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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海經由達拉斯轉機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盛蘇蘇長到二十五歲,第一次國際旅行,之前她最北到過首都,最南去過西湖。收拾行李的時候這也想帶,那也想帶,結果就是收了兩個大箱子,另外随身小箱子,大旅行袋,小背包,挑了身口袋最多的衣服,每個口袋裏都裝着自己覺得可能用到的東西,潤唇膏,護手霜,小瓶噴霧,濕巾紙,創可貼......她到了機場遇見肖遙時,發現對方的行李不過是一個箱子和一個随身背包。存行李,過安檢,登機,盛蘇蘇帶着一身零零碎碎,跟着利落幹練的肖遙,登機的時候已是氣喘籲籲,滿身疲憊。
商務艙的座位寬敞幹淨,空乘殷勤周到,比起擁擠不堪的經濟艙來,飛行體驗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盛蘇蘇想把箱子放進頭頂的行李艙,但是力道不夠。友善的空乘先生及時幫忙,她感激地笑。帶着點處處留心時時在意,唯恐被人恥笑了他去的心思,盛蘇蘇着實花了一陣子才安頓好自己,不動聲色地熟悉了座椅調節系統。從大挎包裏拉出她的小熊抱枕,她感覺到身側肖遙的目光,轉過頭看他,肖遙卻只是抿抿嘴唇,什麽也沒有說。飛機升空之後,肖遙要了杯香槟,拿出筆記本敲了會兒鍵盤,之後向盛蘇蘇招呼了一聲便拉開毛毯帶上眼罩躺下。座椅雖然可以平躺,可那一雙長腿還是有些無處安放的架勢。盛蘇蘇見他略略蜷着身子,一會兒便睡去了,就忍不住對他的睡顏再三端詳,臉還是棱角分明的,只是不見了平日裏的冷峭淩厲,嘴角略下垂,似有萬千心事。打住打住,盛蘇蘇提醒自己,一定是前段時間熬夜看資料睡眠不足,才會這樣精神恍惚腦洞大開。學着肖遙那樣躺下,卻難以入睡,她索性坐了起來,小心地四周打量起來。
隔着過道坐着的是一個年輕女子,衣着入時,妝容精致,明豔動人,一直在旁若無人擺弄自己的手機,手機套是卡通造型,鑲滿水鑽,極其亮眼。她身邊有個男孩,不過四五歲年紀,一樣也是全身名牌,眉清目秀,可惜行為卻是典型的熊孩子,爬上爬下,坐立難安,安全帶根本無法束縛他的探索精神,飛機起飛後,熊孩子發現了座位邊上的遙控器,開始當玩具玩了起來,不是把座椅位置調來調去,就是按鈴叫來空乘,周圍的乘客紛紛皺眉。半個小時裏盛蘇蘇已經見他打翻了三次水杯,空乘第n次聞聲來到他們座位邊上的時候,似乎忍無可忍,輕聲暗示那年輕女子管一管小孩。盛蘇蘇這才意識到女子和男孩是一道旅行的,可那女子樣貌少女感太強,又一直擺弄手機,對男孩種種行為不聞不問,她一時無法判定他們之間的關系。“媽媽媽媽……”男孩終于在空姐又一次要求他系好安全帶的時候爆發了,開始大哭起來。真的是母子啊,盛蘇蘇覺得自己眼拙。年輕母親聽到哭聲,第一反應是擡手在男孩頭上重重地敲了一記,然後厲聲喝令他止住哭聲。當然,這些是完全不管用的,結果只是讓男孩越哭越厲害。
肖遙睡得依然很沉,絲毫沒有被打擾到,盛蘇蘇不禁佩服起他來。母子倆的戲份看夠了,盛蘇蘇拿出本博爾赫斯的短篇集來看,可惜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實在不适合在高空低壓狀态下閱讀,她盯着書看了半天,一個單詞也沒看進去。隔壁小男孩的吵鬧聲愈發刺耳,盛蘇蘇皺眉。這時耳邊有男聲響起:“你一直沒睡?”
盛蘇蘇扭過頭,看到肖遙半眯着眼。剛醒來的他聲音裏一絲沙啞,觸到了她心上的某根弦,癢癢的。
“沒有。”她覺得自己好像犯了錯誤。
果然,肖遙坐起來,清了清嗓子:“我們的合約從上飛機的時候就開始執行了。我們的第一站布宜諾斯艾利斯跟上海時差十一個小時,現在是半夜,正該是睡覺的時候,我需要你盡快倒好時差。”
“可是我睡不着。”盛蘇蘇苦着臉。
“睡不着也躺下來休息一會兒。我們到了之後立刻就有一個談判,我希望你有充足的精神和體力應付。”
“好。”盛蘇蘇咬咬牙。她很久沒被人這樣逼到過牆角,臉唰一下燒了起來。
“覺得吵就帶上耳機,降噪效果應該不錯。”肖遙用目光示意她座位邊上放着的耳機,又補充道,“現在是你喝酒的恰當時機,酒精會起到鎮靜劑的作用,幫你進入睡眠狀态。”
“但是也可能會造成之後的睡眠紊亂。”盛蘇蘇脫口而出。
肖遙眼裏閃過一絲訝異,但立刻隐去。“只要你能保證翻譯質量,具體怎麽做我不幹涉。”說完又躺了下去。
盛蘇蘇臨出門的時候向父母和各路好友告別,其中包括給Gauss發了封信告訴他自己要出趟遠門,沒有說具體目的地。Gauss以一貫的客觀科學态度向她提供了一些旅行建議,其中包括如何倒時差,酒精、牛奶和褪黑素對于睡眠的影響等等。剛才她只是想起Gauss的信關于酒精的部分,不知道為什麽一時居然忘記不要正面頂撞老板這樣的職場守則101。此刻有些後悔,想了想還是要了杯紅酒,喝完之後找出牙刷牙膏潔面護膚等一大包瓶瓶罐罐,在洗手間忙了半天終于躺下。
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入睡,仿佛剛剛睡了一小會兒就被肖遙叫醒,恍恍惚惚随着他下飛機,出關入關,取行李寄行李,轉機繼續飛,到達之後打車,如此輾轉了四十多個小時之後,盛蘇蘇終于站到了酒店房間門口。
肖遙把房卡遞給她:“沖個澡,換身衣服,我三十分鐘之後在樓下大堂等你,帶上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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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蘇蘇本來暈乎乎的,只想盡快卸下自己這一身大包小包的行李,聽到時間限制有了反應:“三十分鐘?”
“談判安排在下午,我們可以利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把所有的文件再過一遍。”肖遙眼神灼灼,居高臨下看着她:“我看你在飛機上後來睡得還不錯的,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我進去了,一會兒見。”盛蘇蘇逃進了自己房間,進門的時候東西太多,被門夾到手臂,疼得她龇牙咧嘴。還好當時肖遙已經幹脆地進了自己房間,盛蘇蘇慶幸沒有被他看到,否則又要丢臉。
盛蘇蘇向父母發了信息報平安,之後就用風一樣的速度洗澡,從一堆行李當中好不容易翻出了正裝,換上,化了一點淡妝,只來得及把頭發吹得半幹,挽在腦後。挎上包,臨出門的時候看着房間裏翻得亂七八糟的一大堆随身物品,她抑制住收拾的強烈沖動,咬牙關門。
盛蘇蘇到樓下時,肖遙果然已經在大堂裏沙發上坐着了。黑色正裝,皮鞋锃亮,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膝蓋上放着筆記本,正在閱讀,神情專注。盛蘇蘇走到他跟前,見他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完全不像剛剛從地球的另一側飛過來的模樣。肖遙擡頭看到她,又看了看表,挑眉側臉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他沒有多話,讓盛蘇蘇在自己筆記本裏找出中西兩種語言的合同,開始逐條逐條地跟她對照起來。盛蘇蘇與他呼吸相聞,淡淡的香皂香味飄入鼻端,目光就不由得從屏幕移到他臉上,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側臉上,低垂的睫毛仿佛在放光,鼻梁高挺,下巴上胡子顯然新刮過,胡茬青青的。嘴唇的輪廓分明,只是有一點點幹......
“你覺得呢?” 肖遙的問話打斷了盛蘇蘇的心猿意馬。
“啊?”盛蘇蘇回過神來,還好發呆時間不長,迅速掃瞄幾行字後,跟上了。
“怎麽了?”肖遙并沒有放過她。
“我餓了。”盛蘇蘇想出來個理由。
不成想,肖遙從公文包裏拿出一條巧克力,“餓的時候是會走神,吃吧。”
盛蘇蘇接過來,打開包裝,巧克力是融過又凝住了的,味道并不好,她啃得很慢。
肖遙看了她一眼,繼續跟她過合同。盛蘇蘇只好打起精神,舍命陪君子。這份合同的西語版本是先前的翻譯翻出來的底稿,盛蘇蘇接手後仔細地逐條修改過,之前做得功課足,所以盡管此時她因為時差和飛行的關系昏昏沉沉,還是勉強在肖遙那裏過關了。
“這次出差就我們兩個嗎?沒有律師?”盛蘇蘇突然想起。
“我大學裏輔修了一個經濟法學位,這幾年一直在公司負責跟拉美國家的貿易往來。在這裏,主要應付不了的是語言文化問題。我們兩個先到,公司随後還會派兩個同事過來協助貨品報關通關。”肖遙收拾完文件和筆記本後站了起來。“你剛才說餓了,現在吃飯去?”
”好啊。”盛蘇蘇巴不得這句話。
就在酒店餐廳吃的飯。菜上來的時候,盛蘇蘇雖然很餓,卻沒有什麽胃口。到了異國他鄉,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挑嘴。肖遙卻吃得暢快,風卷殘雲般很快吃完。擦擦嘴巴,他催促盛蘇蘇:“我先去辦兩張電話卡,你快點吃,我們過一會兒就要出發了。”盛蘇蘇心裏愁苦,覺得自己這趟真是上錯了賊船。
談判的時候,見到岡薩雷斯先生。他熱情地向同事們介紹了盛蘇蘇。阿根廷人的寒暄功夫與肖遙的直截了當形成了鮮明對比,一群人從天氣談到足球,從烤炙牛肉的方法談到諾貝爾文學獎。主要對話語言是西班牙語,但是阿方人員基本都會講英語,所以很多時候,肖遙直接參與談話,盛蘇蘇驚訝地發現,肖遙的英語說得很流利,西語聽說水平也比他的自我評價高不少。進入正題之後,原先熱烈的氣氛稍稍消退,肖遙卻一番常态地活潑起來,時不時說個笑話,這雖然給盛蘇蘇增加了額外的工作量,但讓她不得不佩服肖遙掌控場面的能力。阿根廷對外貿易控制嚴格,貿易壁壘很高,但是因為醫療器械自給率很低,進口依賴度極高,所以這部分市場相對開放。肖遙這次過來談的主要還是消耗性醫療器械産品的出口,如一次性注射器、輸液器、手術器材、病人服裝和其他耗材,這類産品技術門檻較低,中國制造的價格優勢明顯,談判的前半段很順利。到了商定付款方式的時候,肖遙希望以信用證和彙付相結合的方式,而岡薩雷斯他們提出信用證與托收相結合。雙方立場都很堅定,一時無法達成一致。盛蘇蘇一向金融知識儲備欠缺,雖然前兩個星期剛剛惡補過,此時仍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
中場休息時間,盛蘇蘇悄悄問肖遙:“別的都談妥了,為什麽一定堅持不同意托收?”
肖遙看她一眼:“這麽重要的知識,你崗前培訓的時候沒記下來?第一,用托收方式收款,我方能否收到貨款,完全建立在對方商業信用的基礎上,一旦對方拒付,我們就要承擔很大的風險;第二,程序比彙付複雜,填寫托收書、交銀行托收、代收銀行向進口商收款、進口商付款、代收銀行将貨款轉托收行、托收銀行将貨款轉給出口商,加入了代收銀行和托收銀行,不确定因素更多。所以,穩妥起見,當然要堅持彙付。”
短暫休息之後談判繼續,雙方各執一詞,你來我往,很快到了晚飯時間。阿方人員再次展現了南美人的熱情,邀請二人一同晚飯。盛蘇蘇已經累到快要虛脫,只想回酒店睡覺,一個年輕些的小夥子說話間向她湊得太近,她雖然知道這是南美人的習慣,還是本能地後退。身邊的肖遙原先正與岡薩雷斯握手,見此情景招手叫盛蘇蘇過去,不着痕跡地為她解了圍。結果還是兩人還是被拉了去吃晚飯,盛蘇蘇對着鮮美的牛肉卻無福消受,眼皮打架。回了酒店盛蘇蘇連澡都沒顧上洗就躺到床上昏睡過去,到了半夜卻又自動醒來,她頑固的生物鐘堅持着北京時間,怎麽都無法再次入睡。
望着窗外的燈火,用着酒店的Wi-Fi,盛蘇蘇給劉嘉魚發消息訴苦:“我好慘,白天做牛做馬,超強度工作,晚上還睡不着。”
“血汗錢不好掙啊,我一點都不同情你。”劉嘉魚正在消磨下班前無所事事的時光,消息回得很快。
“到了這邊,沒吃過一頓飽飯,沒睡過一個好覺。”盛蘇蘇繼續訴苦。
“帥哥師兄秀色可餐否?”劉嘉魚回。
“別提了,我總算知道,男色是飽暖之後的奢侈品。我現在這種情況下,你把皇馬的所有帥哥放在我面前我都眼皮都不會擡一下。”盛蘇蘇道。
第二天,會議繼續。仍然是由天南地北的寒暄開始,接着是互不相讓地商讨合同條款,取得些許進展之後結束于雙方共進晚餐。肖遙對她如之前一樣嚴格保持上下級之間的距離,但是總在阿方人員和她物理距離過近,她感到不适的時候及時為她解圍,這讓盛蘇蘇感激不盡。第三天,終于有了進展,雙方各自退步,信用證、彙付和托收三種方式按一定比例付款,并同時敲定了付款時間。盛蘇蘇雖然并不明白這樣突破性的發展原因何在,然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她自認自己盡了力,也就不再多想。見肖遙幾天來一直繃緊的臉部線條漸漸放松,她跟着放下心來。
人放松下來之後各種生理反應就有點不受控制,這天晚上的出租車上,盛蘇蘇睡着了,不僅睡着了,而且做了美夢。夢裏回了家,媽媽給她燒了一桌好吃的,正要開吃的時候被人推醒了。反應了五秒,她意識到自己仍然去國萬裏,身邊沒有媽媽,只有一個據說是同校師兄,實際上壓榨起她的勞動力來毫不留情的肖遙。黃粱一夢的凄慘之處,完全在于夢境與現實的強烈比照。
肖遙付了車費,要了□□,提醒盛蘇蘇下了車。阿根廷的酒店燈光和國內的一樣明亮,電梯的牆面也是鏡面玻璃,盛蘇蘇和肖遙并排站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發散亂,妝容不整,不禁疑惑肖遙為什麽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精神奕奕,儀表整潔。
肖遙的西裝已經脫下拎在手裏,盛蘇蘇看着裏面的襯衫眼熟,似乎就是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候被自己扯下扣子的那件,她不由得臉紅:“師兄,上次弄壞你的襯衫,還沒有跟你道過歉。”
肖遙先是一怔,然後會意:“沒什麽。”簽了合同,他今天情緒格外好,望着盛蘇蘇:“上次的事就算了,剛才又被你弄髒了,看來以後跟你在一起還是不要穿這件襯衫了。”
盛蘇蘇順着鏡子裏肖遙的目光看到他肩頭一塊可疑的水跡,她疑惑地望向他。
肖遙難得露出微笑說話:“剛才你跟我借肩膀靠了一會兒,看你睡得實在很香,我就大方了一下。”
所以,那是她的口水漬?太丢臉了。盛蘇蘇幾乎想立刻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只恨他們住的房間樓層太高,電梯上行速度太慢。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瞄一眼鏡子裏的肖遙,卻發現他正在看着自己,眼睛裏是促狹的笑意。盛蘇蘇第一次看到肖遙這樣的表情,一時間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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