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雙魂06

父母尚在，兄長愛護, 這樣的家庭構成說不定就是李尋歡的夢寐以求。若是一下将他從美夢中拽出來, 會不會太殘忍？

可不這樣做, 一味地沉浸在過去，走不出去豈不是最大的悲哀。

靜默片刻, 蕭明晟慢慢地道：“我今天中午就到了太原。”

“真的？”李尋歡眼睛一亮，頓時就将方才被掐臉的事情抛之腦後。他小小地歡呼一聲，然後抓住了蕭明晟的手, 道：“你什麽時候過來找我？或者, 你告訴我, 你現在住在哪裏，我去找你啊。”

李尋歡的态度讓蕭明晟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蕭明晟嘆了口氣, 将李尋歡拉到床邊坐好, 道：“接下來我跟你說的事情, 你一定要保持冷靜。”

李尋歡被蕭明晟的态度弄得發懵, 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蕭明晟慢慢地報出了一個地址，李尋歡瞪大了眼睛, 道：“這裏是我……”還沒等李尋歡說完, 蕭明晟就截口道：“這是我今日入住的宅子, 已經過戶了。”

李尋歡：“……哈？”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迷茫地道：“過戶？”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蕭明晟一狠心，不再試探，直接道：“我派去查過, 太原知府不姓李，姓夏。太原也沒有李園，你說的李園所在是一個荒廢了多年的舊宅，這一次恰好被老紀，也就是這次我派來太原置辦房産的人買了下來。”

李尋歡瞪大了眼睛，蕭明晟的話，每一個字他都知道，但合在一起，他、他怎麽就不明白什麽意思呢。

蕭明晟擡手摸了摸李尋歡的臉頰，柔軟，溫熱，誰能想到這個漂亮崽可能死去很久了呢。他瞧着那麽合眼緣的同伴啊，他也舍不得的。

“不可能！”李尋歡差點跳起來，“李家詩書傳家，上數七代李家子孫皆住在這太原李園，怎麽可能荒廢許久。我爹科舉入仕，得陛下欽點探花，如今是太原知府，他怎麽會姓夏。”

蕭明晟嚴肅臉，将老紀告知他的宅邸資料連同太原知府家事情況一一說出來，有理有據。

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都覺得對方的世界有問題，直到蕭明晟想起任昉所著《述異記》中爛柯人的記載。

蕭明晟忽然覺得口中發幹，好半晌，他道：“嗯……你這邊的年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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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尋歡毫不猶豫地道：“景泰四年。”

“景泰？”蕭明晟皺緊了眉，他飛快地捋了一遍腦中的史書，沒有能對上號的，道：“我這邊是治平二年。”頓了一下，補充道：“宋王朝。”

李尋歡正歪着頭覺得治平年號有點耳熟的時候，一聽是“宋王朝”，頓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脫口道：“那不是三百多年前的朝代嗎？”

蕭明晟：“！！！”

蕭明晟和李尋歡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起身，悄摸摸地出了院子，往李泊顯的書房去了。

兩人搬過凳子，在書架上翻到了宋史，連同明景泰年間之前的史書。

這些史書無疑給蕭明晟一大強力打擊。

合着不是誰的世界有問題，而是他在不經意間跟後世三百多年後的人有了交集啊。

這些史料對于蕭明晟的年代可謂是大殺器，只可惜，蕭明晟是富貴閑人……可是，算算時間，再有六十二年便是靖康之難，在位的皇帝都要被俘，大半山河更是淪為金國鐵蹄之下。

而會極大影響到蕭明晟富貴閑人生活質量的是，宋欽宗趙恒會下诏将包括太原在內的重鎮交給金人，之後八十餘年裏，太原會遭到異族的肆虐。太原百姓的日子過不好，他這富貴閑人的日子能好嗎！

他倒是能夠搬家，遠離太原，可憑什麽他要為那群異族讓路！

蕭明晟的臉不禁黑了黑，一旁的李尋歡擡手拍了拍蕭明晟的肩膀，以示安慰。

蕭明晟依舊一臉深沉。

李尋歡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阿晟，你在想什麽？”

蕭明晟陰測測地一笑，道：“我在想，要不要提前造個反，反正沒幾年他們也要完。”

李尋歡：“……別的吧。”父親是朝廷命官，頗有些忠君思想的李尋歡猶豫地道，“這些多不好。”

蕭明晟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想将時間浪費在造反和當皇帝上，再說吧，反正還有六十年的時間。”

與其考慮這個，不如想想怎樣将李尋歡徹底拽到他這邊的世界來。

蕭明晟若有所思。

***

蕭明晟在太原安頓好的第三日，無争山莊遞了名帖。

蕭園管事被無争山莊的名頭吓了一跳，雖說他們不混江湖，但似無争山莊這樣的太原勢力還是有所耳聞的，連忙通知了蕭明晟。

蕭明晟拿過名帖，原是無争山莊的主人原東園想要在三日後上門一敘。

這擺出來的态度十分有禮，走的是世家會面的禮節，蕭明晟也就答應了。

等到三日後原東園親自上門，還帶着不少上了年頭的名貴藥材時，蕭明晟這才知道，那晚客棧中，他和李尋歡救下的孩子竟是無争山莊的少莊主原随雲，此番原東園是專程上門道謝的。

蕭明晟沒有什麽壓力地收下了這些藥材。

真正聰明的江湖人是不會以年齡與外表來判斷一個人，雖然蕭明晟瞧着也就是個小少年，但原東園拿出來的态度是對待一方主人的，這頓時就讓蕭明晟覺得原東園很上道，看他也很順眼。

在太原，與無争山莊交好絕對是有利的，蕭明晟名下的鋪子在太原開展的十分順利，就是官府方面都給了三分便利。

蕭園順順當當地搭上了無争山莊這條大船，等原随雲都跑來蕭園做客，被蕭明晟扔到後院跟南宮兄弟倆在一處的時候，正過着苦逼而艱難幼兒生活的前妙僧無花·現南宮軒都驚呆了。

誰？

原随雲？！

雖然南宮軒聽說他們要搬去太原的時候，他還想着會不會跟無争山莊有上交集，但這才幾天，他那位不走尋常路的兄長竟連無争山莊的少莊主都帶回家了？

尤其原随雲并非表面那般光風霁月，這位可是他都十分忌憚的……蝙蝠……公子……

南宮軒默默瞅着小男孩戳向自己臉蛋的手，嘴角抽了抽，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拍開。

好吧，不管未來蝙蝠公子有多赫赫的名聲，他現在只是一個三歲的小鬼，哼，三歲。

南宮軒爬過身體，背對着一臉好奇盯着自己的原随雲，默默回想上一輩子的情報。

蝙蝠公子的那一部分是秘密，但與無争山莊的少莊主原随雲相關的事情卻是江湖皆知——

毋庸置疑的天才，讓人惋惜的天才。

因為他是一個瞎子。

三歲一場大病，奪去了原随雲的眼睛。至此之後，無論他表現得多麽出色，所有人都會在贊嘆之後惋惜他瞎子的身份。久而久之，光風霁月的少莊主就多了蝙蝠公子這一層身份，在海外建造了蝙蝠島，成立了江湖人聞之色變的銷金窟。

南宮軒會知道這個，是因為他也曾去過那銷金窟，賣過他當初從神水宮偷來的天一神水。

蝙蝠島是一個能夠讓人肆意釋放內心黑暗，忍不住沉淪，越陷越深的地方。幾乎是只要去過一次就很難擺脫，就像是母親用來控制手下的那些莺粟花。只不過一個靠的是對人心的侵蝕，一個是以藥物來控制。

沒有人說話的時候會避諱一個才一歲多的孩子，南宮軒自然而然地聽了蕭園下人的牆角，旋即震驚地發現，他這輩子的兄長之所以跟無争山莊有上了牽連，是因為在車隊停在祁縣一家客棧的晚上，他出手救下了被賊人擄劫的原随雲。

合理推測，致使原随雲一場大病的根源是這一次的綁架，人現在提前救下來的，那場導致原随雲失明的大病就這樣跨過，那原随雲豈不是不會再失明？

不會失明的原随雲會不會成為蝙蝠公子他不知道，但他清楚的是，未來二十年裏，待得原随雲長成，他必然是這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之一，鑒于上輩子他失明狀态下還修成了諸多絕技，武學資質之高，南宮軒生平僅見。

正暗自感慨未來又發生了一項改變時，南宮軒敏銳地感覺到了臀部的異樣。他霍地轉過頭，葡萄似的大眼睛近乎不敢置信地瞪視着身後的原随雲。而原随雲正若無其事地收回剛戳了一下南宮軒屁股的手指，見南宮軒瞪圓了眼睛看過來，原随雲讪讪一笑，還不忘評價道：“弟弟的屁股上好多肉。”

弟弟的屁股上好多肉……

屁股……

好多肉……

“嗚哇——！！！”

一聲震天的嚎叫聲自房中響起，嘹亮的響聲幾乎掀翻了屋頂。

小原随雲顯然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被南宮軒這麽一嚎，吓得直接從床上翻下去，好在一旁有乳母在，連忙扶住了無争山莊的小公子。

不好意思，他還小，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南宮軒這般想着，更加賣力地嚎了起來。而一旁的南宮靈被同胞兄長這麽一嚎，頓時跟着呼應起來，開始大哭起來。

原随雲幾乎是逃出了南宮兄弟所在的後院，從此他對孩童這類生物避而遠之，未嘗不是今日他們兄弟倆的功勞。

蕭明晟人在前庭，後院南宮軒那一嗓子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嘴角微抽，就說他是不是一個取名大家！

什麽南宮軒，有蕭別豪這個名字貼切恰當嗎？

他這二弟從來幹打雷不下雨，偏生一嚎，老三就跟着大哭起來，老二欠缺的那點眼淚都被他補了過來，蕭明晟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說真的，官府真該給他頒一個大宋最佳兄長的牌匾，他帶着兩個熊弟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好在他有錢，好在他雇得起人照顧他們。

慢慢地吐出一口氣，蕭明晟一臉淡定地看向一旁的兩人，道：“兩位的來意我已經知曉，說句實話，蕭某連夜帶着兩個弟弟來到這太原府，就是為了避開家父的安排。”蕭明晟的态度十分誠懇，“天峰大師，你佛法高深，當世聖僧，只是蕭某實在對青燈古佛不感興趣，也不想舍了這滿頭的煩惱絲。”

蕭明晟對面那個須眉潔白的藍衣僧人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小施主有慧根，可惜與佛無緣。”

蕭明晟滿意點頭，複又看向另一個身形高大，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道：“任幫主，你的來意我也清楚，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父親找你比武的時候已經受了內傷，臨終前他将小軒和小靈托付給你也算是一番拳拳慈父之心……”勉強算是，私心終究太多，只是蕭明晟不好多說什麽。

頓了一下，蕭明晟繼續道：“你是當世英雄人物，小軒和小靈跟着你生活自不會埋沒。”

蕭明晟恰當的恭維讓任慈微微漲紅了臉，他連連擺手，道：“小公子說笑了，任某只是一個粗人，當不得你口中的英雄人物。”

“任幫主過謙啦。”在天楓十四郎告知蕭明晟自己的打算時，蕭明晟雖不願按着他安排的路子走，但也派人搜集了一些任慈和天峰大師的資料。

不得不說，無怪天楓十四郎會盯上他們兩個碰瓷，無論是本身威望、身後勢力以及本身武功，這兩位都是當世翹楚。若得他們教導，再順利繼承他們手中勢力，他們兄弟便能夠掌控了大半個中原武林。

這些江湖勢力最終是沖着誰去的，蕭明晟心知肚明，并沒有縱着那位的打算。

“只是，小軒和小靈年紀還小，還沒有定性，無論是拜師習武還是其他，我覺得都得看他們自己的意思，你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才幾天，怎麽過去進程就不一樣了#

#我勒個去，原随雲，你的爪子往哪裏放，合着不知道我蕭別豪的實力是不是#

#反正我還小，這臉可以暫時不要#

#豎起你們的耳朵都給我聽好了：嗚哇哇——#

#原随雲：救命！#

***

莺粟=罂粟，宋朝的詩詞提起這花的時候都用莺粟，應該是這個時期用名就是莺粟。

有關朝代：李尋歡是明朝人，應該沒跑。但楚留香傳奇發生的年代沒有明确标注，這裏就私設成北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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