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血緣

夜晚“紫瓊山莊”沒有海市那麽濕潮陰涼，也沒有海市熱鬧繁華燈紅柳綠。這裏有寧靜，有風聲，有鳥語，蟲啐稀稀疏疏流轉于耳。一樣的冬季，晝夜溫差還是比較大的，也是比海市暖上幾分，但，還是冷。

一整天，和蕭哥，早餐，午餐，晚餐都沒有在一起吃。沒有多說幾句話。就連晚飯後，都沒過來看看她，明明都在“紫瓊山莊”。是她太依賴蕭哥了嗎？

她不保準，蕭哥再與她多說幾句，她或許就和盤托出，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不知道的話，是種莫大的傷害，她見不得他難過受傷，他一直都是她內心的支柱。知道的話，他們之間的關系，她害怕，會有變。她害怕沒這條紐帶，她會失去她一直以來的主心骨。

今晚似要無眠到天亮，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盯着天花板發呆。躺着沒多久全身酸軟，想想反正是睡不着繼續看《島上書店》，瞑月真是不解，蕭哥為什麽一再推薦她看完這本書，這有什麽含義嗎？瞑月不懂。

瞑月開啓房內的所有燈，讓房內沒有一絲黑暗。午餐沒吃幾口，晚餐更是，現在胃開始隐隐作痛。

房門“叩叩”。

瞑月開門，沒人。視線下移，腳掌前，一盤鳕魚三明治和一杯開水，上面罩着一張小卡片，瞑月端起食盤，翻開小卡片：六爺說你晚餐沒吃什麽？現在這個點肯定餓了，吃點。

蕭哥的筆記。瞑月都能想象的出蕭哥說這些話的聲音。

水還是熱的，冒着熱氣，溫熱水下肚，暖意順着食道，到胃，再四散開，很舒服。再一邊一口口吃着三明治，一邊看書。好吃……

天亮了。

書也看了一半。瞑月半挂在靠椅上。閉眼。

鬧鈴又一次想起，昨晚又忘記把它關了。她什麽時候睡去，她也不知道。果然這麽半挂着倚靠這睡，很不舒服。腰痛，肩痛。

明天，她就可以知道了。

這一天，瞑月打算都呆在房間。外面的景色已經無法吸引她停留幾分。她寧願宅在房裏。中午時段，六爺來說幾句話，瞑月不太記得，有一句沒一句，深嘆幾口氣就出去了。瞑月不用猜，六爺想當和事老，只是她還是那句話——她放棄了。

她不願意了。

日落。

晚上7點，蕭哥充當送餐員。

看他端着菜盤站在她房門口，瞑月突然說不出的滋味。

瞑月退後，讓蕭哥進來。

“你這兩天胃口都不好，本來想帶你來‘紫瓊山莊’接觸這裏生态環境，嘗一嘗不灑農藥的蔬菜，沒想到讓你胃口更不好。是不是吃不慣？這裏蔬菜确實長得不怎麽好看，其實很健康，比灑農藥的好。”楊蕭澈邊說邊走進來，端着菜盤，“我做了鹵豬腳和檸檬清蒸魚還有炒春菜，都是你平時愛吃的。”楊蕭澈将菜盤放到桌上。

瞑月看着一桌子菜，“你吃了嗎？”坐下，擡頭看向蕭哥。

楊蕭澈習慣性的想摸摸瞑月，但碰到她發絲，又垂下手。瞑月正等待那溫暖的大手下來，卻怎麽也沒到來。她明明感覺到，他碰到了，他收手了。

“我吃了，你慢慢吃。我先回書房，公司還有點事要處理。”楊蕭澈說完，走出門。

“嗯。”

瞑月想說，你不陪我嗎？陪我吃點。但，蕭哥好像有意無意的回避她。

瞑月看他的衣角消失在掩上的門縫裏。

瞑月有點失落，菜色再豐富也沒心情吃。她盯着菜盤出神。

“叮咚”微信。

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明初。

這時候來信是什麽意思是？

瞑月劃開解鎖。明初的信息沒有言語，只有附帶來張圖——血緣鑒定。

瞑月手抖得點開圖片，把最後結果放大看，第一張是外公和蕭哥的血緣鑒定——沒有血緣關系。這時候瞑月的心髒已經砰砰亂跳，情緒開始有點不穩定，第二張圖還需要再看嗎？需要嗎？瞑月還是不由自主的點開第二張圖——沒有血緣關系。

為什麽？為什麽？她愛的人跟她沒有血緣關系，與她有血緣關系的卻不愛她。

瞑月情不自禁地起身，手掌顫顫握着手機，結果真的跟嚴曉說得一樣，她沒有說謊，嚴寬為什麽會知道？知道為什麽繼續隐瞞？已他的野心和這麽多年蕭哥似有若無地打壓。他怎麽可能知情不報，難道他手上有把柄落在蕭哥手上。這個把柄必然能讓嚴寬身敗名裂的把柄。所以他忍氣吞聲至今。是什麽把柄？若有把柄一說，蕭哥大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瞑月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只身在蕭哥的書房門口。等回過神來，她已經正對房門。瞑月想還是等自己回屋去好好思量清楚再來找蕭哥，書房裏還有六爺的聲音，他們在不便打擾。擡腳朝回走。

“瞑月好像開始懷疑我的身世了。”楊蕭澈吸了口煙。

六爺驚訝瞪眼張嘴，“你說什麽？”

瞑月在屋外同樣驚訝的瞪大眼，擡起的腳收了回來。頭緩緩地轉向房門處。瞑月退了回去，站在房門處。

“明初在查我和瞑月的血緣關系，包括和外公的。昨天下午鑒定所的人打電話過來知會我，他以為我身邊出內奸了，所以急急打電話過來，得知是明初。我就知道，應該是瞑月授意。”楊蕭澈一口喝完半杯紅酒，“哎……我該拿她怎麽辦。”

六長老摸摸胡渣，“她怎麽知道的？”

“自從跟嚴曉談過之後，她就顯得沉默寡言，後來她支開明初，雖我有意讓明初去查林肅的和五長老的關系，但沒想到瞑月先我提出讓明初留下。我旁敲側擊，她故作聽不懂。六爺，瞑月從來不對我撒謊或隐瞞什麽。沒想到她已經開始懷疑了，我希望她永遠都不知道。她在我的羽翼下永遠快樂幸福就好。”楊蕭澈熄滅了一根煙，又點起一根煙吞雲吐霧。煙灰玻璃鋼裏有7根煙蒂飄渺着煙氣。灰蒙蒙的煙迷蒙了楊蕭澈的眼。

“我說你少抽點。”楊蕭澈又舉起酒杯一灌入口，六爺搶過楊蕭澈的酒杯，酒杯空空只剩幾滴酒色“我說你少喝點，又酒又煙的傷身，洗幾遍身上的味都還在。明天瞑月準能聞到。”

楊蕭澈眉頭深鎖，痛苦地擰擰眉頭。

六長老說：“你攔下明初了？”

楊蕭澈點點頭，慘淡一笑。

六長老搖搖頭，“紙包不住火。她早晚還是會知道，知道了也好。免得大家都得蒙着一張紙生活多不好。現在二哥也知道你是你媽抱養的。也欣然接受你，大家皆大歡喜多好。”

“沒你想得那麽簡單，瞑月心思缜密，她八成的可能是從嚴曉那得知的，嚴曉必然是從嚴寬那得知的。”

“你的意思是，瞑月會聯想到嚴寬為什麽隐瞞你的身世，而嚴寬以至于對你不感冒。自然不待見你，但這麽多年都沒做出什麽表态，反而你在打壓他漸長的勢力。”六長老抓抓頭發，“只有把柄才能牽制住嚴寬的手腳，你怕她想到這一層？”

“現在想牽制也牽制不住了。當年他勢單力薄，小小的副總經理，我還能壓着他，現在他是‘左翼’總裁，壓不住了，而且現在講究證據。”

“最主要的是，他現在可以用你的身世來牽制你，就比如說你的寶貝瞑月。生生父親和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對她來說哪個重要，我想只有她清楚。”六長老停頓了下，“而且，上天真的會開玩笑，與瞑月有血緣紐帶的要不生疏要不離別，唯一一個自認有血緣紐帶的人，沒有血緣關系。我想這對她打擊會很大。雖然我是瞑月六外公，但你帶她長大最親的還是你。”

楊蕭澈不語，煙夾在手指間，煙頭慢慢燃燒直至手指間，灼燒感讓楊蕭澈回了神。将煙扔進玻璃煙灰缸。

“所以你這兩天，一直在躲着瞑月。回避不能解決問題，瞑月心裏可定還會存着這個對你的疑問。而且你攔住了明初的文件，瞑月還是會想方設法的查。”

“我讓那邊的人做了手腳，瞑月會看到有血緣關系的結果。”楊蕭澈又點起一根煙。

“你何必這麽做，你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

“我希望在那孩子心裏，我還是那個我，不會變。不管外公怎麽想，我不會逼她。”

“嘣——”瞑月一掌拍在書房門上。把書房裏的兩位吓了一跳。

六長老心中一跳，納悶地看看楊蕭澈，起身，去開門，大晚上的，誰在外面偷聽，六長老開鎖手還沒碰到門把，門就先行被開啓。“咿呀呀——”門在夜晚發出刺耳的聲音。房門漸漸打開。出現一個小小身影，“小小小月。”瞑月一臉冷然站在門口。

六長老轉身瞅一瞅楊蕭澈，見楊蕭澈也一臉的震驚，六長老回過頭看向瞑月，語氣小心地說：“這麽晚怎麽還不睡啊！有有事嗎？”

瞑月眼神直射六長老，“現在才八點，我又不是小學生，睡什麽？”瞑月眉毛一挑，一臉默然地越過六長老，走進書房。

六長老閉眼，真想抽自己個大嘴巴子，自己都說什麽屁話。“我，我先……”

瞑月側過身，“不準走，六爺——”

“啊？”六長老退後一步，“我還有事。”

“你有什麽事。家裏最閑的除了楊秦風就是你。”瞑月蹙眉語氣微沉，“你別想回避。”瞑月徑直走到沙發邊上坐下，與楊蕭澈面對面，六長老一臉愁樣，扭扭捏捏地坐到楊蕭澈和瞑月中間，眼珠子滴溜溜左看看右看看。

瞑月先發聲：“外公也知道了？”

楊蕭澈不語。直看瞑月。

“六爺。”瞑月直問身旁的六爺，眼神嚴肅。

六長老看看楊蕭澈，艱難的點點頭。

“早知道了？”

楊蕭澈說：“沒多久，兩個多月前！”

“所以你們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裏？”

兩人都不語。

瞑月突然不知道該問什麽了，有很多問題，很多。突然變得空白了。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三人都無聲。

楊蕭澈不忍看瞑月這樣靜默無聲，他寧願她大吵大鬧或者一個接一個連續不斷地問題攪亂他的發條，弄亂他的程序。她如此的安靜，他心慌。“月兒——我不會變得，我還是你哥。我還是你的靠山。血緣又如何，感情才是重要的。”

六長老幫襯地說道：“是啊是啊，小月，有感情親情才是重要，有血緣也不一定有深厚的感情啊！即使有直系血緣也不一定有無私的愛。你不是很清楚嗎？”

“直系血緣。”瞑月慢慢緊緊閉眼，呼吸變得有點困難，“我想靜靜，我回房間了。”瞑月起身，深深地看一眼楊蕭澈，別過眼去，“我一點都不快樂，一點都不。”瞑月大步轉身，開門，關門。瞑月不理會蕭哥在後面的叫喚。

“月兒——月兒——”楊蕭澈想上前追去，走到了門邊，收起了腳步。

六爺催促：“你怎麽不去追啊！”

“她說她想靜一靜，我不想打擾她。我想現在她不會想要見我。讓她單獨靜一靜吧！”

“你這時候還講什麽理性啊！”六長老搖頭地說。“就不能讓她一人呆着，越想越多，這孩子就是想得多，什麽都往心裏去，不說出來，都是跟你學的。”

楊蕭澈不置可否坐回沙發。埋頭，雙手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