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燒尾宴

一月後的秋闱如期舉行，又過了一個月後，皇榜張貼了出來。無數舉子站在皇榜之下，望眼欲穿地尋找着自己的名字。找到名字的，便歡天喜地；找不到的，便垂頭喪氣，轉身回家，準備三年後再來。而皇榜上頭行頭名，赫然寫着“趙永懷”三個大字。

趙永懷果真如他所說，拿下了前三甲，而且還是第一名。

此時醉仙樓的許老板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祝賀新科狀元的鑼鼓隊，從太子府邸門口開始，接了趙永懷，便繞着京城走了整整三圈，最後直接将狀元爺接到了宮裏，參加皇帝為高中的舉子們舉行的恩榮宴。

宴後，狀元爺親自派人将恩榮宴上得的賞賜派人送了一份給當初收留自己兩個月的醉仙樓。醉仙樓許老板感動得涕淚橫流，似是沒想到狀元爺不但沒有計較自己趕他走的仇，反而記着留住他的恩，接了銀子後向衆人好生誇贊了狀元爺的心胸氣魄和知恩圖報。不過狀元爺雖然派人敲鑼打鼓送來了銀子，卻始終沒有現身。據說狀元爺沒去醉仙樓，而是親自去了瑞王府，報答他的另一位恩人。留住他兩月的醉仙樓他沒去，卻去了對他只有一飯之恩的瑞小王妃的府上。衆人只道這位狀元爺真真是知恩圖報的好青年，明眼人卻都知道他此舉怕是依舊放不下許老板趕他的舊事。

不過許下的承諾還是要實現的。

靈蟬許是第一次見到活的狀元爺，打聽到狀元爺是為了報答小王妃那日在醉仙樓的一飯之恩後，便興致勃勃地來到蓼汀苑，拉了小婉嘻嘻道：“那日小王妃賞人家一頓飯，人家高中後就立馬過來報答，這新科狀元爺果真好品德好人品啊！小婉也是見過狀元爺的吧？快說說這位狀元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婉只見過趙永懷一次，而且那次的趙永懷對她來講實在是算不上好印象，只好讪讪道：“倒是一表人才。”

小婉只說了一句，靈蟬知道她一向話少，便不再多問，只是一雙眼睛望着天上，滿是憧憬。

小婉知她怕是又有新目标了，也不打擾她的白日夢，徑直往廢園裏去。

最近她把廢園的屋子都收拾了出來。雖然卧室用不上，但是客廳和書房還是可以用的。特別是書房，谟楓再也不用和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起争一個小角落了。

才剛到廢園沒多久，董明珠便跑來，倚在門柱上，遞給她一張淺黃的信紙。

小婉有些奇怪，在董明珠示意的目光下接過那紙，緩緩展開，一股濃重的木犀香氣撲鼻而來，淺黃紙頁右下角幾株細小的壓花貼片，看起來雅致而又貴重。

這麽貴重的信紙是何人送了來？

見小婉眼裏充滿了疑惑，董明珠道：“是太子殿下的兒女，黍薿郡主送來的請柬，說是皇長孫要為趙永懷舉行‘燒尾宴’，黍薿郡主邀請我這個‘一飯恩人’前去。”

董明珠雖然是趙永懷的恩人，但是她畢竟是有夫之婦，為了避嫌，托了黍薿郡主的名義邀她前去也是合理的，只是為什麽要特意來給自己說這事？小婉卻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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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明珠知道她不明白，指了指信紙的下方，在被邀請人的那裏，“董明珠”三字的後面，赫然寫着“董小婉”三字。雖然字體稍小，且在“董明珠”的下首，但是卻真真切切的寫着自己的名字。

小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三字。

通常富家小姐受邀參加宴會，都會帶上自己的貼身丫鬟，沒有哪個邀請小姐還要将丫鬟的名字附在下面的。這樣的請柬真真是第一次見，難怪小姐要專程來找她了。

“這……”

“準是趙永懷那厮的主意。”

小婉想了想那日情形，自己與趙永懷也就一面之緣，連話都沒說過，何故要專程邀自己前去？

“小婉別怕，有相……小姐我給你撐腰，趙永懷那厮要是敢對你有什麽壞心，我當場就踢花他的臉，看他這新科狀元爺的老臉往哪擱。”

小婉笑笑，“小姐還是別。我一個小丫鬟，人家特意寫上名字已經是極其給臉了，咱不能給臉不要臉。要說有什麽企圖，我看卻未必。人家現在是新科狀元，多少女子盼着想嫁給他？他又怎會瞧得上我一個小丫鬟？”

董明珠放下心來，本來她是怕小婉突然接到請柬，怕她多想，或是膽小害怕去，這才先給她打打氣。畢竟人家郡主親自寫的請柬，都寫上了小婉的名字，不去怕是不行。這下見她頗有主張，也沒有怯意，才知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最近小婉似乎比以往大膽了許多，似是來到瑞王府後成長了不少。董明珠看看廢園的書房，笑了笑。谟楓那小子有點能耐。

燒尾宴在三天後，前一天靈蟬就刻意找到小婉，硬是在随行的隊伍裏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靈蟬名義上是瑞小王爺的貼身丫鬟，但是小王爺去參加宴會，自然要帶上貼身侍衛谟楓，這帶上丫鬟卻也是第一次。

在瑞王府門口上馬車時，靈蟬沒有坐到前面楚析的車上，卻擠在了董明珠和小婉的車裏。

董明珠看了看靈蟬，覺得有些好笑，“你來湊什麽熱鬧？”

靈蟬笑笑，“靈蟬從未參加過這等宴席，想去開開眼，還望小王妃成全。”

董明珠交叉着手臂，“你是去掐尖兒吧？”

靈蟬扶了扶自己的頭發，“小王妃知道靈蟬的心志，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靈蟬日後若是飛黃騰達，必定記着您的恩情。”

小婉沒想到靈蟬竟然說得這麽直白，眼裏滿是驚訝。這世間竟然有這等敢于将自己的真心話表露無遺的人。

誰不想飛黃騰達？或是攀上高枝兒？那些富貴人家的丫鬟婢子，難道真的所有人都只想永遠做奴婢，不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但是她們只敢蠅營狗茍，暗中耍心機，卻絕計不會将自己的心思說出來。像靈蟬這樣不但說出來，甚至當成理想一般去努力和實踐的，當真沒幾個。小婉想着自己連表達一般的心思都不敢，更何況是這般露骨功利之心？心裏不但沒有鄙夷，反而對她起了幾分敬意。

董明珠似是也吃了一驚，眼裏也有絲欣賞略過，轉過頭去，沒有諷刺，“那便祝你旗開得勝。”

靈蟬露出一個妩媚的笑，“謝小王妃娘娘成全。”

到了太子府邸，才知道原來除了自己外，黍薿郡主還邀請了許多貴族女子前來。

黍薿郡主是太子的二女兒，皇長孫楚與裯最疼愛的妹妹，自然是尊貴異常。與別的郡主有些不同，等太子一登基，她便會順理成章榮升為公主，而別的王爺的女兒，卻永遠都只是郡主。因此那些受邀的貴族女子，沒有一個敢不賞臉前來的。

黍薿郡主的座位在女賓的首席，下面是京城各家府中的貴女，上至郡主，下至一般官員的女兒，竟然有一二十人之多，而看她們的模樣，竟然都是沒有出閣的。

董明珠明白了，這是要給新科驸馬爺相親呢。

“我就怪道這小小的一個燒尾宴，何故要請這麽許多親貴女子，原來皇長孫是想要擡舉狀元爺。”楚析在董明珠耳畔小聲說道。

董明珠不悅地将他的臉推離開，“要說話便好好說，不要把臉靠那麽近。”

“我這不是怕別人聽見我們的悄悄話嘛，有些話不是所有人都聽得的。”

董明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就是讨厭他故意借說話的名義靠近自己。

楚析不以為意，繼續道：“那日我還疑惑皇長孫為何要突然請你們喝酒，現在看來，一壺醉仙釀換來一個新科狀元爺，果真不虧。”

董明珠不想和他讨論這些官場的專營路數，挑挑眉道：“小王爺是想要和我一起坐在女賓席嗎？要不要我向黍薿郡主多要一張椅子，也好給你安排個坐？”

這明顯的趕人姿态楚析當然聽得懂，眼裏滿是受傷和不舍，“娘子安生在這坐吧，為夫還是去皇長孫那邊，何況我也想見識見識新科狀元爺是何等風采。”

等楚析走了，董明珠才帶着小婉和靈蟬落了坐。

黍薿郡主身份尊貴，宴會開始後才款款而來。她身穿一身素雅黃杉，頭戴簡單的幾樣金飾和玉石珠花，顯得雅致靈巧，卻并不張揚，竟比在場的貴女還要素淨幾分。

這是故意不讓自己把貴女們的風采給壓下去嗎？董明珠暗想。看來這皇長孫為了趙永懷還真是肯花心思。有皇長孫這般助力，趙永懷日後飛黃騰達恐怕只是時間問題了。

果真如他那日所說，那日的情狀，可能真的是他這輩子最落魄的時刻，以後再不可能會出現當街餓暈被人趕出門的事情了吧？

董明珠抿嘴喝茶。真是寒窗十載無人曉，一舉登科天下名。那日趙永懷說“功名會有的，銀子會有的”，他們還笑他，此時卻哪裏還是個笑話？不僅功名銀子，連這滿桌的美女與富貴，不都有了嗎？難怪那麽多舉子讀書人，苦讀無數載，花光積蓄也要上京趕考，這般風光無限，誰不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