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流言

這幾日瑞王府裏有幾則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據說自小王爺拉着小王妃在屋裏“好生談談”後，就瘸了好幾天。

據說剛來的浣衣女靈蟬第二日就被小王妃提拔為小王爺屋裏的貼身丫鬟，自己收拾鋪蓋住到了桐秋苑的偏房裏。

據說自靈蟬住進偏房後小王爺就搬出了桐秋苑，住進了小王妃的蓼汀苑裏。

據說蓼汀苑每晚都能聽到小王爺的慘叫聲。

據說自從小王爺搬進蓼汀苑後小王妃就再也沒和小王爺說過話，但每次見到小王爺都會拳腳相加，交流方式變得十分的簡單粗暴。

據說小王爺不但不怪罪小王妃，反而每天都嬉皮笑臉，傳言小王爺有非常嚴重的受虐傾向。

……

小婉蹲在後院的藥圃裏，一手托着腮，邊看着藥圃中的草藥邊思考這些傳言的真實性。

“這些草藥都是你種的？”

谟楓看到桌上的字條後，來到花園裏，發現原來的花圃變成了藥圃。

小婉點了點頭，“我見這裏的花圃全都荒廢了，看着挺可惜的，就花了幾天時間，把它改成了藥圃。”

谟楓看了看藥圃，發現全都是些治跌打損傷的草藥，瑞王府的治傷藥是要打算自給自足了嗎？

“這裏很大，為什麽會沒有人居住啊？”

“這裏以前有人住，但是後來那人死了，就沒有人住了，至此便荒廢了。聽說以前鬧過鬼，就沒人敢踏進這個院子。那個倉庫，以前本就是書房，聽說那人就是死在了書房裏，後來那裏就成了堆放府裏的廢棄物的房間了。”

小婉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個院子客廳卧室一應俱全，連花園都有，她甚至還在角落裏看到了“怡馨苑”的牌匾，已經因為年月久遠而破敗蒙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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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學過醫？”谟楓突然問。

“也不算學過，就是很感興趣。以前小姐……經常受傷，又不敢告訴老爺夫人，只好自己悄悄治。我便養成了經常翻看醫書的習慣，後來就喜歡上醫術了，自己也種些草藥，以便不時之需。”其實都是給董明珠使的。她早些年身手還很菜的時候經常受傷，都是小婉這個“土醫師”給她治。後來身手磨練好之後，治得也少了，但小婉的醫術卻越來越好了。

“如此甚好。”谟楓喃喃，也不知這“好”是怎麽個好法。

谟楓和小婉在藥圃裏說着話，卻沒發現門口處一個人鬼頭鬼腦地偷看，末了悄悄跑遠了。

隔了幾天，瑞王府傳出新的流言，說是小王妃帶來的陪嫁丫頭勾搭上了小王爺的貼身侍衛，兩人還在後院廢棄的園子裏偷偷私會。

丫鬟與侍衛勾搭，若是主人允許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小婉是小王妃的陪嫁丫鬟，身份與別的丫鬟便有些不同，加上谟楓本來在府中就有個人見人躲的外號“殺神”，小婉卻又異常膽小害羞，他倆走近着實讓府裏的人感到震驚莫名，震驚過後又被不少人當成了笑話和奇談，茶餘飯後都不免捂着嘴偷偷咀嚼一番。

谟楓本就是留言滿天飛自己也能在流言中安然自處的性格。而小婉則恰恰相反，初初聽到時還紅着臉解釋幾句，卻越解釋越解釋不清，後來只有紅着臉躲避那些人的份。

小婉從原本躲着谟楓發展成了躲避府中丫鬟和小厮，連她自己也沒想到。

董明珠卻不以為意，她是知道小婉的性格的，哪裏那麽輕易就會跟別的男子搞在一起？只因愛看小婉嬌羞的小模樣，惡趣味作祟偶爾跟着調侃幾句，“想不到谟楓這個悶葫蘆還有些手段，居然能把這麽膽小的小婉給騙到手，看來這主仆二人都不可小觑。”

調侃完還憤憤道：“主不正仆也跟着歪，居然敢來勾搭我娘子，哪天遇到了非揍他一頓不可。”

小婉簡直欲哭無淚，“小姐，我們并不是……那種關系……而且……”小姐你也未必打得過他。

最後那句小婉只敢在心裏嘀咕。

流言傳着傳着就有些變了味兒，開始還只是因這兩人的性格走在一起而覺得怪異，後來慢慢的就變成小婉心機深沉，故意扮柔弱引誘谟楓，其背後的目的一定不可告人雲雲。

小婉聽了只覺得難過，從此後便再也沒去廢園。

董明珠更是氣得火冒三丈，小婉的性格她最了解，“若是小婉是心機深沉的女子的話，那這世間就沒有真正單純的女子可言了。”

她憤憤然，并放出豪言定要抓住制造謠言的人，每日裏跟鬥雞似的訓斥府中衆人，希望能夠讓流言停止。卻不知怎地适得其反，越是阻撓私下裏越是傳得不堪，氣得她每日火氣越發的大，打起小王爺來也越發的狠了，卻又一時半會找不到制止流言的辦法。

小婉又過上了躲避谟楓的日子，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害怕。

每當她走過的地方，總能感覺附近的丫鬟小厮們朝自己偷偷看過來的目光，甚至還有竊竊私語。

小婉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突然一個小厮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從她身邊跑過時撞了她一下，她垂頭不覺，竟被撞得跌出老遠，最後被一只手臂擋住才沒有摔個狗啃泥。

小婉擡頭，看到谟楓面無表情的臉，一如她初見他時那樣。

小厮臉上表情怪異，抛下一句不甘不願甚至帶着些幸災樂禍的“抱歉”便跑開了。

谟楓擋住小婉的手并沒有收回，小婉在他臂彎裏站着不敢動，遠遠看過來，兩人挨得極近。

不遠處一些私語和竊笑聲隐隐傳來。小婉紅透了臉頰，低垂着不敢擡頭，不過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難過，胸中有一股酸澀不斷上湧，讓她一點也不敢擡頭看谟楓的臉，她不知應該用什麽表情去看他。

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臉，但她隐隐能感覺到谟楓筆挺的胸膛裏有怒氣。

他生氣了嗎？因為被和她綁在一起，成為了別人的笑柄。

谟楓上前一步，又右移了一步，站在了小婉的身後，隔絕了衆人射在小婉身上的視線。從遠處看去，只能看到谟楓高大的身子站在那裏，一雙冷漠的眼睛看向別處，雖沒有盯着那些人，卻讓人不敢再看過來。

“他們現在看不到你了。”

小婉心裏一顫。

他是在保護自己嗎？

為什麽不遠離自己？這個時候站在她的身後反而會遭到更多的非議和嘲笑的。

“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我以後都不會再和你說話，”谟楓渾厚的嗓音低低道，“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如果你還願意和我講話的話，待會兒就到廢園來，我會一直等你。”

小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髒不可控制地越跳越快，眼淚不自覺地掉落下來。

她還以為，他再也不會和自己講話了。

心裏湧出一股狂喜，他并沒有要遠離她的意思，相反，他在顧慮着她的感受，所以才那般小心翼翼。

“我會給你擋着，他們看不到你，你從後面的門離開吧。”

小婉聽着他的指示從後門離開，來到拐角處忍不住轉身看去。谟楓高大的身影依舊筆挺地站在那裏，隔絕了她和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

小婉很糾結，不知道應不應該去廢園。

現在她和谟楓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若是現在還去廢園的話恐怕會被傳得更加不堪入耳。

她一直糾結到天快黑了，才躲開衆人的視線，悄悄來到廢園。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也不知道谟楓還在不在，更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面對他，便先去了藥圃。

許久沒來，藥圃裏的藥材卻生長得很好，似是經常有人打理。

她看着自己親手栽下的藥材，心裏湧出一股暖意。

她似乎也像這些藥材一樣，仿佛一直被谟楓保護和照顧着。

嘴角不由得向上揚起。

如果她不這麽膽小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像谟楓一樣挺直胸膛去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了呢？

随即她的眼神又暗淡下來，到底自己在害怕什麽？為什麽會那麽害怕別人呢？

第一次，她主動去思考這個問題。

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很害怕與別人相處。那時候的她才四五歲，每天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連看都不敢看別人一眼。後來，是小姐跑過來和她說話。那時候的小姐也小小的，圓圓的臉盤紅紅的，眼睛明亮得像是夜空中最大最亮的那顆星子。她對她笑得很燦爛，伸出還帶着淤青的手，輕輕地觸碰她的手指。最後她也小心翼翼地向那只小小的手伸出手去，然後被緊緊的握住。

後來，過了一個月，她才開始慢慢開口講話，不過講話的對象僅限于小姐。再後來，小姐有時候會陪她出去玩，晚上做惡夢時會抱着她一起睡……

可是，這麽多年來，雖然有所改善，但她還是很害怕與別人交流，似乎那些人随時會變成危險的東西，向她撲過來，帶着血紅的眼睛，燃燒的火焰，和白亮的刀刃……

腦海裏閃過一個可怕的景象，她突然一下子從回憶中驚醒過來。那個景象，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卻又是那麽的熟悉，熟悉得好像自己就在當場……

“小婉……”

身後低沉的呼喚聲把她從驚恐當中喚了回來。她轉過臉去，看到谟楓正站在自己身後，不知站在那裏看了她多久。

“谟楓……”

她輕喚。

谟楓擡起手，放到她臉頰上，拇指輕輕劃過她的臉。

她覺得臉上一陣癢意，卻愣在那裏忘了躲避。

谟楓接住她臉頰上的一滴淚後，低頭沉默。許久後才道：“你來了，我很高興。”

小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此刻似才恢複過來，擡手抹了抹臉，一時語塞。

谟楓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裹，然後一層一層地剝開那個包裹，露出最裏面的一個玉镯。

他把玉镯放到小婉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的話，就請收下這個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