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除夕宴（一）

秦昱将陸怡寧帶去了胡大夫居住的地方。

胡大夫和胡夫人沒有子女, 只收了些徒弟, 那些徒弟還都是秦昱幫他們找來的，因此秦昱對他們非常信任, 這兩人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當初端王府被秦衍派人圍起來的時候, 他們就堅決不肯離開。

只是秦衍又怎麽容許兩個大夫留着？他們到底還是被抓了出去，居住的院子也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當然, 現在這院子還好好的，屋外放滿了晾曬的藥材不說，在屋裏, 還有一排排專門存放藥材的巨大櫃子。

很多藥材都是不能久放的，所以這裏的藥材種類雖多, 但每樣藥材的分量都很少，很多藥材胡大夫平日裏根本用不上, 收着只是為了收藏而已。

是陸怡寧主動跟秦昱要藥材的，但秦昱帶着她來到胡大夫所在的院子之後，她卻又躲到了秦昱身後，拉着秦昱衣服的手，還克制不住地微微發顫。

“怎麽了？”秦昱發現了陸怡寧的異樣, 擔心地看向她。

陸怡寧搖了搖頭，又認真地看向秦昱：“我沒事，別……別擔心。”

嘴上說自己沒事，但眼裏的驚恐那麽明顯，壓根就不像沒事的樣子……秦昱看着陸怡寧這樣，先是心疼, 随即又忍不住疑惑——陸怡寧，在怕什麽？

“別怕。”秦昱安撫道，握住了陸怡寧的手。

陸怡寧看了一眼秦昱，深吸一口氣終于不抖了，但目光閃爍，還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胡大夫的徒弟看到秦昱來了，立刻就找來了胡大夫。

“王爺有事？”胡大夫不解地看向秦昱，端王平常可是不會來這兒的。

“來看看。”秦昱道，又把陸怡寧拉到了自己面前：“胡大夫先給王妃把個脈。”

胡大夫已經有些日子沒給陸怡寧把脈了，聽到秦昱的話，便給陸怡寧把了脈，随即面露驚訝：“王爺，王妃的身體已經好全了。”

當初第一次給陸怡寧把脈時，陸怡寧的身體堪稱千瘡百孔，然而僅僅過去數月，他原以為調養上好幾年都不見得能調養好的身體，竟然就好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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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端王妃身體稱不上強健，卻但已經不比其他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柔弱。

秦昱并未學過醫，卻也對醫術略知皮毛，自然知道陸怡寧好的這麽快并不正常。

只是，就算陸怡寧身上有諸多疑點，他依然相信陸怡寧，這不僅僅是因為上輩子陸怡寧的舍命相救，更是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

“你以後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了，高不高興？”秦昱摸了摸陸怡寧的頭發。

陸怡寧本來還有些不安，現在聽到秦昱說起吃的，那點不安倒是消失了：“我要吃肉！”

“以後我天天給你吃肉。”秦昱道。

陸怡寧明顯很高興，她摸了摸秦昱的手，又指着外面晾曬的藥材就道：“我，找找。”

“我陪你。”秦昱道，他不知道陸怡寧為什麽會害怕，但有他陪着，想來陸怡寧就不會太害怕了。

以往都是陸怡寧跟着秦昱，這次卻是秦昱跟在陸怡寧身後，然後他就看到陸怡寧從旁邊拿了個竹編的籃子，接着一樣樣看曬着的藥材，還不時地拿上一樣。

不過，将院子裏數十種藥材看了個遍，她也不過拿了五六樣而已，拿過院子裏的藥材，她又看向了不遠處的儲藏室。

“王妃懂藥材？”胡大夫有些好奇地看着陸怡寧手上的藥材，被這位王妃裝進籃子裏的藥材，有兩樣是治傷的，另外幾樣也多少有點活血的功效，絕非胡亂拿的。只是……王妃不是個傻的嗎？為什麽會懂藥材？

“胡大夫。”秦昱突然叫了一聲：“王妃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

“是，王爺。”胡大夫立刻應了一聲。

“若是王妃願意，拜托你教他醫術。”秦昱又道。

秦昱說的非常客氣，胡大夫自然答應了，然後又好奇地看向陸怡寧。

陸怡寧沒去聽秦昱和胡大夫的對話胡大夫，而是小心翼翼地進了胡大夫用來儲藏藥物的房間，又謹慎地看起了那些藥材，并再次從中挑出十來種。

拿完之後，所有的藥材加起來已經裝了大半籃子。

“好了嗎？有沒有別的想要的？”秦昱問道。

“有。”陸怡寧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要怎麽樣的。”她以前曾經受過各種各樣的傷，曾被那人将骨頭一寸寸打斷，而那人傷了她之後，起初總是能把她治好的。

就是在接受救治的時候，她記下了不少東西，只是後來她過得渾渾噩噩的，很多記不清了，也就沒本事治好秦昱。

不過，就算她記得的那些并不能治好秦昱，總能讓秦昱好受一點……她不想讓秦昱難受。

陸怡寧現在就連把藥材找齊全都做不到，畢竟她只記得那些藥材的味道，卻不知道它們的樣子。

好在就算藥材不齊全，也只是效果差一點，總歸是不會讓人出問題的。

“要不要我帶你去外面藥房找找？”秦昱問道。

“若是我這裏沒有，外面估計也沒有。”胡大夫道，他有收藏藥材的習慣，手上的藥材品種相當齊全：“王妃拿這些藥材，是想要做什麽？”

陸怡寧有些戒備地看了胡大夫一眼，又看向秦昱：“煮一下。”藥材麽，當然先要煮。

按照陸怡寧的要求，秦昱讓人找來一個很大的鍋子，然後将那一籃子草藥全都放進去煮起來。

“這些藥材裏面，有千裏迢迢從南疆送來的血參，王爺……”胡大夫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些藥材，只覺得王妃暴殄天物。

這麽多藥材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會煮出什麽來……

“沒事，王妃高興。”秦昱道，然後又看向胡大夫：“這煮出來的藥，是否有毒？”

“這些藥材并無毒性，但混在一起吃了，指不定要拉肚子。”胡大夫道，他們平常拿出個藥方來，那是要辯證很久才敢用的，而眼下王妃抓的藥……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方子。

“沒毒就好。”秦昱道。

胡大夫聽到秦昱的話一驚，端王……該不會打算喝了王妃煮的藥吧？

秦昱确實已經打算舍命陪君子喝了這藥了。那一鍋藥他全都吃下去肯定是吃不下的，但他覺得自己吃上一碗沒問題。

然而陸怡寧并沒有讓他吃那一鍋藥，而是比劃着要了一個大木桶，然後将煮了一個時辰的藥和藥渣全都裝了進去，還試圖去拎那個大木桶。

秦昱哪能讓瘦小的她去拎那個大木桶？他讓侍衛幫着拎起木桶，一路拎到了他平常洗浴的地方。

這一鍋藥，是用來泡澡的？

這一鍋藥确實是用來泡澡的。秦昱對于喝藥都沒意見了，用這些藥物泡澡就更沒意見了，當天晚上，他就用這些藥材泡了半個時辰，泡的身上的皮膚都皺了。

泡了那麽久，秦昱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因着陸怡寧就待在旁邊，他可以一邊泡澡一邊教陸怡寧說話，也沒覺得浪費了時間。

已經到了年底，秦昱非常非常忙，但就算再忙，他晚上還是會抽出時間來泡澡，和陸怡寧說話。

然後，他就發現陸怡寧幾乎是在以驚人的速度吸收着各種知識，明明不久前，她還是個話都不會說的傻子，現在卻已經可以和他簡單交流了。

看着這樣的陸怡寧，秦昱不免愧疚，上輩子的陸怡寧，恐怕也并不癡傻，要不然後來也沒能力弄來那麽多東西給他吃，可惜當初他對這個妻子有意見，不聞不問，竟是不曾給她成長的機會。

當然，她或許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的，只是在那兩個仆婦的教導下，她的世界一直很小很小……秦昱突然想起來，他給陸怡寧安排的兩個仆婦常常在陸怡寧面前說他的好話，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陸怡寧才會對他不離不棄？

不管是什麽原因讓陸怡寧冒死救他，那份恩情秦昱不會忘記，重活一次之後和陸怡寧的相處，更是已經讓他将她當做親人，甚至比自己的親人還要親密。

這天晚上陸怡寧來摸他的腰部的時候，秦昱握住了她的手。

陸怡寧對他很依戀，他又何嘗不貪戀這份依戀？

秦昱雖然行動不便，但每天都要出門，而等他出門了，陸怡寧就會去胡大夫那裏。

她起初很防備胡大夫，但過了幾天，發現胡大夫一直對自己恭恭敬敬的，就沒那麽防備了，只是還不願意在秦昱不在的時候和胡大夫交流。

日子一天天的，總是過得很快，幾乎一眨眼，就到了除夕。

在草藥裏頭泡了整整半個月，秦昱的雙腿依舊沒有知覺，但也沒出什麽問題，至少可以證明這藥對身體無礙，他幹脆也就決定今後每天堅持使用，畢竟用了之後，他覺得自己睡得比之前好了很多。

除夕這天，所有皇子，還有京城的一些宗室，都要進宮給永成帝請安，順便一起吃頓飯，秦昱自然也是要去的，他已經成親，還要帶上自己的妻子。

這天一大早，秦昱便起來了，然後讓人給陸怡寧梳妝打扮：“今天我要帶你進宮，你不用多做什麽，也不用理會周圍的那些人，但一定要跟緊我。”

陸怡寧點了點頭，秦昱又道：“你不要像當初那樣随便咬人知道嗎？那些人很髒。”

陸怡寧又點了點頭。

秦昱囑咐了陸怡寧許多，但不曾教她什麽規矩，他的王妃，即便沒規矩，那也是最好的。

陸怡寧的氣色跟當初相比，已經好了很多很多，看着也漂亮了很多，只是她平常一直穿男裝，看不出來罷了。

這次秦昱給她換上了自己找人訂做的衣服，又讓人給她梳起高高的發髻，戴上首飾，竟是讓她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美人兒。

“真漂亮。”秦昱笑道。

陸怡寧看着秦昱，眉眼彎彎：“你，漂亮。”

“我們都漂亮。”秦昱笑道，帶着陸怡寧便往外走去，結果輪椅剛推出沒多遠，他身邊的陸怡寧就不小心踩到裙擺，差點摔了一跤。

秦昱：“……”

為了迎接新年，皇宮全都請掃過，每一片瓦片都擦的锃光瓦亮，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會發光。廊下挂滿了燈籠，落盡了樹葉的樹枝上頭綁了紅紗做成的小花，可謂處處精致。

秦昱有心跟陸怡寧介紹介紹，但想到這兒的場合，到底還是沒開口。

“皇兄，母後讓我來等你。”秦昱進了皇宮沒多久，便遇到了秦衍。

“你帶路。”看了秦衍一眼，秦昱道。

秦昱表現的淡淡的，看着他這副模樣，秦衍心裏沒底，倒是不敢多問了，乖乖地在前面帶路。

不過，他雖走在前面，目光卻不可避免地往後飄。

他的那位皇嫂和上次相比，變化太大了，都讓他懷疑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誰能想到，眼前略顯瘦小的美人兒，竟是一個傻子？

正感嘆着，秦衍再次忍不住往後看的時候，突然看到那位皇嫂一個踉跄，竟是險些摔了一跤。

她穿的裙子并未太長，這兒還是平地，竟然也要摔跤？秦衍沉默了。

時間還早，秦昱就先去見了趙皇後。

趙皇後對秦昱依然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同時将陸怡寧無視到底。

換作別人，被這麽刻意忽視必然會心裏不高興，但陸怡寧……她高高興興地把桌上的點心吃光了，還給秦昱喂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