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贈傷藥（三）

秦昱心裏疑惑, 但對上陸怡寧滿是擔憂的雙眸, 卻又一次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管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要眼前的人還是陸怡寧就好, 而且她不傻這是好事, 如此一來，自己就能教她更多的東西了。

“過來。”秦昱對着陸怡寧笑道。

陸怡寧飛快地來到秦昱身邊, 她盯着秦昱看了一會兒，想到秦昱可能會想要摸摸自己的腦袋，便蹲下身體, 将自己的腦袋蹭了過去。

秦昱再次失笑，他摸了摸陸怡寧的腦袋, 又抓住了她的手。

陸怡寧的手很冰，手上有劃傷的痕跡, 指甲裏存着淤泥，看這樣子，那些傷藥怕是她用手去挖的。

手很冷，但秦昱心裏暖洋洋的。

他身邊伺候的都是聰明人，陸怡寧濕乎乎地回來的時候, 就已經有人去打了熱水，還有人送來了姜湯，現在瞧見這一幕，立刻就有人端着熱水上來了。

秦昱抓着陸怡寧的手，将她的手洗的幹幹淨淨的，又将姜湯端給了她：“喝了姜湯, 你就去換身衣服，女孩子可不能受了涼。”陸怡寧已經十八了，但大約是以前的日子過得太差，竟是連葵水都沒來，秦昱對她的身體很關注，自然也就不願意她受涼。

陸怡寧看着秦昱的笑容，莫名地覺得有點暈，她喜滋滋地看了自己已經暖和起來的手一眼，乖乖地喝了藥。

她很想去抱抱秦昱，但看到自己的衣服，又不敢了。

陸怡寧換了一身衣服，又裹了一件秦昱前些年穿的貂皮大披風，将自己整個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的，就露出一張小小的臉。

秦昱就帶着這樣的陸怡寧去了不遠處那些孤兒們住的地方，還把昭陽叫了來。

他們過去的時候，那些穿上了秦昱讓人給他們做的新棉襖的孤兒們正在掃雪，他們幹活很賣力，沒一個偷懶的，已經在屋邊堆出了兩個巨大的雪堆。

秦昱進去的時候，這些孩子起初有些茫然，但在有人跪下之後，不多時，便跪了一地。

“起來吧，不用跪着。”秦昱道，目光在那些孩子身上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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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的六百人，并非全都是養在這裏的。那些成年人或者老人，都被送到其他地方，安排了事情給他們做，留在這裏的大多都是孩子。這些孩子每天要跟着他找來的人學東西，也要負責照顧更小的孩子乃至嬰兒，任務并不輕松，但看着都很高興，也很精神。

對此秦昱并不意外，對這些孩子來說，他恐怕跟再生父母差不多……往年在冬天，這些孩子少不得要被凍死一些，但現在，他們都可以活下去。

秦昱讓壽喜推着自己，一邊走，一邊叫了幾個孩子詢問他們的情況以及一日三餐。

看到秦昱問得這麽清楚，這裏的管事不免心下慶幸，慶幸自己并未虧待這些孩子。

就不知道王爺怎麽會這麽看重一群無父無母的孩子。

“怎麽沒見到那些女孩子？”秦昱突然問道。

“回王爺，那些女孩都在照顧嬰孩。”管事的立刻就道。

秦昱好奇地看了過去，他又解釋起來，原來是收留的嬰孩太多，管事的就安排了女人女孩去照顧孩子，甚至都沒讓她們和其他人一樣學着認字。

“那些嬰孩讓成年人照顧就行，所有滿了七歲不到十六的，不管男童女童，都要讀書認字。”秦昱道，西北那邊缺人，更缺識字的人，如果實在沒人可用，便是女人他也要用一用的。

戎族剛剛打進京城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些戎族女人照樣騎馬射箭掌權，有些方面甚至不比男人差。

即便這些他收養的女孩長大了不能為他做事，讓她們嫁給軍中将領，也能讓他更好地控制軍權。

當然，他要這麽做，就先要讓這些人對自己百分百地忠心。

這般想着，秦昱便讓壽喜删選出一些太監丫鬟，讓他們輪流過來給這些孩子訓話，反複告訴這些孩子，是端王仁慈，才讓他們能過上這樣的好生活。

末了，秦昱叫來趙楠，讓他派人跟着俞家的商隊去西北一趟，順便見一見李崇安。

李崇安便是上輩子那位被監軍砍了腦袋的西北守将，這人能力非常不錯，對皇帝還很忠心，要不是這樣一個受人愛戴的将軍也不會被監軍砍了自己腦袋。

這人現在就已經在西北大放光彩了，但還不是一把手，而秦昱派人去見他，是為了賣個好。

西北軍每年都會跟戎族戰鬥，也每年都會有人受傷退役，雖說西北軍絕大多數都是軍戶出生全家都在西北，但傷殘退役或者年邁退役的士兵，若是沒有早早娶妻生子，基本都過得不好，多半會被家人嫌棄。

秦昱讓趙楠派人去找李崇安，不為別的，就為了招攬些傷殘士兵回來，讓他們幫着訓練訓練莊子裏的孩子。

除此之外，秦昱又做了一些其他的安排，制定了一下獎勵懲罰措施。比如每天拿出一百枚雞蛋作為獎勵，學得快的，表現好的孩子，便能得到一枚雞蛋，而不聽話的，将會被趕出去。

這些事情，秦昱都讓管事的去安排了，又派了太監監督，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從這裏離開，卻把昭陽和陸怡寧留下了，讓她們陪着這些孩子玩。

陸怡寧有些舍不得秦昱，昭陽倒是很樂意留下來照顧這些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裏，秦昱依舊很忙，而昭陽和陸怡寧，每天都在陪着那些孤兒。

這些孤兒裏面也有習性不好的，比如有個十歲的男童，就總會去偷別人東西，還搶別人的雞蛋吃，但絕大多數的孩子，倒是稱得上老實本分，對秦昱更是感恩戴德。

秦昱找來教這些孩子讀書認字的人連秀才都不是，就是個童生，但這些孩子學的非常非常認真，對老師也極為尊敬。

莊子上的事情進入了正軌，同時，也有人将這邊的情況送去了京城。

蕭貴妃差了一個太監出宮去給自己買東西，等那太監回來，就得知了秦昱做的事情。

蕭貴妃身邊的一個老嬷嬷聽了那太監的禀報，當即道：“娘娘，端王在外頭養了那麽多人，若是告訴皇上……”

“就算告訴了陛下又如何？人家養的是一群毛孩子！”蕭貴妃沒好氣地看向那老嬷嬷，從秦昱出生開始，她就一直在努力找秦昱的把柄，偏偏就是找不到。

這次聽說秦昱在城外的莊子上收留了許多人，她想着就算不能扣秦昱一個圖謀不軌的帽子，也要讓永成帝在心裏對秦昱有意見，結果派人去查了許久，卻發現秦昱收留的，竟然是一群孩子。

她總不能告訴永成帝，說秦昱要帶着一群孩子謀反吧？

那嬷嬷被蕭貴妃說了一通，再不敢多言，這時候，蕭貴妃又問起了睿王的事情：“曜兒最近怎麽樣？”

“王爺最近心情一直不好。”那嬷嬷道，當初和秦昱起沖突之後，永成帝就下令讓秦曜不許出府了，後來得知秦曜竟然從霍二爺那裏弄走了本該給自己的人，更是生氣，以至于直到這會兒，秦曜還沒能從他的睿王府出來，依舊被禁足着。

“你去一趟睿王府，給曜兒送點吃的用的，讓他別着急，”蕭貴妃道，“就要年底了，陛下總會讓他出來的。”

“是，娘娘。”那嬷嬷領命出去了。

沒過多久，秦曜便拿到了蕭貴妃送來的東西。

“端王最近都在做什麽？”秦曜得知自己不能被放出去，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宮裏送來的東西，倒是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老嬷嬷。

那嬷嬷立刻就将秦昱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倒是舒服！”秦曜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他花了很多功夫才拉攏了霍家，卻被秦昱一窩端了，然後他在這邊難受，秦昱卻在城外享受泡溫泉。

秦曜懶得再理會這嬷嬷，氣急敗壞地往回走。

霍家送的美女他已經趕出去了，但昨天他收了一個蕭貴妃賜下的美人，現在就想再去樂呵一番。

然而還沒到後院，秦曜就聽到了那美人兒的慘叫，原本嬌滴滴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凄厲：“王妃饒命……”

“郭馥，你在幹什麽！”秦曜一驚，當即沖了進去。

“我在打人，王爺沒看到嗎？”三皇子妃将手上的鞭子扔在地上，冷笑着看向秦曜，而她的身邊，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人一張臉都被鞭子抽花了。

被抽了一頓的女人臉上鮮血和淚水糊成一團，求救的目光落在秦曜身上。

“郭馥！”秦曜看到那女人的慘樣被吓了一跳：“你到底想幹什麽？！”他不過去了一趟前院，自己屋裏的人竟然就被郭馥給打成了這樣，以後怕是要破相了。

失了一個美人秦曜并不覺得可惜，但郭馥這樣不給他臉面，卻讓他氣的不行。

“我一個王妃，難道連府裏的丫鬟都不能教訓？”郭馥雙手叉腰看向秦曜，她父親是湖廣總督，祖父是當朝大儒，當初蕭貴妃為了能幫秦曜求娶到她，那是花了許多代價的，而她最初的時候，對睿王也一往情深，直到發現了那事……

“郭馥，你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裏！”

郭馥諷刺地看着秦曜：“那王爺你罰我啊！把我休了，把那個你心心念念惦記着的狐貍精娶回來啊！”

秦曜之前還怒不可遏，但聽到郭馥提起那“狐貍精”，表情當即變了變，态度也軟了下來：“我跟她真沒什麽，你別亂想。”

郭馥冷笑了一聲，但确實沒再追究，反而道：“母妃讓我們盡快懷個孩子。”

“我知道，我接下來日日去你房裏，再不走了。”秦曜連忙哄道。他想要壓過秦昱，還要靠郭家支持，可不能得罪了郭馥，更何況，郭馥還拿着他一個大把柄。

郭馥轉身就回了房，秦曜連忙跟了上去，兩人身後，那個被郭馥打了一頓的美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曜離去，終于忍不住崩潰地哭了起來。

另一邊，榮王府。

這些日子，榮王秦岳的心情同樣不好，他之前一直是隐藏在一邊地看着秦曜和秦昱兩人争鬥的，可現在……他敏銳地感覺到，秦昱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秦昱怎麽就突然變了？秦岳有些不解，卻又毫無頭緒。

他也知道自己想再多都無用，幹脆拿了錢出門去了——他和京中的許多年輕人一直走的很近，今日就約了一起喝酒。

不過，秦岳今日出門，卻是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王爺！”霍壽等在榮王府門口，好不容易等到秦岳出來了，立刻就朝着秦岳走去：“王爺！”

秦岳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放平，停下了腳步：“霍壽？你最近過得如何？”

“回王爺的話，我……”霍壽沒有說下去，但只看他的衣着打扮，便能看出來他定然過得不好。

曾經在京城受人追捧的大少爺，這會兒卻是連頭發都沒梳整齊。

“霍壽，本王的境況你也是知道的，根本不敢與皇兄作對，你得罪了皇兄，本王也無能為力，這裏有一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吧。”秦岳道，讓身邊的下人給了霍壽一百兩銀子，又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才上了轎子離開。

“以後別讓這人靠近王府。”轎子走出一段路之後，之前看着對霍壽非常同情的秦岳突然道，霍家已經倒了，這霍壽已經毫無用處，他是不願意再在這人身上花費時間金錢的。

那一百兩銀子，他拿出來也是給別人看的。

京城不少人惦記着自己，而秦昱這會兒，卻是在教陸怡寧說話。

發現陸怡寧遠比他以為的要聰明之後，秦昱教導陸怡寧就更加用心了，陸怡寧也學的很用心。

以往他教陸怡寧說話的時候，陸怡寧總是不開口，可如今，只要他說一句，陸怡寧便也會磕磕絆絆地跟上一句。

這樣的教導，讓秦昱非常有成就感，可惜的是，他的身體一直不見好。

一轉眼，就到了該回京的時候。

回京城的前一天，秦昱去泡了溫泉，然後早早地躺下了，而他躺下之後沒多久，陸怡寧就鑽進他的被窩躺在了他身邊，同時，一雙小手還又一次放在了他的腰部。

陸怡寧的手熱乎乎的，放在他的腰部之後，就連他的腰部都熱了，可惜沒過多久，陸怡寧就将手放開了。

腰上沒有了那溫度，秦昱不免地有些失落，他看向身邊的陸怡寧，便發現自己的王妃直直地躺着，呼吸已經變得非常勻稱。

這是一轉身就睡着了？秦昱沒有多做什麽，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秦昱這天睡的不錯，而到了半夜，他身邊的陸怡寧卻是又一次睜開眼睛，将手放在了他的腰部。

過了一會兒，陸怡寧又放開手，然後抱住秦昱的一只胳膊睡着了，還小心地沒有去壓秦昱的腿。

第二天，秦昱就帶着陸怡寧回了京城，卻把昭陽留下了。

昭陽這會兒去京城，少不得要面對各種流言蜚語，他幹脆就給永成帝上了折子，央了永成帝讓昭陽繼續在城外散心。

永成帝對昭陽這個女兒的去向并不在意，手一揮就同意了，昭陽也就得以留在城外的莊子上。

陸怡寧這些日子跟昭陽玩的不錯，發現昭陽不跟他們一起走，倒是有些不舍，不停地往回看。

“你也想留下？”秦昱問道。而他話音剛落，陸怡寧便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再不肯放開了。

秦昱忍不住笑了起來。

端王府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麽變化，而回到端王府之後，秦昱便收到了許多拜帖。

年末年初，官員們總是會相互拜訪，以前秦昱怕被蕭貴妃抓住把柄，本身又有些清高，素來不願意摻和這些，常常會拒絕所有人的拜訪，但自從昭陽去世，他卻再不會這樣了。

這會兒，他就讓人将拜帖全都拿了來，然後一一看過，選了一些人讓人過來拜訪。

而那些官員送來的年禮，他也沒像以前那樣全都退回去，反倒将能收的都收下了。

他表現的太過清高并不會讓永成帝高看他一眼，畢竟永成帝本身就不是個清高的人。

回府第一日，秦昱忙了許久，晚上回房之時已經很晚，而他一回去，便瞧見陸怡寧正在等着自己。

“給你。”陸怡寧遞了一碗姜湯給秦昱。

秦昱一直坐着不能活動，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喝了姜湯，整個人卻輕松很多。

“我，”陸怡寧突然指了指自己，“要東西，藥材。”

秦昱看向陸怡寧，眼裏的訝異一閃而逝。沒想到陸怡寧竟然會跟他要東西，要的還是藥材。

他的王妃身上果然有些古怪，就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