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妹妹

夜幕已降,街上燃燈空巷,燈影後隐隐有哭泣之聲傳來,似是濃濃夜色中的悲鳥,呼喚着不知何方的幼鳥回家。

然而人們的身影漸行漸遠,帶着思念與慷慨,趕赴一場未可知的命運。

小婉似是倦急了,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人家的點點燈光出起神來。

昏黃的夜燈照在她半側着的臉上,忽明忽暗的搖曳中,那張臉似是用桃木雕刻而成的木人一般,身體的靈魂已不知道從夜色中飛到了何處。

楚析還是第一次見小婉這般模樣,似是林間的精靈,被黑暗的魔法抽去了精魂,只留下一個精致的空殼,失去了一切靈動的力量。

她一直都像個孩子。單純,稚嫩,柔弱,但是也純真,快樂。她雖然膽小,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露出悲傷的神情過。

但她沒有哭,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哭泣的力氣。

楚析以為她是因為不舍谟楓才這般悲傷,哪裏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那麽許多誤會在裏面?也只能說些尋常安慰的話。

她沉默着,看着窗外漆黑一團的景色,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她聽進去沒有。

許久後,她才道:“小王爺,若是有一天你知道小姐和別的男子私定了終生,你會怎麽做?”

楚析一愣,被她這突然的一句問得摸不着頭腦,“私定終生?”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竟然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既然她已經是我的娘子,不管是出于情誼還是出于倫理,我都相信她不會做出與別的男子私定終生之事來,我相信她的人品。”他突然一改先前戲谑的神情,正色道:“我楚析認定的女人,我是不會給她機會和別的男子私定終生的。所以你這個問題,根本不成立。”

她在他眼裏看到了對她的信任和對自己的自信,那是一種對于自己掌控之物的了解和絕對的信任。董明珠雖然我行我素,行為不受人管束,其實在無形之中,她已經受到楚析的影響,一言一行都已經在楚析的掌控之中。

他看似任她來去,也任她打罵驅使,其實那只是對自己掌中之物的刻意放縱和寵溺。

小婉看了看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似是一切都了然于心。

楚析卻心裏一驚,她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回到廢園,宋揮便跑過來一把抓住小婉,急道:“小小姐,你去哪裏了?我好擔心你啊,還以為你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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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婉趕忙安慰他:“宋叔別怕,我只是出去有點事,這不是回來了嗎?”

宋揮和小婉待得久了,也已經習慣了看到谟楓跟在小婉身邊的樣子,此時見小婉一個人回來,便問道:“谟楓那小子呢?他怎麽沒跟在你身邊保護啊?萬一小小姐被人拐走了,我絕不會饒了他。”

一想到那個人,心裏的痛似是被人突然開了個閘,那顆受了驚的不安靈魂,似是失了歸處的孩子,在驚惶的世界裏橫沖直撞,沒有了歸屬,也沒有了安穩。

“他以後都不會跟在我身邊了。”

“啊,為什麽?”

如果她能夠知道确切原因,也許就不會這麽難過了。但她卻不能這麽給宋揮說。

“他去了邊關。”

“邊關?”宋揮用他那不是很清醒的腦袋想了想,随即點了點頭,贊許道:“去邊關好,男兒保家衛國,建功立業是好事,将來等他立了大功,得勝歸來,定會寶馬貂裘,踏着繁花,來迎娶于你。你只需在家等待,等着他回來便是。”

等待?

他,還會在意她的等待嗎?

不,她要等他回來,不管多久,她都會等着他回來。等他回來給他解釋,讓他知道,他對她的生命有多麽的重要。

等他。

等他。

等他……

“父親。”

夜色已濃,萬籁俱寂,威儀而冷傲的中年男子對窗而立,嘆息似的說道:“這京城許久沒有這麽靜過了!”

楚與裯行完禮後站直身體,看着自己的父親負手站于窗前,似是在看着濃濃夜色中的景色傷懷,顯得有些落寞。

他不知他那麽晚叫自己來有什麽事。父親從來都不是慈悲和善的人,也絕不會在大軍剛開拔的夜晚特意發出什麽憐惜的感慨來。

果然,他很快轉過身,看着自己的大兒子,淩厲的眼睛裏滿是審視。

“聽說你喜歡瑞王府的那個丫頭?”楚柏舟開門見山問道,似是不想繞什麽彎子。

楚與裯皺了皺眉。那日的演戲,趙永懷應該沒有和他說才對,為何他會這麽懷疑?

看出他眼中的遲疑,楚柏舟冷哼一聲道:“你不用想是誰告訴我的了,即使趙永懷不說,你以為我就不知道嗎?這太子府裏還沒有什麽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楚與裯不想此時想他是怎麽知道的,只欠身答道:“那日之事,兒子只是幫小婉姑娘一個忙。她并不喜歡趙永懷,但是父親已經下旨賜婚,她不好直接拒絕,我只好出此下策讓趙永懷自動退婚,并非有心欺瞞父親,還望父親明察。”

“哼,無非是個丫鬟,你看上誰我都不會管你,但是除了她。”

楚與裯心裏一閃念,這又是為何?

“為何是她就不行?”轉念想起第一次父親見到她時的情形,驚道:“難道父親你……”

楚柏舟擺了擺手,道:“我還沒到要對一個小丫頭出手的地步。只是這丫頭,不管你喜不喜歡,都不要和她過多來往,更不能對她産生任何情愫,也決不可娶她。”

似是心裏的隐秘被人戳破一般,當父親說道不能對她産生情愫的時候他心裏顫了一下,低下頭不再看他。只是當他說完,他卻又充滿了疑惑。

“兒子不明白,為何是她就不行?”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楚柏舟似是突然惱羞成怒。

楚與裯皺了皺眉。父親對他的管束并不算嚴,但是唯獨對婚姻之事甚是嚴格。黍藜也是這樣,難道他的終生幸福也要由他來掌控嗎?原本他并不是喜歡忤逆父親的性格,但是不知為什麽,此時他心裏充滿了隐隐的不忿。

“若兒子是真的喜歡她呢?父親也要阻止兒子娶她嗎?”

楚柏舟猛地看向自己的兒子,目光灼灼。

“你真的喜歡她?”

他注視着他的眼睛,抿嘴不答,但眼裏的倔強卻明顯是默認。

楚柏舟似是被他的神情徹底激怒了,拂過身邊的桌子,寬大的袖袍将桌上的白瓷琉璃杯拂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門外的隐衛似是被這聲響聲驚動了,發出一聲詢問。

楚柏舟才發現自己突然的失态,趕忙揮退隐衛,并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屋子,聽到他們的談話。

隐衛領命退下,楚柏舟負手來回跺了兩步,似是感到很煩躁,又像是在平複自己的心情,或者是在尋找合适的說辭。

楚與裯卻更加疑惑,父親為何突然會對自己喜歡一個丫鬟感到這麽憤怒?他自己不久前才剛剛納了一個丫鬟做小妾,并不是對這種事嚴苛之人。

“兒子不明白,還望父親解惑。”

楚柏舟似是很氣惱,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阻止,只能惱羞成怒道:“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我讓你娶誰你就得娶誰,讓你不娶誰你就不能娶。一個區區丫鬟而已,你現在還沒有立正妃,卻傾心于一個丫鬟,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別忘了你現在是皇長孫,多少雙眼睛看着你,別給你的父親抹黑。”

楚與裯寬大袖子裏的手緊緊捏成拳,父親的掌控欲是越來越強了,而且最近是越發的焦躁,似是擔心時刻會有什麽大事發生似的,而且對權利的欲望也越來越強,近乎到了癡迷的程度。

“父親,您雖然是太子,但是也不能随便掌控別人的情感吧?還是說,您只是把我們當做您登臨權利之巅的工具,所以一言一行,甚至連思想和感情都要受您掌控?兒子不明白,您已經是太子了,您還在擔憂什麽?”

楚柏舟不可置信地轉過身看着自己的長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敢如此質疑自己,滔天的怒氣在他胸中積壓着,但他卻生生地将他壓了下去,看着姿态恭敬但神情卻異常堅定的兒子,他笑了笑。

“你以為當上太子就高枕無憂了嗎?這麽多年,有多少人盯着我的一言一行,等着看我出錯。就連那個位置上的人,也在虎視眈眈地看着我。那麽多年了,他還在考驗我,不信任我。若不是我拉攏一批大臣支持我,恐怕他早就将這個太子之位易主,交給別的兒子了。”他坐了下來,緩緩道:“現在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父親在擔心什麽?”

被自己的兒子突然這樣問道,楚柏舟一時語塞,知道自己太過小心,恐怕已經引起了他的懷疑。

“我擔心什麽?我擔心你們不成器,個個都在外面闖禍,讓我授人以柄。”

“所以您才要将我們牢牢掌控在您的手中,就連我們的婚姻和感情……”

“沒錯。”楚柏舟撫了撫額頭,似是累及了,他急需要馬上結束這場讓人趕到煩躁的對話,即使這場對話從一開始就是由他引起的。

“恐怕不止這樣吧?”

他猛地擡頭,看着自己的兒子,怒道:“你怎敢如此和你的父親說話?”

楚與裯行了個禮,态度恭敬,但還是沒有停下來,繼續道:“父親如此害怕我娶小婉,是否因為小婉和您的太子之位有關?”

楚柏舟猛地站起來,吼道:“荒唐。”

楚與裯緊緊盯着自己的父親。他知道,他一定有事情瞞着他,而這件事,一定與小婉有關。不知怎地,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很多秘密,作為太子,有秘密是正常的,沒有秘密才不正常,所以通常他都不會過問,也不會打聽。但是這一次,他卻很想知道。他想知道小婉到底和他有什麽關聯,為什麽他如此在意一個王府的丫鬟,甚至……不惜派人刺殺,最後又放棄了刺殺,還出言要幫她。

他的父親,到底和小婉有什麽關系,他又隐藏了什麽秘密,這次他不得不去知道。

“我不讓你娶她,不是因為她和我的太子之位有關,而是因為……她是你的親妹妹。”

似是不想再和他争辯什麽,太子最終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我寫得不好,但是看到收藏嘩嘩的掉,心裏還是很難過的。

可愛善良的小天使們,就算不喜歡,也讓它放在你的收藏夾裏,不要取消收藏好麽?

畢竟,看到收藏掉了,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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