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曾經

第二十三章、曾經

火車到廣東沒多久，總部那邊就已經來人，任務順利，提前交裝，當手續完全辦好，雲哲才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落下心裏的一塊兒石頭。

“哲哥，咱們出去玩會兒？”

杞洪先瞅着任務完成這麽順利，綠皮車還要等着跟地方武裝部聯系回去的事宜，總之中間要隔上好一段時間，也就提議出去玩玩。

“也行，今天我留下來看車，你倆先出去玩，注意着，別惹事兒。”

“哲哥，一起呗，火車皮一鎖，誰知道我們去哪兒了？以前都是這麽幹的。”

“不了，有些累。早些年你們哲哥瘋的時候，還管他綠皮車幹啥，現在嘛，老咯。”

打發完那倆用屁股想都知道要去哪兒的混小子，雲哲躺在綠皮車上，顯得有些無聊。

雲哲突然感到腹部有些痛，搖了搖頭，想來是吃壞了吧？蹲了個廁，又沒什麽東西，回來随便找點兒藥吃吃，又躺在床上。

拿着手機，翻了翻電話簿裏的號碼，似乎除了幾個戰友，就找不到其他可以打電話的人了。

再往下，手劃到可諾那裏，猶豫半天，一咬牙，撥了過去。

通了，不過沒人接。

雲哲悻悻一笑，給劉陳打了個電話。

“怎麽樣，那邊兒還行？”

“沒啥事兒，哲哥，你放心，有我在，就沒有擺不平的事兒！”劉陳自然是胸口一拍，大大咧咧說道，突然神秘兮兮，降低了聲音，“哲哥，我跟你講，我才發現了個秘密，黑鬼那小子，有個妹妹……哦，不說了，這邊叫幹活兒，下次再說！”

劉陳把電話一挂，雲哲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什麽妹妹不妹妹的。

算了，也就這樣吧，躺在床上，等着日落，夜出，星滅，晨起……活着真累！

第二天上午杞洪先跟着張興瑞回來倒在車上呼呼大睡沒多久，雲哲就離了車，一個人打車到了廣州市裏。

這座城有些大，讓人眼花缭亂。

往來絡繹的人群帶着幾分自信與憂愁為生活奔波，到處充斥着戲劇一般的演唱。然而畢竟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雲哲突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早已被外界抛棄……

走在城市嘈雜之中，就連腳下踩着的土地，也有些輕浮無依。

在廣州西關下九路的步行街，雲哲像是傻子一樣一個人蹲在馬路牙子上，盯着路面，待了整整半個小時，沒有四處張望，甚至沒有去看那些衣着鮮麗的長腿美女，只像是在想些什麽，然後突然間起身，在行人異樣的目光中離去。

高樓之中舉目繁華，雲哲卻是目的十分明顯，他來到的是一家珠寶店，展櫃裏陳列的盡是款式不一的鉑金鑽戒。

“先生，是來看鑽戒的嗎？時下最流行的幾種款式都在這兒，您可以過來看看……”

雲哲點了點頭，有些腼腆一笑，“哦，我自己先看看，你先忙去吧，挑好了我叫你。”

“好的，先生！”

等着服務員離開，雲哲這才仔細瞧着展櫃下面各種款式的鑽戒。

在火車上雲哲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他要跟可諾在一起。

糾纏着魏曼的那些回憶，或許就只能看作一種回憶罷了。

很多事，既然已經過去，再回頭，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他不想同時傷了兩個女人的心。至于可諾父母那裏，只要他能掙錢，那這些事，其實都不是問題。

至少還年輕，總有一番未來，他可以苦一些，累一些，但絕對不能讓可諾和小曦跟着他受苦……

雲哲的目光逐漸落在一款素雕镂紋的純色鉑金戒指上，邊嵌鑽石，整體流線型給人的感覺美妙非常，是可諾喜歡的類型，簡約時尚。

雲哲看了一下價格，三萬多，還好，這幾年的存款差不多。等着二期退伍再有個十萬塊，差不多自己就有十五萬的餘錢，先不買房，開個小修車廠，憑自己的手藝肯定能掙些錢，省吃儉用，過不了幾年就可以買套房……

雲哲叫來服務員，自然從別人眼裏收獲到一絲驚訝與竊喜，沒想到眼前這衣着普通的男子會買這樣一枚卡地亞新品戒指。

那服務員對戒指進行包裝的時候，這家卡地亞鑽戒品牌銷售店的經理突然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很熟悉的身影，雲哲腦海中這樣想到。

“雲哲！”那人猶豫半天，終是捂着嘴驚叫道。

“你是？”雲哲的确已經認不出來人究竟是誰，似乎很熟悉，也确實有些印象，但的确已經記不起來了。

那人情緒顯得有些興奮，“林珊怡，我是林珊怡啊！”

林珊怡！竟然是她！北大中文系，林珊怡！一個很有才華的女生，在那一屆北大擁有很多追慕者。

如果說魏曼的美尤勝氣質，那林珊怡就是純以容貌而勝。

不同類型，卻都是倒是名噪一時的北大校花級美女。

“認了好久才确定是你，一開始來就覺得像。怎麽？在挑戒指，看重哪一款？”雲哲指了指，又聽見林珊怡說道，“哦，這是卡地亞今年的新款，主打簡約設計，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款式，不過有些貴……怎麽，你快結婚了？”

“沒有，給女朋友買的？”雲哲搖了搖頭，“你在這裏……”

“嗯，這家店的店長，其實也就是賣東西的……”林珊怡一笑，“怎麽，沒當兵了？”

“還在，就是來廣州出趟任務，過幾天就回。閑着沒事兒，出來逛逛……”

“當初怎麽退學了？”雲哲以為林珊怡不會問這個問題，但她還是問了出來，或許她還不知道魏曼跟胡炜的事兒吧……

“原因很多，考慮了好久，最後還是走了……也就那樣吧，現在過得挺不錯！”

林珊怡當然知道那些事兒，只是依舊覺得為了一個抛棄自己的女人放棄大好學業确實是不智之舉。或許，還會有別的什麽原因吧。

兩人的聊天頓時陷入尴尬，林珊怡哈哈一笑，“難得見到你，你要不先到其他地方轉轉，我這兒還有些忙，晚上我找你，出去喝一杯！別推，好多年都沒見到你了……”

雲哲習慣了燒烤啤酒，恰巧林珊怡也說她喜歡這樣，荔灣區的一家燒烤店，林珊怡那是擺開陣勢，單刀邀戰。

兩打啤酒一放，就跟雲哲對酌起來。

确切來講，不是對酌，而是豪飲。

“這麽些年，人說你當兵去了，本來還不相信的……來，為我們的帝國大軍官幹一杯！”

雲哲笑了笑，也沒說話，喝酒就是。

什麽帝國大軍官？窮當兵的一個。

“也為我們美麗的林珊怡女店長喝一杯。”

觥籌交錯，在杯影中重疊各自的唇印，各自的訴說。

“你怎麽到廣州來了？以前聽人說你在某個雜志社，還以為都成……”雲哲本想說什麽知性美女作家，但想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他不曾經也打算成為一名數學教授，後來呢？換了這身綠皮……

世事無常，何必揭開夢想的傷疤？

“很早就沒做了。”林珊怡淡淡一笑，并不介意。

“畢業這麽久，到後頭幾乎就沒跟大家聯系過。當初進雜志社是抱着夢想去的，本來以為能有所作為，結果呢？差點兒連飯都吃不起了？後來沒辦法，只好出來改行了。”

林珊怡還是不會喝酒！從林珊怡喝第一口酒雲哲就看出來了。

又是咕咚一大口灌下去，還差點兒嗆着自己，雲哲想要去搶林珊怡的酒瓶，被她素手一攔，擋住了。

“好不容易見着老同學，高興，告訴你，今晚不醉不歸啊！”

雲哲回憶起當初在北大的時候一起出去唱歌，別人再怎麽勸林珊怡都不會喝酒的。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那個不會喝酒的女生。

“本來今天挺高興的，見着你……誰知道那頭豬吃什麽藥了，沖我發火！店裏的業績不好又不是我的錯，我一個打工的，能做什麽？他才是卡地亞廣州總代理，我就是一個打雜的。高工資？一個月8000塊在廣州高？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十幾個小時，為什麽？”

雲哲靜靜坐在那裏，陪着林珊怡喝酒。

來的真不是時候，碰巧遇見了別人不開心的時候。

“雲哲，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嗎？”桌上的燒烤還沒怎麽都，林珊怡的啤酒已經喝到第三瓶，“你很蠢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為了魏曼放棄北大……其實你知道那時候你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哪兒嗎？”

林珊怡夠着脖子湊到雲哲鼻尖，“我每天都看見你給魏曼買早餐！每天！”

“我記得又一次下大雨，應該是魏曼生病了吧，那時候我跟她住的比較近，看見你背着她在雨裏，一手打傘……”

“我那時候喜歡你，結果跟莎莎那大嘴巴一說，沒過多久就鬧的沸沸揚揚……真無聊。雲哲，你知道全校有多少女生暗戀你嗎？好幾打！”林珊怡說着哈哈一笑。

“籃球打得好，人又帥，溫柔體貼，成績又好……嘻嘻，倒貼給我，我就要了。”

“好了，不要喝了。”雲哲想要拽下林珊怡晃蕩着起開的第四瓶啤酒，被她一把攔開。

“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外面喝酒，你陪着我的……”林珊怡一笑，“在廣東一個朋友都沒有，過來打拼，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早些年當編輯的時候更慘，落魄的時候天天吃泡面，自己還想着寫文賺錢，結果呢？我這字啊，人根本瞧不上！後來到了這裏，總覺得還生了一副好皮囊，給人賣賣東西，日子湊活。”

“女人嘛，心比天高，再等幾年，三十了，也就該找人嫁了……年輕的時候總以為自己能做出什麽事業，真是好笑。我一個北大畢業生——出來給人看店買東西。學了那麽多年文，吃飯的還是這張臉……”

……

林珊怡靠着雲哲坐在馬路牙子上，被雲哲攙着吐了一路，總算是清靜下來。

雲哲抽出紙巾擦着林珊怡的嘴角，突然間覺得這個文靜的女孩身上有種讓他感動的力量。

她說她還要打拼兩年，這輩子就這點兒青春，沒給了自己的男人，但肯定要對得起自己。

拼搏，這個陌生的詞彙。

淚如何辛酸，總要留給自己。

林珊怡竟抱着雲哲的胳膊，坐在他身旁，靠着雲哲，撒嬌似的睡了過去。

雲哲打算站起來抱着林珊怡進酒店的時候，被她死死纏住，“嗯……就這樣，不要走……睡會兒……”

這個嬌弱的女生，即使命運如何颠簸，總是尋找着自己的路，沒有放棄，“你知道嗎？雲哲，最難熬的還是自己的文得不到別人的認可，但我不會放棄的，每天都寫，總有一天，我會一文成名的！”

……

離開廣州的那天，林珊怡還給雲哲送了些好吃的點心，還在為自己那晚醉宿街頭感到尴尬，沒想到多年以後老同學見面會是這樣……

只有雲哲自己知道，這個孤身一人在廣州打拼的女生，內心的堅強與脆弱究竟如何？

活着很累，或許她需要一個港灣，然而她擔心一旦有了港灣，便不再擁有揚帆的勇氣。

一如雲哲當年離開北大，一腳踏進軍營。

也許依戀，也許就成了一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