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雙魂09

李泊顯不曾說出去招恨的是，他其實對戶部尚書的位置并沒有多大顯擺, 反而當年探花之事才是他的心結。

在蕭明晟的指示下, 李尋歡去找了李恒文, 很認真地确認了一下李恒文的看法。果然，比起簡在帝心, 蹭蹭升官如他們爹，李泊顯明顯對狀元之位更感興趣。

蕭明晟一臉深沉，道：“我有辦法。”

殿試後, 李恒文果然高中狀元, 興奮得李恒文一把抱住了李尋歡, 用力地揉搓着他的頭發。

這事兒說來也是取巧，蕭明晟指點李尋歡配了藥, 讓李恒文塗在臉上頸部等會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上, 又讓他趁着殿試前的日子外出跟同窗踏春放松自己。一來二去, 李恒文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就被“曬”黑了。

這人一黑, 十分的顏值能一下子掉到五分去，好好的一位風流俊逸的郎君就在幾位好友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的目光中變成了糙漢……好吧, 就是那種五官沒變, 就是黑了點的美男子。

十分不符合時下的審美。

于是, 在殿試上, 李恒文的文章被一衆考官視作頭名後, 皇帝并沒有因為李恒文的外表而将其改為探花，反而成全了他三元及第的美名。

倒是有大臣故意在朝堂上提起李恒文乃是李泊顯的長子，當年的探花郎可謂是俊美逼人, 李家大郎原本在外也頗有美名，若是得了探花，父子雙探花是美名什麽的……

李恒文面色不變，心裏卻狠狠地記了那個大臣一筆。

皇帝沒同意。

這人要是俊美好看，從狀元變成探花還能說是美談。但人若是平平無奇……好吧，李恒文仔細瞧瞧，這五官其實很周正，就是黑得太過了，皇帝着實欣賞不來。長成這樣點探花，這就不是美談，而是挑事了。

李泊顯和李恒文心滿意足。

其實，李恒文塗藥算是欺君，但蕭明晟的藥好，沒什麽藥味，無論哪家醫生來看都會說李恒文是不小心曬黑了。多多避避陽光，說不定能捂回來。

李恒文用了半年時間将自己的臉“捂”回了原本的白色，雖然升官慢了點，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長子圓了自己當初的夢想，李泊顯對于小兒子更加放任了。只不過，在發現小兒子平日裏雜七雜八地學着，竟然學得也很不錯，索性就讓他也下一回場。

李尋歡倒是沒像他哥那樣連中兩元，但每次考試都是前頭的位置，亦是十分出色。眼見着殿試時間就在眼前，這一次換魂到大明朝的蕭明晟提起當年舊事，那意思，要不要也化化妝，說不定也能夠中個狀元。

李尋歡拒絕了。

狀元也好，探花也好，他其實都不那麽在意，他會下場也不過是試試自己的水平，玩玩的心思比較重，只沒想到，雖然不及他哥三元及第的勢頭，竟然也挺順利。

這樣的話要是被一生苦讀無緣高中的學子們聽到，非得怄死不可。

蕭明晟靠在李尋歡身邊，陪着他欣賞夜月美景，為明日的殿試做準備。

李尋歡表示，指望一夜之間學識大增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如保持一個好心情，明日上殿的時候不緊張。

反正蕭明晟是半點沒看出李尋歡哪裏緊張來着。

蕭明晟望着身邊李尋歡，含笑多情的眼眸還有微翹的唇角，心中忽然輕輕一動。

“阿晟，你為什麽這麽看我？”李尋歡被蕭明晟的目光看得有些懵，他擡手摸了摸臉，“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蕭明晟忽地一笑，擡手摸了一把李尋歡的臉，一本正經地道：“現在沒有了。”

“……哦。”李尋歡眨了眨眼睛，忍住摸臉的沖動，他剛想說什麽，他的眼睛倏然瞪大，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物一般，脫口道：“阿晟！”

蕭明晟不明所以地看向李尋歡，在李尋歡瞪大的眼眸中，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體正在虛化，這跟蕭明晟亦或是李尋歡任何一次回歸自己世界的情況都不同。

看上去……看上去，蕭明晟就要消失了一般。

蕭明晟眉頭緊蹙，他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聲音卻并未如以往那般傳遞到李尋歡的耳中。但看着他的口型，似乎是在喚“敏之”。

李尋歡心裏一慌，連忙伸手抓住了蕭明晟的手，只這一次，他抓了個空。

“阿晟！”

李尋歡失聲驚呼，手指徒勞地抓握着，卻只抓到了一團并不存在的空氣。

蕭明晟消失在了李尋歡的眼前，無論是時間還是方式，都別于以往。

李尋歡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

院外的下人聽到了李尋歡的驚呼，連忙奔至院中，急切道：“二少爺，您——”

他們陡然閉上了嘴，因為他們看到，從來溫和潇灑，眉眼帶笑的二少爺紅着眼眶，半跪在院中。

***

與此同時，宋元豐四年，太原蕭園，正院之中，躺在床上的蕭明晟倏然睜開了眼睛。

李尋歡霎時紅起來的眼眶尤落在蕭明晟的眼中，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怒火直竄，而在回歸身體的那一刻，蕭明晟亦隐約察覺到自己突然回歸身體的原因。

蕭明晟的目光冰冷，随手扯下一旁挂着的外袍披上，閃身出了裏屋。

蕭園家大業大，縱是跟無争山莊、丐幫、少林等勢力有不淺的交情，依舊有人想要铤而走險，欲從蕭園這個天下第一富商的口袋掏出點什麽，君不見無争山莊的少莊主幼年時還被賊人綁架過。

蕭明晟自認良民，對有事沒事處決一兩個賊人以儆效尤不感興趣，索性在蕭園外牆處布置上親自設計的連環機關，那些個小賊往往在外牆處就撲了街。有段時間裏，蕭園的護院見天将被機關陷阱所傷的賊人往太原府衙送去，那些人中不乏殺人越貨的大盜，借着官府的手也算是以儆效尤了。

當然，倒黴催死在機關陷阱下的賊人，蕭明晟拒不負責。

一兩個僥幸逃脫的，亦不必蕭明晟派人追捕，無争山莊和丐幫就幫着将人逮到，扔去了府衙的大牢中。明眼人都知道蕭園背靠江湖大勢力，有錢，朝中還有人，可謂是黑白通吃，再想打蕭園主意的人就得先掂量掂量。

于是，功夫弱的家夥不敢觸蕭園的黴頭，功夫高的江湖地位也高，自然不屑搞這些雞鳴狗盜的伎倆。蕭明晟安安穩穩地做他的富貴閑人，別說武功，就連醫術都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人才知曉。

只是，機關陷阱防得住一般的武者，卻防不住真正的高手。

比如今晚不請自來溜進他蕭園的家夥！

蕭明晟本因少年奇遇而得了一甲子的內力，又有天生镌刻在腦海中的絕世秘籍，他十四年前能夠在石琦手下不落敗象，如今身體長成，能夠肆意催動內力，實力自是遠勝以往。

如此實力，即使蕭明晟入睡後，內力便會自行鋪開氣場，将整個蕭園納入自己的感知範圍。武功只是普通的人進入這個範圍并不會驚動蕭明晟，但武功超出一定等級的人進入後，便會驚醒蕭明晟。

這恐怕便是蕭明晟的靈魂被拽回身體的原因。

潛入蕭園中的人，輕易避開了外牆處布置的機關陷阱，是個高手。

但是，這是一個蕭明晟一點也不歡迎的高手！

一想到自己突然消失時，李尋歡陡然失去了血色的臉，蕭明晟心中的怒火越發熾盛。

披上了外袍之後，蕭明晟足尖輕點，身如鬼魅一般，轉眼就找到了感知範圍中那個不請自來的小蟲子。

那個被蕭明晟視作小蟲子的是一個不請自入卻連基本夜行僞裝都沒有的青年。明亮的月光下，青年一襲藍色錦袍，玉冠束發，瞧着不像是夜半潛入他人宅邸的賊人，倒像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若非他踩着的是蕭明晟家裏的房頂，蕭明晟看對面人的氣度幾乎以為這是他自己家中。

蕭明晟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閃身出現在青年面前的時候，藍衣青年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浮起了詫異的情緒。

蕭明晟懶得理會對方的震驚，擡手就是一掌。

藍衣青年就像是一只靈活的鹞子，足尖一點，身體飄然飛至半空之中。空氣中就像是有着無形的階梯一般，容這人在空中肆意行走飛掠。

但論輕功，蕭明晟絕不亞于對方。

外放的真氣在半空中幾乎凝成了墨雕的虛影，蕭明晟轉瞬即至，擡手直指藍衣青年的胸口大穴。

蕭明晟一般不殺人，但将人打個半死再扔去官府衙門……這個可以有！

引以為傲的輕功在蕭明晟面前占不到半點優勢，天賦與傳承帶來的高明武功卻不足以讓自己脫身，甚至于不得不保持高度緊張的狀态，因為稍不留神就會被蕭明晟的指風擊中，體內經脈中中流淌着的內力便會跟着大亂。

藍衣青年從未見過如此功夫，也未曾想到，一直以有眼光擅用人著名的蕭園主人竟是一位罕見的高手。

一時間，藍衣青年不免有些見獵心喜。然而，這點欣喜轉眼就被蕭明晟看不出門路卻專攻人體內經脈的招式弄得頭疼起來。

藍衣青年一掌擊出，趁此功夫足尖一點，身體飄然後去，口中道：“今日冒昧，看來某只能來日再來拜——”

話還沒有說完，藍衣青年眼瞳緊縮，因為他看到蕭明晟本就與他不相上下的輕功竟變得更加鬼魅快速起來，幾乎是一瞬間閃在了他的面前，擡手便是一掌，直接印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藍衣青年悶哼一聲，沒有繼續纏鬥，而是借着這一掌的力道腳下施力，只聽得“咔嚓”一聲，他腳下的一片青瓦變成了碎片，而他轉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蕭明晟站在房頂上，夜風獵獵，鼓動着蕭明晟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袍。他輕輕地哼了一聲，似是自語一般道：“盜帥……”

不管南宮軒對楚留香平淡敘述中透着多少欣賞忌憚的意味，他果然不喜歡這種不請自來，還明顯盯上他家裏東西的家夥。

尤其還擾了他和敏之相處的時間。

蕭明晟目光淡淡，翩然下了屋頂，回自己卧室去了。

他再試試，看入夢後能不能到三百多年後去。他家敏之見他消失，一定急壞了。

***

正如蕭明晟所推斷的，近些年來聲名鵲起的盜帥楚留香不請自來，正是盯上了他家的東西。

蕭明晟翻來覆去了一晚上也沒能回到李尋歡那邊，白日裏什麽好心情都沒有了，他現在滿心都在擔憂這一次的強行回歸會影響到兩邊原本還算穩定的聯系，對楚留香昨晚的不請自來越發不滿起來，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最後那一擊下手輕了。

最後那一下，他不該用浮花浪蕊，而是蘭摧玉折的。

蕭明晟在房間裏深呼吸。

而正堂那邊，蕭園管事卻發現了一封留在堂上桌案上的藍色短箋，沁着郁金香的香氣，上面有如行雲流水般寫着一行字——

“聞君有青玉之山，囊山水之秀景，兼亭臺之精巧，不禁心生向往。”管事慢慢地念出短箋上的句子，微微眯起了眼，眼中浮現出的震怒之意，一字一句道：“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呵，好，好一個膽敢将主意打上了蕭園的惡賊！”

管事出離得憤怒了，憤怒之餘，他還有心虛。

因為東家從來只掌控大局，似管理蕭園這等小事，都交到了身為管事的他手上。他一直覺得自己做得不錯，盡心盡力，現在，這一封堂而皇之要盜取東家私藏“青玉山水”的短箋卻出現在了蕭園正堂的桌子上。

這是挑釁！

蕭園管事的面皮抽動着，只覺得臉皮陣陣疼痛，怒火直竄。

作者有話要說：#身為一個小偷，你的武功為神馬要這麽好#

#高手之間，你這是在挑事#

#丫的盜帥，你在侮辱我身為管家的職業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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