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誰是誰

當你在最美好的年華裏，還沒來得及實現你最深切的夢想，還沒來得及享受肆意的人生，還沒來得及去看心裏最想看的風景，你就突然得知，你的生命已經過去了一半，你遙遠的未來已經被預定，你會怎麽樣呢？

“我不知道別人會怎樣，但是我的話，就用我的餘生，去肆意的享受生命吧。”

就好像原本無形的束縛都消散，俗世的觀念崩塌，綁縛着一個人前往正途的框架分崩離析，一瞬之間，再也沒有什麽規則攔在四方，一種自由的、能夠在人間肆無忌憚的感覺油然而生。

“peng”的一聲，舊世界崩潰了。

當年節過去，該上班的去上班，該上學的去上學，家裏迅速的空了，短暫的熱鬧都散去，回複了一貫的安靜。

陳欣如慢慢地在房子裏的每一處走過，看過。她收拾了一些東西，舍棄了一些東西，最後她站在陽臺，跟她的植物們告別。

背上小挎包，她踏上了離開的路。

在深夜開往沿海X市的列車上，她給老爸發了條信息告知她的行蹤，然後握着手機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靜，對于前路同樣前所未有的的清晰，她非常清楚自己未來要做什麽。

從前絕對不會想的事情，如今做起來，毫無負擔。

我變化真大啊。她想。

她體會到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變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從微微掀開的眼縫裏，她看到與凡人眼中截然不同的世界。擡手拍拍肩膀，捏死一個爬上來的瞌睡蟲，她冷漠的想：下車後是先去搶銀行呢？還是先找房子住下？

開玩笑的！

再怎麽三觀盡毀，她也不會淪落到去搶劫的地步。

只是接受了自己身上發生的非人的變化，她失去了許多的作為人時的東西。

第二天淩晨五點多，列車抵達車站後，陳欣如随着人流下了車，出了站，她站在出站口看着大大的車站，用她恢複了巅峰的視力找到指示牌，分辨了路線後，往地鐵進站口去。

然而今天的好運似乎用完了——雖然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種東西。

在車站大門口，她被攔住了。

周圍的人依舊出入自由，只有她看到門口的打鬥，一個紅眼厲鬼和一個古裝女鬼，正撕扯在一起，拳打腳踢扯頭發撩陰腿仿佛對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陳欣如冷漠的站在不遠處，看着前面被擋住的去路，心中抓兩個鬼侍的想法蠢蠢欲動。

鬼侍？她腦海裏冒出來這個想法：那是什麽鬼？然而下一刻她就把它丢開了。管它是什麽呢，反正自從她身上發生一些非人變化後，有時候總會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她現在已經不去追根究底了。

等了有十幾分鐘，手腕上的表時針正漸漸指向六，陳欣如有點不耐煩的動動腳。

這時周圍空無一人，除了大廳裏冰冷靜默的燈光，就只有門外傳來的川流不息的車流聲。

她瞄了兩眼周圍，一只手伸在挎包裏，快步的走過去照着兩只鬼的頭就是一鬼一板磚。嗯…板磚哪來的？[聳肩]剛從挎包裏拿出來的。

陳欣如頂着手上的板磚看了兩眼，面無表情地把它塞進了‘挎包’裏，慢悠悠的走上前一手拎起一只鬼，腦袋裏有似是而非的畫面閃過，她捕捉到一副‘一個女人執劍殺鬼’的畫面。她冷漠的掠過它，放空大腦準備捕捉自己想要的。

過了會兒，她低頭，将兩只鬼拎到額前，嘴裏吐出聽得到又似乎聽不到的咒語，兩只鬼在她手上化成珠子，一只纏到她的尾戒上，一只滾進了腕表裏。

拍拍手，她往不遠處的大門走去。

當陳欣如躺在酒店床上陷入夢鄉的時候，她的床前突現一個全身裹在白色當中的‘人’。

這一幕何其相似，只是上一回陳欣如弱小又懦弱，而現在……

“開始覺醒了……”白無常面具後的眼睛愉悅的眯起。

從窗簾透進來的天光将房間映照得不那麽黑暗，因此當一團比它更黑暗的影子出現的時候，顯得如此打眼。

黑無常與白無常并排站在床前，相距不足兩尺。

黑無常問：“是她？”

白無常聲音裏充滿了愉悅的情緒，回答說：“嗯。”

“難怪……你先後處理了兩個勾魂使，都是為了她？”黑無常淡淡的問。

白無常專注的看着睡着的人，漫不經心的說：“玩忽職守，不尊上令，這種貨色，不處理掉難道還留着？”

黑無常在陰影裏長長的出了口氣。他說：“你真的要召她入地府供職？她未必會感激你。”

“好歹曾經是同門……再說了，她本來可以成仙的，可是最後……”白無常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黑無常的表情在面具後看不清楚，他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說：“那也是她自己選擇的。明明可以位列仙班，偏要拿功德去給別人抵罪，天知道她腦子是不是抽了。”雖然努力讓聲音無起伏，可是仍舊忍不住露出了譏诮的情緒，黑無常默念清心經，平心靜氣。

白無常好似沒聽到他話語中的譏諷，他聲音有點兒飄忽的說：“不知道覺醒後，她會不會後悔……應該會吧，你散盡功德自毀前程也要救的人，如今與碧雲仙雙宿雙飛伉俪情深，過得多幸福呢！你如果回來了，會後悔的吧……”

會後悔嗎？

陳欣如沒辦法給出答案，因為她不是當事人。就算遙遠的記憶從前塵中蘇醒，在她的夢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終究不是那個人，沒辦法感同身受。

“轉世之後，我不是你。”

所以，她沒辦法就別人的事情給出結論，因為她不是她，沒資格為當事人說後不後悔。

看着前世的記憶仿佛是不甘心地消散去，她冷漠的想：好煩哦。總是有莫名其妙的記憶跑出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