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尚方司的人對杜仲晏還算客氣,一路上沒有像押犯人一樣押着他, 而真如請客人去尚方司做客一樣, 對他謙和有禮。這一路杜仲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慌張的模樣,一如往常,淡定自若, 不動聲色。

到了尚方司, 只見許司衣背對着門跪在正堂, 正前方坐着尚方司的掌事章永琳, 着緋服,戴四梁冠,品級在杜仲晏之下,他見了杜仲晏本要行禮,不料另一側正在呷茶的陸貴妃輕咳一聲,道:“章永琳,這人都到齊了,還不快審案?”

“是是, 下官遵命。”

“臣杜仲晏, 見過貴妃娘娘。”章永琳不對他行禮,他卻沒有忘記向此事的牽頭人行禮。

陸貴妃冷哼一聲, “杜太醫似乎忘了此刻是戴罪之身,你看許司衣都跪下了,杜太醫豈有不跪之理?”

杜仲晏依舊站如松柏,作揖道:“恕臣直言,陛下早有聖谕, 文士可不行跪禮,再言,案子尚未審理,臣并非戴罪之身,何來跪拜一說?”

見他不卑不亢拿聖上來壓人,陸貴妃登時兩眼一瞪,扭頭看向章永琳,章永琳唯唯諾諾,見風使舵,“杜太醫,這人證物證俱在,你就從實招了吧。”

“敢問臣所犯何事,需要勞駕貴妃娘娘親自陪審?”杜仲晏對章永琳不加理會,直面陸貴妃。

陸貴妃朝章永琳使了個眼色,章永琳便命人呈上證物,是一雙玄色的履,杜仲晏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公主當初送她的生辰賀禮,這些人還真是有能耐,居然私自搜他寝居。

“杜太醫,這履是在你房裏找到的,經人鑒定,是出自許司衣之手,大內規定,女眷與官員不得私相授受,你可還有話說?”

原來他們是打得這樣的主意,杜仲晏在心裏只覺得好笑,虧他們能翻箱倒櫃找到這雙不合腳的履,“不知是何人鑒定此履出自許司衣之手?”

“既然杜太醫執意要問……”不消一會兒,章永琳命人傳來所謂“證人”,杜仲晏順勢看去,是一名女子,作女史打扮,“奴家玉蘿見過貴妃娘娘、章大人、杜太醫。”她跪在許司衣身旁,未對許司衣行禮,許司衣自杜仲晏進堂以來,始終未曾發聲,但是看到她手下的女史玉蘿時,還是吃了一驚,也許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朝夕相處的女史出賣。

“玉蘿,你親口對杜太醫說,此履是否出自許司衣之手?”章永琳問。

玉蘿擡頭望了一眼,又垂首回道:“回大人,此履确系出自許司衣之手。”

“有何憑證?”生怕杜仲晏不信服,章永琳又深問。

“這履幫上的刺繡用的是包芯緞紋繡,是許司衣最常用的針法。”

“杜太醫,你可還有話要說?”章永琳看向杜仲晏,仿佛已是板上釘釘。

“許司衣身為司衣司掌事,手下女史無數,難道未曾傳授此針法于她們?”杜仲晏煞有介事地看向低頭不語的許司衣,而就在這時,許司衣終于開口:“包芯緞紋繡确實是奴家最常用的針法,卻沒有太大難度,司衣司女史皆懂得這一針法,包括玉蘿。”

玉蘿身子一顫,她一心想幫陸貴妃做事,自以為對許司衣了如指掌,許司衣愛慕杜太醫幾乎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她曾親眼見她做過一雙履,如今陸貴妃要她出面指證二人關系,她自然毫不猶豫答應,并一口咬定這雙履就是出自許司衣之手,“即便司衣司女史都習得此針法,但是奴家親眼見許司衣在燭下做履,定不會有錯!”

“那你是否親眼看見許司衣做的履就是這一雙無誤?”杜仲晏又問。

玉蘿遲疑了,她确實看見許司衣做履,卻沒看清她所繡的花紋。

杜仲晏見她遲疑,便追問:“既然你說此履是許司衣贈予我的,可有親眼見證?”

“我……”玉蘿被問得一時語塞,急忙看向陸貴妃求助,陸貴妃以為由玉蘿出證會萬無一失,沒想打會被杜仲晏反将一軍,終于沉不住氣了,“杜仲晏,此履面料與做工皆出自司衣司,即便不是出自許司衣之手,也可能是別的女官與你暗通款曲,容不得你抵賴!”

“請貴妃娘娘息怒,若娘娘懷疑臣與別的女官私通,也請拿出證據。”

“你!”陸貴妃怒目圓瞪,指着杜仲晏的鼻子卻無言以對。

“娘娘,下官倒有一個法子。”眼看陸貴妃拿杜仲晏沒轍,章永琳靈機一動,想要立功。

“哦?說來聽聽。”

“不妨讓杜太醫試穿一下,若是合腳,那便能證明此履歸杜太醫所有,不容他抵賴,下官再進一步勘察。”

陸貴妃沒好氣地看了章永琳一眼,仿佛在說這履是從杜仲晏房中搜出來的,不是他的還會是誰的,這麽做只是多此一舉。

章永琳倒像是陸貴妃肚子裏的蛔蟲,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娘娘,這也是為了讓他們無話可說。”

陸貴妃想了想,覺得有些在理,于是對杜仲晏說:“杜太醫,你是否敢試一試?”

“臣敢。”杜仲晏莞爾一笑,誠心接受。

這一舉動又讓陸貴妃為之一驚,這個杜仲晏,當真不怕坐實罪名?

杜仲晏伸手讨要那一雙他只穿過一次的履,當這一雙履擺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仿佛又想到了他生辰那一日的畫面,她費了那麽多的心思,終究還是不合腳。

他脫下腳上的履,小心翼翼拿起趙妧所做的,正準備套上腳,只聽得門外一個聲音大叫:“臣董棻,求見貴妃娘娘!”

杜仲晏愣了一下,不知董棻怎麽跑來了。

“怎麽回事?”陸貴妃微微皺眉問章永琳。

章永琳朝外張望了一下,“娘娘,是太醫局的董太醫,說要見您。”

“臣有要事禀告!”董棻在外面被尚方司的人攔着,卻不依不饒要進來。

“讓他進來。”

很快,董棻被放了進來,他神色匆匆,衫子都發皺了,與杜仲晏對看一眼後,朝陸貴妃行了一禮:“臣董棻見過貴妃娘娘。”

陸貴妃點了點頭,“你說有要事禀告,何事?”

“是這樣的,臣剛從景福殿回到太醫局,發現院子裏一片淩亂,心想是不是遭了賊,後來聽說是尚方司的人來過,把咱們杜太醫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臣就想糟了,臣之前寄放在杜太醫屋裏的東西會不會翻丢了,一看,哎呀,果然不見了,就趕緊來尚方司讨個說法,知道娘娘您正好也在,那真是太好了!求娘娘為臣做主!”董棻聲情并茂講述自己的遭遇,苦着一張臉,看上去很是委屈。

“你丢了什麽?”

“是一雙履。”

衆人皆驚,杜仲晏更是暗叫不好,這個董棻,難不成想要把麻煩攬在自己身上?

“哦?這倒是稀奇,不知董太醫寄放在杜太醫房裏的履是何模樣?”陸貴妃饒有興致地問他,心想這人油嘴滑舌,原是打的救人的主意。

董棻瞥見杜仲晏跟前的那一雙玄色暗花紋的履,頓時露出驚喜之色,“是這雙!就是這雙!太好了,果真在這兒!”

董棻跟見了寶似的,一頭撲上去,把那雙做工精細的履捧到手上,愛不釋手。

“董太醫,你說這履是你的?”章永琳難以置信地說。

董棻毫不猶豫地點頭,“不信?”說着,他像個地痞無賴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自己腳上的履,換上手上的,尺寸無誤,還站起來在他們面前蹦跶了一圈,“看,多合腳!”

衆人又是一愣,唯有杜仲晏知道來龍去脈。

“怎麽可能……”陸貴妃最為吃驚,這樣一來就證實了此履非杜仲晏所有。若是許司衣親手做了送給杜仲晏的,以她的手藝絕不會把尺寸搞錯,莫非是哪裏弄錯了?

“董太醫,不知這履從何而來?”陸貴妃似乎還不死心,要問個究竟。

“不瞞娘娘,前陣子家母見臣先前的履穿破了,就為臣做了一雙新的。”董棻臉不紅,心不跳,編故事的本事堪稱一絕。

董棻的母親正是尚服局的蔡尚宮,許司衣又師出蔡尚宮,關于針法的相似之處便有了可靠的說法。

“既然這履是你娘親手做給你的,你可要妥善保管,別又放在他處,險些丢了。”陸貴妃見眼下形勢不利,只能暫且作罷,但是真沒想到,杜仲晏能因此逃過一劫。

“多謝娘娘提點,臣定當妥善保管!”

“可是娘娘,這要如何處理?”章永琳見“罪證”無效,懇求陸貴妃下達指令。

“誤會一場,都放了吧。”這次讓他們逃過一劫,下次恐怕就沒這麽幸運了。

陸貴妃栽贓不成,最後許司衣與杜仲晏被“無罪釋放”,而她也氣呼呼地帶着玉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杜仲晏向許司衣致歉:“抱歉,許司衣,讓你卷入如此麻煩。”

許司衣搖頭,“本就是我不夠謹慎,又錯信小人,才會讓人大做文章。”

杜仲晏不以為然,“他們是沖我而來,許司衣無須自責。”說着,又看向前來救場的董棻,“方才多謝玉芝兄仗義相救,只是不知玉芝兄如何得知此履合你腳的?”

董棻摸了摸鼻梁,笑道:“你捧着這雙履回來卻從來不穿,我猜不是舍不得就是不合腳,後來無意間發現倒與我的尺寸相近,就覺得有些奇怪也沒多問,今天得知你出事,又與這履有關,就想着來賭一把,沒想到,賭贏了!”

杜仲晏不追究他所言是真是假,今日雖然心中已有脫身的方法,卻也感激他能不顧安危出手相救。

“今日之事,是否與珠兒有關?”許司衣當初與陸貴妃有些過節,可時隔多年,也沒再為難她,如今珠兒出事沒多久,她和杜太醫又被人誣陷,便有此推斷。

“有關也無關,若想置身事外,從此以後行事要更為小心。”杜仲晏模棱兩可又意味深長地說。

許司衣雖然一知半解,但她善解人意,知道他不想多說,便也沒多問,欠了欠身道:“多謝杜太醫提點,奴家就在此與二位別過。”

杜仲晏與董棻都向她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等人走遠了,董棻嘆氣道:“看來許司衣是真的把你放下了。”

“如此不好嗎?”

“好,當然好,她放下你,我才有機會嘛!”董棻好不正經地笑道。

杜仲晏愣了愣,又搖頭失笑,他說不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化險為夷了,哎呀,我真喜歡董太醫,真的各種懂!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