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澄清

小婉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只好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個玉镯子。

镯子白綠相間，帶着古拙與素淨的光澤，并不是很名貴的玉料。但她卻似撫摸着無上的寶貝一般，撫摸過後還将它捂在了胸口。

谟楓說，那個镯子是他娘親的遺物。

谟楓說，他娘親讓他以後遇到心儀的女子就交給她。

谟楓說，他娘親的意思是這個要變成傳家寶，要世世代代傳下去，傳給長房的媳婦。

長房媳婦，這是一個多麽親切又讓人向往的稱謂啊，因為是谟楓啊。

谟楓還說，他會給她時間，她可以慢慢考慮，想好了再回答他也不遲。

其實小婉覺得，她并不需要多想，因為從接到這個镯子開始，她的心就跟開了花似的，一直砰砰地跳個不停，撲通撲通地往外冒着粉紅色的泡泡。

只是當時她太過震驚，驚得只能張大嘴巴看着谟楓，眼睛撲棱棱地閃着光。

谟楓大概覺得應該給女孩子一個矜持的時間，于是說了最後的那句話。

小婉慶幸他給了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否則她一定會當場太過激動而暈倒過去。

谟楓無比鄭重地将玉镯交到她手中，然後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小婉覺得，谟楓的那個笑是她見過的這世界上最好看的笑，連玉樹臨風的小王爺的笑也比不上。

小婉跳下床，從屜子裏翻出補子，橫豎是睡不着，便幹脆繡起了花來。這一繡就是一晚上，到第二天雞鳴時，補子上就已經有了兩只彩色的鴛鴦。

小婉笑着看那鴛鴦，越看越喜歡，便将補子取下來，做成了一個荷包，将玉镯小心翼翼地放進荷包裏，然後鄭重其事地揣在了自己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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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晚沒睡，但小婉卻精神奕奕。

她來到蓼汀苑卧房準備叫小姐起床時，卻看到小姐難得的起了一個大早，就連小王爺也難得的沒有被小姐打出房門，和小姐并排坐在廳中的主位上。他們的下首跪着一個女子，正戰戰兢兢地告饒。

楚析一手拿着他的那把折扇，輕輕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手心，閉目不語。董明珠垂目喝着茶，表情嚴肅。

這又是哪一出？

小婉走進去，看清跪着的那人，正是這幾天在王府裏過得如魚得水的新近丫鬟靈蟬。

“你在王府裏到處散播流言，中傷小王爺的侍衛和我的陪嫁丫鬟，你可知罪？”

董明珠厲聲道，頗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架勢。

靈蟬跪着點頭，認罪不誤。

“好個靈蟬，才來王府幾天，就到處嚼舌根，攪得王府裏流言漫天，人心浮動，看來這王府是留不得你了。”

靈蟬聽後猛一擡頭，望着坐着的二人不停求饒，“靈蟬知錯了，以後絕不會再有了，求小王妃娘娘不要趕我走。即使讓我去浣衣房，但也別讓我走，求求娘娘了。”

見董明珠不為所動，靈蟬轉而求小王爺，“是靈蟬鬼迷了心竅，才會看到小婉和谟楓在廢園說話，就說他們有不軌的關系，私下裏和丫鬟們聊天時聊到，豈料大家越傳越快，越傳越離譜，靈蟬真的是無心的，求小王爺開恩啊……”

“啪”地一聲，董明珠拍了拍桌子，“無心？無心你會一看到他們就說他們不軌？無心你會大肆宣揚？我早知你心思不純，想要在王府給自己謀個身份，卻不知你竟先朝小婉下手。你雖是王爺帶進來的人，但未免也太過猖狂了。”

靈蟬被吓了一跳，兩行熱淚順勢而下，看起來悲痛異常，并不像是裝的。

“靈蟬自由喪父……”靈蟬兀自說起了自己的身世，邊說淚珠邊從她的臉頰滾滾流淌，顯得好不凄涼，“……我父親死後族人就撺掇着母親改嫁，好将我賣到窯子裏換錢。母親舍不得我便一直沒有嫁人，獨自撫養我長大，卻積勞成疾，終致不治。母親一走，他們就要賣了我，說是換點錢将母親葬了，以全孝道。我不肯聽族人擺布，便只好自行賣身葬母，只希望能夠被一個好人家買去，即使為奴為婢，也好過呆在窯子裏……誰知族人并不肯放過我，幾次三番找上門來找各種理由要錢。靈蟬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只有有了身份地位才能徹底脫離他們的擺布，這才急于謀劃……若是他們知道我被趕出了瑞王府，一定會将我拉去窯子賣了的。求小王妃開開恩，千萬不要将我趕出去，就算做個粗使丫頭，或者呆在浣衣房，也不要趕我走，求求您了……”

說完“砰砰砰”地直磕頭，直到頭都磕紅了還不停下，其狀凄慘又令人揪心。

“行了，別磕了。”董明珠扶着額頭，似是動了恻隐之心。

“我道你一個窮苦孤女，哪裏來如此大的野心，撺掇完王爺納妾後又将主意打到小王爺屋裏來？原是有這般苦楚。你雖情有可原，但還是給小婉造成了傷害。小婉本就不善于言又懼與人來往，經你這一鬧，她以後在王府裏如何自處？”

靈蟬立馬膝行到小婉跟前來，又是“砰砰砰”幾個響頭，哭道：“靈蟬現在就給小婉賠罪。靈蟬下去後一定立馬給小婉正名，小婉與谟楓一點關系都沒有，全都是我信口胡說的。小婉單純淑靜，又怎會與小王爺的侍衛有什麽勾搭？就算有所來往也一定是和主子的事情有關。靈蟬回去就給大家說，望小婉原諒靈蟬這一回，靈蟬以後再也不敢了。”

見她求得聲淚俱下，小婉摸了摸懷裏的荷包，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要說和谟楓沒有那種關系，她現在懷裏還揣着他的信物，自己還準備答應他。可若說有，這不正印證了王府裏的流言了嗎？

雖然她和谟楓并不是流言傳的那般不可告人，但其他人哪裏管那些差別？只怕是只要他們在一起，以後就會被說成是暗自私通，私定終身，甚至別有用心，狼狽為奸了。

小婉怔怔地愣神，心裏覺得苦楚，但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婉……”董明珠叫了她一聲，小婉才從愣怔中轉過神來。

“你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應不應該原諒她你說了算吧。”末了似是覺得将小王爺晾在一邊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實在說不過去，便很表面功夫的假裝問了一下：“小王爺覺得如何？”

楚析見董明珠終于叫自己了，面上一喜，嘻嘻道：“我們這個家一切都聽女主人的，我沒有任何意見。”說完左手朝董明珠伸去，似是想要拉住她的手，裝出伉俪情深的模樣。但還沒摸到就被董明珠一巴掌打了回去。楚析也不生氣，順便用那只手撐着下巴，看着董明珠。

董明珠撇撇嘴，似是懶得與他說話。這人打也打了，趕也趕了，卻怎麽打怎麽趕都是這副毫不在意的嬉皮笑臉模樣，甚而越趕粘得越緊，最近越發似牛皮糖似的，黏在蓼汀苑裏不挪窩了。董明珠一臉厭煩狀，但最近明顯沒有以前那般抵觸和讨厭小王爺了，也沒有再繼續罵他登徒子臭流氓了。

看來小王爺的牛皮糖功夫還真的起了點效果。

楚析聽董明珠的，董明珠要小婉自己決斷，靈蟬知道自己的命運現在掌握在小婉手中，自然又是磕頭又是認錯，只求小婉能夠網開一面，饒了自己。

小婉畢竟心軟，被她一求再有什麽怨怼和顧慮都打消了，便點點頭原諒了她。

靈蟬感恩戴德地連續磕頭，卻不料磕得太猛，終是磕破了頭皮，擡起頭時兩股鮮血從她額上汩汩流出，瞬間流過她的鼻梁，又分成兩邊流到下巴，直滴落到地上，形狀慘烈可怖。

小婉算是半個大夫，看她這情形也吓了一跳，趕緊拿出手絹幫她捂捂，還将她帶到自己房中，找藥給她敷上。

塗完藥後，盒子裏的藥膏已經見底了。董明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用她的藥膏了，現在來拿藥的基本上變成了楚析，不想竟消耗得如此之快。小婉想着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小姐，就算不為小王爺的身體着想，也要為她這個種藥的“大夫”想想啊。

小婉嘆了口氣，想着廢園的藥材有的已經可以用了，便想過去采。靈蟬剛和她和好，許是急于表現，便要随她一起去，小婉不善拒絕，也就依了她。

到了廢園，小婉原本還怕遇到谟楓後不知應該如何面對，幸好谟楓似乎有事并不在，只好和靈蟬一起采藥。

“原來小婉經常來廢園是因為在這裏種藥材啊，我以前還以為……真是對不起。”

靈蟬又一次道歉，顯得真心實意。

小婉搖搖頭，“沒關系的，現在澄清了便好。”

“嗯，我一定去跟他們說，你和谟楓一點關系都沒有。”

小婉苦笑，她又要怎麽去跟谟楓說？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也有希望流言不要被澄清的一天。也許也正是因為這些流言，才會讓谟楓和自己坦白心事吧？可是現在，若是靈蟬去跟別人說他們什麽關系都沒有，而她又和谟楓在一起的話，別人又會怎麽說？

天哪！小婉仰天默問，你到底要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