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安心

丁勝輝是一大早被打電話叫走, 直到下午快四點才回到十七區。

夏衍擡起眼皮瞭了他一眼, “坐。看樣子，你被噴得很慘啊。”

丁勝輝坐下直接癱在沙發背上, 形象全無的伸了伸腿, 活像一只蹬腿了的青蛙。“何止是慘，我從政以來從來沒有被當面罵過這麽久, 簡直裏子面子都被剝下來踩。”

丁勝輝坐直了，唏噓道：“好歹我也是老臣, 下面子也就罷了，還直接讓人分去了末世辦事處輿論控制的權限。今後的工作更不好做了。”

他內心沮喪又憋氣, 還覺得無辜委屈。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消息到底是哪裏洩露的。高層不可能自斷後路，丁勝輝嚴格把控研究所內外，确定沒有任何人對外透露抗病毒血清的消息。

夏衍頭也不擡的說：“你忘了一個人。”

丁勝輝迷茫的問：“誰？”

“孫全。”

丁勝輝先是驚愕, 然後又恍然：“沒錯，我竟然忘了他！”現在想想, 流言并沒有提到血清，是他們自己直接代入了。孫全不需要知道真實的情報, 就算造假只要能添亂，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夏衍若有所思，道：“傳言蔓延雖然你有責任，卻不至于在這種時候剝奪你的權限。你背後的那位只是借題發揮, 真正惹他發怒的應該另有原因。”

丁勝輝想了想, 面色慢慢發白。夏衍像是同情的瞥了他一眼, “你似乎是事發了。”

他說的事不關己，丁勝輝一口血差點嘔出來，還不都是因為你！！！他鐵青着臉說：“也只有這個可能，他們要處理我了。”

夏衍冷靜地說：“不會。末世辦事處根深蒂固，牽涉的職權部門太多，他們不敢在這個時候動你。”

十七區研究所只是附屬機構，放在明面上掩蓋末世辦事處的僞裝。真正的末世危機事件處理團隊，早就已經發展成了一個龐然大物，單只是智囊顧問團現在就有30多名專家。

轄下分管辦公室七個，每個分支部門都有50個人以上，算上編外成員，共計上千名工作人員。他們交叉深入其他部門，有着巨大的影響力和職權。

牽一發而動全身，真要在這個時候終結丁勝輝的政治生命，整個局勢瞬間就會崩盤。

丁勝輝慘笑：“我徹底被當成了叛徒和敵人。”

夏衍終于認真了起來，緩緩說：“如果只是因為我抹去姓黃的時間，他們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與其說你背後那人借機發怒，不如說是掩藏恐懼……我明白了。”他像是親眼看到了一樣，“他們猜到之前那些組織首腦是我殺的，他們畏懼我！”

夏衍笑了起來，那笑容讓丁勝輝寒毛直豎。他輕聲地呢喃：“也是，有誰能不害怕。無聲無息，不知不覺就被連鍋端了。我要殺他們，确實易如反掌。”

丁勝輝抹抹額頭滲出來的冷汗，道：“這？我們怎麽轉圜回來，消除他們對您的恐懼？”

夏衍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為什麽要消除他們的恐懼？”他在末世通常使用的就是高壓恐怖風格，沒有勢力的首腦不害怕他。

對他來說，這是最基礎最習慣的環境。丁勝輝這個生在和平中的人卻沒法應付這種舉世皆敵的氛圍。

夏衍站起身，瞬間完成了懶散廢宅到末世霸主的切換，扭了扭脖頸，他道：“雖然有點早，也沒什麽，那就收網吧。”

坐在他對面的丁勝輝只覺得一股兇焰迎面而來，仿佛對面的人形下潛藏着的魔王終于蘇醒。

夏衍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就離開了。徒留丁勝輝枯坐，直到白孟宸回來。

“怎麽就你在，夏衍呢？”白孟宸奇怪的問。

丁勝輝幹巴巴的說：“他出去了，說是收網。”

白孟宸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丁勝輝的的意思，“他有沒有說他去哪？什麽時候回來？”

丁勝輝自己都搞不明白，更不敢給他打保證，“總之，你不用擔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傷害到他。”

丁勝輝轉告完就走了，白孟宸一直等到午夜夏衍也沒有回來。漫漫長夜，他的心情從不安轉變成懊悔和自責。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關心夏衍了。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他本該在最後的時間裏放棄工作，只和心愛的人一起度過。

夏衍總是縱容他專注在工作中，他在他的寵溺中，不知不覺就忽視掉了他的感受。七月份前還能記得均勻的分配一半的時間陪他，可當病毒爆發後，他就開始越來越多的加班。

一切都颠倒過來，夏衍再不需要他的陪伴，他的容忍寵愛。反而是自己看不到夏衍就開始坐立不安，擔心的無法入眠。

如果失去了夏衍，他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內心的拷問讓他憂愁，整個人陰暗的快要長出蘑菇。

“怎麽沒睡？是在等我嗎？”天蒙蒙亮，衣服上沾染了露水的夏衍忽然出現在屋中。

白孟宸站起身，僵坐了幾個小時，他踉跄了一下，不等夏衍扶就撲過去抱他：“對不起……是我不好。”

“嗯？”夏衍輕柔地在他耳邊說，“怎麽啦？”

等到他絮絮叨叨的自我反省完，夏衍捧着他的臉，在晨曦的黯淡光線裏凝視着他的雙眼，“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工作起來就是這樣。也不會因為這樣，就不喜歡你。”

白孟宸更愧疚了，夏衍越是體貼他，就越顯得他不稱職。夏衍要是能跟他抱怨，發脾氣，他反而會安心些。

夏衍抱着他回了卧室，距離白孟宸上班還有三個小時。白孟宸在他身邊睡着了，夏衍手肘支在他枕邊，眼神幽暗。另一只手描繪他的五官，他無聲地說：“太喜歡，太愛你了……要是可以不喜歡，反倒好呢。”

白孟宸早知道夏衍似乎參與到丁勝輝的工作當中，起初只為他有事做而感到高興。那一次連丁勝輝也不知道他去哪，讓他開始擔心夏衍在做什麽危險的事。

似乎是怕他再通宵不睡等他，夏衍再也沒有選擇晚上外出。只不過，白孟宸好幾次在夏衍的身上聞到淡淡的煙火氣味。他不是小孩子，不會真的以為夏衍是瞞着他放煙花。

每次他想問，夏衍總是岔開話題，要麽就是避重就輕。被蒙在鼓裏的滋味不好受，讓白孟宸在研究所裏天天低氣壓，手底下的科研員叫苦不疊。

白孟宸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這一天，他特意提早回宿舍，把還沒有離開的丁勝輝堵在了客廳了。見他臉色不好，丁勝輝也不敢待了，收拾掉文件，塞進包裏就要走。

丁勝輝臨走下意識的恭敬的向夏衍道別，又沖白孟宸點了點頭。

等房門關上，白孟宸平靜的看着夏衍，“丁勝輝來到底是幹什麽？”

夏衍走過來，牽住他的手，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麽，只是來咨詢一些問題。”

白孟宸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緩緩說：“如果你不想說，就直接告訴我，不要敷衍我。我今後再不問就是了。”

他眼神中透出失望，一瞬間夏衍恍惚的覺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莫名的跟白孟宸知道他給他使用了病毒血清前來質問時重疊了。

白孟宸從他手中抽開手的動作驚醒了他，夏衍心裏咯噔一下。他太過用力捏着他的手，疼得白孟宸皺眉，猛力掙開他，夏衍幹脆用手臂牢牢的抱住他：“不，你別走！”

他神情慌亂，好似失去理智，“我不是要故意瞞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麽做！你別走，別離開我！”

白孟宸抽氣，用胳膊撐開他，“知道我不喜歡你還這麽做！快放開！”

“不，我不能放開你！你會就這樣一走了之，讓我再也找不到了……”夏衍無助又傷心。

白孟宸感覺他不對勁，沒再推他，擡手回抱住他：“我沒有要走，你冷靜點。”他在他的唇上，臉上，眼睛上來回的親吻，極力的安撫着他。

發瘋一樣用力禁锢他的雙臂，在他溫柔的吻中緩慢的放松。夏衍把頭埋在他的頸窩，遲遲不肯動彈，像一只受到驚吓的小動物。

白孟宸憐愛的撫摸他的腦袋，“好點了嗎？平靜下來沒有？”

“你真的不生我氣了？不會走了？”夏衍的聲音小小的，悶悶的。

白孟宸手一頓，夏衍一下擡起頭，趁他還沒來得及再次發瘋，白孟宸一巴掌拍他腦門上。響亮的“啪”的一聲，讓夏衍眼睛都直了。

白孟宸冷靜的說：“清醒了？”

夏衍蔫蔫的坐在沙發上，“清醒了。”

白孟宸站在他跟前，擡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希望你能分的清現在和以前，夏衍。那些不好的過往都不會在發生。我向你保證，我不會離開你！”

夏衍的眼中倒映着白孟宸的身影，他擡起手把白孟宸拉下來，深深索吻。一股安心的感覺，平複他躁動不穩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