”

淩煙接過他的灰格子手帕,印在唇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紅色印痕,還給他。

剛才同他一道出來的幾個男人,還站在邊上,見狀,紛紛認出,這正是煙野城前段時間人氣旺的一個駐唱。

……

淩煙沒坐他的車,她步行去地鐵站,卻一時不知道方向在哪。

剛出門,天空翻滾起來,豆大雨點傾斜而下,行人們不由加快腳步,在雨幕中移動。不一會,淩煙薄紗裙擺濕了。

她的傘太小了。

雨點毫不留情,随着大風呼到她身上。公交站前一堆人擠着,腳邊積了一灘水。

她靠近那堆人,問道:“您好,請問這附近最近的地鐵站怎麽走?”

“這附近的地鐵站啊,你往前走一點,然後再那個路口……”

她還沒說完,一輛車子疾速飛馳而過,路面那灘水濺起一朵浪,飛撲向公交車站的衆人。

“你他媽怎麽開車的啊?!”有脾氣火爆的人指着那車子,然而那車子,已經飛快駛離視線。

真倒黴。

淩煙喜歡下雨天,喜歡在躲在屋裏,腦袋清空,只是聽着窗外的雨聲。

然而,眼下的雨天,她喜歡不起來。

邊緣站的等公交的人,身上濕透了,淩煙也沒能幸免,薄紗的絲質裙子濕透,混着車上的水,黏在身上,姣好身材若隐若現。

當下,幾個男人移不開眼,一時間忽略了久等公交而不至的煩躁。

“這公交車來得好慢啊,我身上都濕了,怎麽還不來?”有人抱怨。

雨下得愈發猖狂。

淩煙不打算坐地鐵了,一時半會找不到,她直接在打車軟件上叫了車子。等待期間,她垂首,瞧見自己身上,裙子一大半黏在身上。

她盡量站直,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

“別等了,”倏地,陳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送你回去。”

他撐着黑色打傘,身上沒沾染半分雨水,如同一片巨大陰影籠罩下來。

苦等公交而不得的人,聞言,紛紛看向淩煙,眼神不無羨慕,恨不得即可跟這人走。

衆人注視下,淩煙巋然不動,說:“我已經叫了車了,不勞煩靳爺您了。”

她話剛說完,他沒走,而是直接把傘關了,密集的雨點,拍打他的鼻梁,薄唇也沾上細膩雨絲,他彎身鑽進她的傘中。

淩煙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他已鑽入她傘中,脫下黑色外套,為她披上。

煙草味沖入她鼻腔,不濃不淡,獨屬于他的清冽氣息。

“傘舉高點。”他說。

說完,他一手托住她的臀,一手繞過去環住細腰,直接把她抱起來了,輕輕松松,“非要我抱你,才肯上車?”

“我有約了。”她說。

“和誰?”

“一個追我的人。”淩煙說。

他手上一松,猝不及防往下,淩煙下墜感驟增,趕緊摟緊了他的頸,耳朵挨近他的胸膛,聽見他那一處,正強勁有力地跳動着。

她下意識反應道,“你抱穩點行不行?”說完,才覺得這話不對勁。

“好。”他手臂收得更緊。

同一秒,她手機猛地開始震動,屏幕亮堂,陳靳垂眸。

他掃了一眼屏幕,“所以,這個追你的人,是個網約車司機?”

“至少網約車司機不會對我冷嘲熱諷,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淩煙說。

他眼神暗了暗,“我也不會。”

陳靳将她放上副駕駛內,下一秒,車門砰的合上,沒給她商量餘地,淩煙目不轉睛盯着他。

“不用擔心我會怎樣,送你回去而已。”他進了車內。

淩煙沒再說話,衣服濕漉漉搭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取消了網約車的訂單。

路邊景物後退得飛快。

恍然記起,她好像并沒有告訴他,她的目的地,“我的公寓在第三大街五十五號對門。”

“嗯。”陳靳點頭,“我不去那。”

“你帶我去哪?”淩煙問。

“回家,回我家。”

回就回。難不成他能吃了她,她手肘撐着車窗,懶散地斜睨他,“不怕打擾到你家裏那位?”

他眼眸眯起,“我家只有我一個人。”

過沒多久,他在停車場停好車子,繞到她的方向,給她拉開車門,傾身将她抱出,說:“車門關上。”

淩煙使勁推了一把車門,車門“嘭”一聲關上。她面上不動聲色,“我重不重?”

“不重,手摟緊一些。”

這是一棟別墅,歐式複古的建築風格,只是,沒有一盞燈是亮的,窗戶全是黯淡的,這房子華麗精美,只是毫無生氣。

“靳爺,你一個人住這麽大房子,會不會害怕?”淩煙問。

“我怕的話,你搬過來和我住?”他垂眸。

“不了,我怕你和我住一起,把持不住。”淩煙勾勾唇角,眼睛狡黠。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陳靳一路抱着她,上了二樓,沒說話,走廊上一片漆黑,她看不見他的眼,只隐約看見他下巴的輪廓,以及或深或淺的呼吸聲。

淩煙伸手,捏住他的耳廓,“你耳朵好燙。”

開了樓道的燈,走廊瞬間寬敞明亮,他的輪廓頓時清晰了——他在看她。

深深地注視着。

“先去換衣服。”他說完,将她放下,她披着他的外套,沒扣扣子,随意地散着,內裏那件裙子濕透後,胸前那片酒紅色布料更為明顯,燈光下更顯性感。

淩煙攏住外套。

她用指尖移開他的臉,“非禮勿視。”

他側開臉,頭頂發絲散下一絲,垂在額角邊,表情清清冷冷,耳根處卻是紅的,驀地勾起一抹笑。

他也就看着一側,淡淡道:“還磨蹭着,需要我幫你麽?”

淩煙沒理他,轉身擰開房間門把,那扇門在他眼前砰一聲合上。

陳靳進了她隔壁那間房。

房間主色調灰白,淺灰木紋牆壁,一盞漆黑鐵藝床頭壁燈懸于頂上,房間頗具北歐風情。

就是有些冷。

她想象不到,他一個人,這些年如何度過色彩黯淡的黑夜。

淩煙開了那盞鐵藝壁燈,瞬間,暖色的光灑向床鋪。她脫了外套,脫了上衣,內衣表面濕了,內裏沒濕。

衣櫃象牙白,櫃門凋着繁複花紋,她拉開衣櫃,空蕩蕩的,并未發揮它應該有的作用。

敲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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