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算計

第九章、算計

雲哲跟倉庫主任老尚的關系那是頂好的,當年老尚還在司令部幹參謀的時候雲哲就幫了他不少忙。更何況像雲哲這麽一個人才下來,哪有錯過的理由。

因而雲哲一到倉庫,就被老尚安排到了任務最重,但也是油水便宜最多的物資庫,裏頭什麽被裝食物累成小山意一樣,雲哲若是樂意,順手弄一些不是什麽大問題。

魏曼開車找到這裏說要找雲哲的時候,雲哲本人正在物資庫庫房那裏扛着大米。總裝昆明分庫那邊剛剛送來兩百多噸的免洗大米,倉庫一夥子人,連着老尚,都在這裏幹活兒。

雲哲雖然才到倉庫,但他本身力大,幹起活兒來毫不含糊,別人扛三箱大米他一個人幹六箱,活兒一幹,煙一抽,水酒一喝,當兵的也就這回事兒,那些原本還有些陌生的倉庫戰士,對他多少也是心服的。

門崗的小戰士過來喊着說有人找雲班長的時候,雲哲有些愣神,而且聽那小戰士說是個女人,也就更加疑惑了。

可諾跟蘇蘇應該還在上班,畢竟現在四點不到,丹姐那脾氣是不會放過她們的。除了這兩人,他在昆明确實也不認識其他女人。究竟是誰?

雲哲也沒拿自己的迷彩服,穿着件體能,咕咚灌了兩口礦泉水,就跟着那一年兵往門口走去。

等着能夠看到門外停着的車時,雲哲才知道究竟是誰來了。白色寶馬,同樣一身時尚白裙的清新打扮,素白的高跟鞋,妖嬈柔順的長發,魏曼見着雲哲走來的時候,将墨鏡取下,對着雲哲打了聲招呼,“嗨,雲哲!”手腕上輕繞紅繩,将那一抹素白襯得更為嬌嫩。

雲哲跟那小戰士點了點頭,伸縮門打開,他來到魏曼跟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沒有離開。

“怎麽,不跟我打聲招呼?”魏曼莞爾一笑。

雲哲盯着魏曼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陌生的臉龐,一時之間有些仿若置身迷幻,她怎麽竟然可以尋到這裏?

“你想幹什麽?”雲哲的聲音裝得有些冷,那種故作低沉的聲音讓魏曼一笑。

以前雲哲故意假裝生氣的時候也喜歡這樣,下颚微向內收,眼神飄忽,刻意壓低說話的聲音。

只不過最終都是魏曼用自己的不高興将雲哲打敗,然後等着雲哲買上一些她喜歡吃的小零食過來給她賠罪。

只可惜,再也回不到從前,過去之後留下的,或許就是永遠。

魏曼輕輕搖了搖頭,那張臉上竟然俏皮一笑,“來請你吃飯啊,老同學這麽多年沒見,是不是該聚一聚嘛?”

“抱歉,庫裏面還有很多活兒……下次吧!”

魏曼看着此時渾身邋遢的雲哲轉身将要離去的動作,心裏沒來由一酸,猛地拉住雲哲的手,竟是輕松地将他一把扯過來,然後湊到雲哲耳畔,用酥軟暧昧的語氣跟他說道,“雲哲,要是你不陪我吃個晚飯,我就告訴你們這裏所有人,那天晚上你用酒灌醉我,然後把我那個了……”

“我什麽時候……”雲哲瞪大了眼睛,“那是你在算計我!”

你分明沒有醉……那是你設的一個局。不是嗎,魏曼?你在試探我什麽?我們本來已經分開七年了。

雲哲心中卻生不出絲毫怨憤,有的只是一種讓他不知所措的惶懼。他想逃避,想掙開這個女人的手,卻發現,自己竟然還在留戀那曾經在冬日陽光下一起走過未名湖畔的味道。

這個蛇蠍一般的女人……

“是嗎?我算計你了嗎?你認為他們是會相信我,還是你?”魏曼銀鈴一笑,“哪個女人,會随意拿自己的名節來開玩笑呢?”

雲哲望着魏曼詭詐的笑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從來都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你到底想做什麽?”雲哲面色暗沉,像是雕塑一般。

魏曼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雲哲小時候的模樣,那張臉,那個眼神,被時間暈染上一層成熟的滄桑之後,再多了幾分讓她陌生卻想要去了解的韻味。

“想請你吃個飯啊!”魏曼看向雲哲略帶憤怒的眼神,卻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果然還是那個雲哲啊,老學究派的正人君子,讓人又笑又恨的不解風情。

就像是分手以前,最浪漫的事,也不過是在她生日那天陪她在未名湖上滑冰,送了她十九朵玫瑰,再請她去西單吃了一頓“昂貴”的燭光晚宴。

魏曼曾跟雲哲說,她希望他們結婚的時候會有一架直升機從天而降,雲哲捧着戒指,跨過十裏紅毯,在芳草馥郁的花園,讓神父傾聽他們的誓言……

浪漫,不外如是。

然而他們終究沒有走到一起跨過紅毯的那一刻,雲哲曾經甜蜜的那句“等我”的諾言最終也化為泡影。而今相見的時候,他依舊是那個一文不名的雲哲,而她魏曼,已經見過世界那頭的風景。

兩人眼神相接的剎那,雲哲不知為何竟像是逃避一般将頭揚起,“吃飯……”雲哲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突然間讓魏曼感覺到一絲恐懼。

這已經不再是她曾經熟悉的雲哲應該擁有的神情,七年的空白,他是否真的已經變了?魏曼突然間想要去了解雲哲這七年裏經歷的所有故事,酸甜苦辣,泛沙濁淚,只要是留在他身上的印記,她都相要去了解。

“我要結婚了,魏曼!”雲哲驀地開口,微低着頭,像是想要斬斷回憶中最後的糾纏。

無論刻骨銘心,無論纏綿遺恨,亦或者甘饴如蜜,他只是想要告訴這個本該遠離他生活的女人,離開吧,我的世界,或許已經不再能夠容下你的腳印。

魏曼瞪着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結婚?”

“嗯,結婚,我已經有女朋友了……”雲哲再次點了點頭,猶疑之中,帶着一絲決然。

抛開指間的沙,哪怕它曾是黃金,也不過陷入歲月的風塵……

魏曼突然一笑,夕陽半落而下的餘韻照在她緩緩伸出的右手之上,那根藏在紅繩上的銀鈴頓時搖動,“哦,那恭喜你啊!”

那個銀鈴……

雲哲遲疑着伸出手,與那冰涼的肌膚相觸的剎那,像是被時光召回到多年以前。

“魏曼,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什麽啊?”

“一個鈴铛,小時候我媽媽給我的,你以後想聽我的聲音,搖搖它就行了!”

那個魏曼陪着雲哲戴了将近九年的銀鈴,像是一把時光斑駁的刀,落在雲哲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魏曼離開別墅的時候,滿心歡喜地對曾桢說,“曾桢,今天一定大獲全勝!哈哈,我找到那個鈴铛了!”

“就是那個你大學的時候一直帶着的小鈴铛?雲哲送你的那個?”

“嗯,就是。找了很久的,結果藏在我放日記本的小匣子裏面。”

那時的魏曼笑得異常甜蜜,她慶幸自己當年沒有将這個鈴铛抛棄,她找了一根紅繩,将那個或許可以說承載二人九年愛情的銀鈴纏在手腕上,就像是要去纏住那顆若即若離的心……

然而,他竟然,是要結婚了……

雲哲望着那個鈴铛,那個哪怕是被魏曼摘下又從封塵中找來的鈴铛。或許,她這七年,一直把它戴在手上。

即便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也未曾取下……

“謝謝!”雲哲的笑容更加生澀,或者說是一種苦澀。

明明就該是忘記了東西,何必在這樣的場合出現。一個鈴铛能夠搖出來的聲音,難道能夠抵得過七年之間的離棄與隔閡?

他是要結婚了的人啊!

“不過,這并不妨礙我請你吃飯,不是嗎?”魏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被風輕輕一挽,靜素妖嬈,就像是幽靈一樣,纏繞着他,再用她腕上的紅繩,一點點将他捆綁。

“上車吧?也許你結婚以後,就很難出來了,不是嗎?”魏曼打開車門,雙手抱在胸前,陽光舞肆淩亂,在她白裙上劃過妩媚。

雲哲盯着魏曼,也許只是短暫的流逝,卻讓他仿若置身永恒。那輕疏眉黛間淺淺的笑,是雲哲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魏曼……

“等我回去說一聲,我是軍人。”雲哲淡宛若水的語氣,讓魏曼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夕陽下站立的青澀少年。

她點了點頭,“我等你!”

雲哲穿着他那件不倫不類的黑色T恤跟着魏曼走進這家法式餐廳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一種寒酸的窘迫,自然也就略過了魏曼向着那個前來阻攔的服務生解釋一番的話語。

“這裏的松露跟鵝肝都不錯,聽說都是從佩裏戈爾運來的,可以嘗嘗。”魏曼帶雲哲坐在一處靠窗的作為上,房梁上的墜飾被淺淡的明黃色燈光襯出一種唯美的浪漫。

……

紅酒在杯中搖晃,魏曼一直在介紹着各種菜式,似乎是在炫耀她這些年來所經歷的一切。

外面的世界……雲哲不曾見過的世界,也是曾經雲哲允諾要帶着魏曼去看的世界。

只是現在,雲哲在那座軍營裏看着土陌磚牆,而那個他曾經許諾要守護一輩子的人,已經在海的彼岸聽過晚風歌唱。

陌路,喧嚣已過……

“哦,談談你女朋友吧,幾年了?”魏曼輕啓朱唇,将妖豔若血的紅酒送進齒縫,漫不經心對雲哲問道。

“她叫可諾,在一起快兩年了吧。”雲哲每次說到或者想起可諾的時候,心中的愧疚總會加劇。

“哦……漂亮嗎?”魏曼盯着雲哲,臉頰上輕抹一層醉紅。她酒量一直很好,只是無論喝什麽酒,都容易臉紅。

雲哲點了點頭,又聽見魏曼問道,“做什麽的?”

“律師……”

“也在昆明?”魏曼似乎逐漸加快了同雲哲對話的語速。

“嗯!”

“金盛?藍軒?還是其他地方?”魏曼做的是金融分析,對律師只是有個簡單的了解,她這麽問,不過是讓雲哲沒有戒備地将一些她想知道的東西說出來而已。

“藍軒……”雲哲突然停住,“你想做什麽?魏曼!我警告……”

“沒做什麽啊?”魏曼無辜望着雲哲,“簡單問一問罷了,這麽多年老同學,關心一下你不行嗎?”

雲哲豁地起身,“魏曼同學,謝謝你今天的晚餐,我想我應該回去了……”

“要我送你嗎?”魏曼輕抿嘴唇,柔聲問道。

“不用了……”

雲哲轉身離開的背影在魏曼眼中一點點消失,她托着高腳杯,嘴角玩味……

雲哲,既然你還沒有結婚,那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魏曼回到別墅的時候,曾桢正坐在電腦旁處理一些公司裏的金融業務,門還沒有關,就聽到魏曼的聲音傳來,“曾桢,公司跟藍軒的合作還在繼續嗎?”

“在啊!”曾桢點了點頭。

天辰在金融方面的法律糾紛一直是交給藍軒在做,作為天辰首席金融分析師的魏曼不應該不知道啊?

“怎麽了?他們有什麽問題嗎?不是一直合作地挺愉快的。”曾桢微偏着腦袋,疑惑問道。

魏曼嘴角抹上一層淺笑,“哦,就是問一下。打算過段時間去一趟,至少多了解一下藍軒。好像我們公司跟那邊的合同也快到期了,适當做一做選擇,不是嗎?”

“哦,你上次說的那個跟雲哲在一個部隊的軍官在昆明嗎?多久約出來吃頓飯呗?”魏曼話音一轉,跟着問起了其他事情。

“哦,你說李泳啊?”曾桢反應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在啊,當然在昆明了。不過……”曾桢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要跟魏曼将明白,“李泳那人做事兒有點兒不擇手段,你小心些……”

“不擇手段?小心?”魏曼愣了愣,“我只是找他了解一下雲哲,沒別的,要小心他幹嘛?”

曾桢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李泳已經很多次找我問起你的消息。”曾桢頓了頓,裝作神秘的樣子,“他喜歡你!而且我知道他是一個比你說的雲哲更有占有欲的人!”

魏曼聳了聳肩,癟嘴笑了笑,“呵,曾桢,你見過我魏曼怕過男人?想當年在米國,你姐我可是號稱……”

“打住!得了,反正我提醒過你了。”曾桢沒好氣坐下,“我跟他打小認識……”

“嗯嗯,知道啦,曾桢,”魏曼湊着過來,坐在曾桢旁邊,捧着她的肩膀,“多久幫我約他出來一下。”

“吶,不用約了,今天晚上人請我們倆,就離這兒不遠……”曾桢把手機扔給魏曼,上面短信的留言正是那個叫李泳的軍官請曾桢吃飯的信息,而且還專門标注,叫曾桢帶上她。

“本來已經把他送回家了,結果不知道怎麽的,回去不久就跟家裏鬧了一通,準備待會兒叫上咱倆吃個燒烤,怎麽樣?很有情調的哦……”曾桢正準備回絕李泳的好意,她已經讀出李泳對魏曼強烈的觊觎,才不打算把自己的閨蜜送進那麽一家子奇葩的人群中,沒想到先是魏曼提出了見面的要求。

“情調你個大頭鬼啊!”魏曼沒好氣往曾桢腦袋上一排,“雲哲都快要結婚了,還情調……”

“結婚?雲哲?”曾桢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雲哲當年籃球場上年華正好的身影,心中沒來由竟像是被蠍尾倒刺刺了一下,流着膿的血,開始滴答淌下……

魏曼沉重點了點頭,“我得知道他的具體情況,這麽些年,我感覺已經不再熟悉他了……雖然我知道他還是雲哲,但我真的有些怕……”

“怕?怕他心裏已經沒有你了?”

魏曼沒有聽出曾桢的語氣中帶有一絲微弱的怒意,“不是,如果他心裏沒有我,那天晚上就不會過來了。”

魏曼接着搖了搖頭,“我是怕我再難成為他心裏唯一的那個女人……曾桢,我已經不願跟另外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了……哪怕只有一個……或者說僅僅是一個回憶。我要是他的全部,必須!”

魏曼,你還是擺脫不了胡炜對你的影響。曾桢望着此時一臉決然的魏曼,心中竟生出一絲哀憐。

可這哀歌的憐唱,何嘗又不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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