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當年的事

醫院, 急救室外，薛月賢愣愣的坐在座椅上發呆, 她沒想到白也竟然如此剛烈, 不惜求死來保護清白。

如果小也真的出了什麽事，她……她該如何面對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林郁清等人姍姍來遲。

“月賢，小也怎麽樣？”方怡焦急詢問。

“不知道……還在搶救……”

薛月賢話音才落, 林郁清擡手一巴掌抽在她臉上，清脆響亮。

薛月賢擡頭怒視着林郁清，“我不知道她是……”

“就算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如此玩弄一個花季少女，毀人清白, 你的良心呢？”林郁清真是氣到渾身發抖,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 薛月賢能幹出這種荒唐事！

“那你呢，害得我表姐自殺, 又假模假樣的收養她的女兒, 你又安的是什麽心？”

“月賢你別說了, 這裏面肯定是有誤會的！”

“什麽誤會？我也想聽聽她的解釋。”路晴也開口，剛才找小也的時候她一直跟着方怡, 無意間也得知了白也的身份，驚喜之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別跟着添亂了！”

正争執着, 急救室的門開了。

“大夫, 人怎麽樣？”

“沒事, 還好沒有撞到要害，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看着被推出來，躺在病床上，俏臉發白，額頭上還貼着一塊紗布的小也，林郁清心裏仿佛堵了一塊大石頭，壓的她難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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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個星期，小也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形容消瘦，虛弱的躺在這裏，她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己卻沒有陪在她的身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被薛月賢侵犯，自己真的是，太沒用了。

進了病房，林郁清看了夏小梓一眼，後者了然點頭，等小也和林郁清進了病房，便把一衆人攔在了外間。

“你們想知道什麽我告訴你們，先讓小也好好休息吧。”

病房裏，林郁清坐在床邊，摸了摸小也的臉頰，心中一陣抽痛。

從被子裏攥着小也的手，卻感覺有點不對勁，小家夥的兩只手緊緊地攥着拳，怎麽掰都掰不開，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緊緊攥着兩只被抽打的腫成饅頭的小手，死活也不松開。

林郁清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着，“小也，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又來晚了。”

林郁清俯了俯身子，用自己

己的額頭抵着小也的手背，閉着眼睛，将難以抑制的酸澀感壓了壓，不自覺的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小也時的樣子。

……

那天，是她第一次見到小白也，瘦瘦小小的，身上都沒有二兩肉，嘴唇都開裂了，身上髒兮兮的，臉頰紅腫着，額頭還烙着一道血痂。林郁清不是什麽善于表露情緒的人，可當她見到孩子的時候，難以抑制的哽咽了。

白也的眼睛很像欣然，黑亮黑亮的，清澈又幹淨。

她被夏小梓抱上車之後，那一雙大眼睛便一轉不轉的看着林郁清。

夏小梓拿出一張紙遞給林郁清，白也看見了，本能的把兩只手背在身後，這一段時間，她無數次的見過這張紙，也因此吃盡了苦頭。

林郁清把紙放在一旁，擡手摟着她那小小的身子，往自己懷裏拽了拽，把她的小腦袋貼在自己心口，輕柔的安撫着。

“小也，我是你媽媽的朋友，是來接你回家的。”

小家夥身子一抖，“回……家？”怯生生的看向林郁清。

“對，回家。”

小家夥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我沒有家了。”

林郁清深吸一口氣，心裏像堵着一塊大石頭一樣，拍了拍小家夥，讓她直起身子，抓着她的小手攥在手裏，卻見小家夥猛地一蹙眉。

林郁清忙松開手，借着車內的燈光看了一眼，才發現這手背上腫的像個小饅頭一樣，還能清晰的看見指痕，顯然是剛剛被人打的。林郁清一口惡氣堵在胸口，這麽小的孩子，顧欣媛再怎麽樣也是她的親小姨，怎麽下得去手！

“是不是很痛？”林郁清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輕輕的吹了吹。

夏小梓适時的遞來一杯溫水，喂小白也喝下。

“小也，以後就要委屈你跟我一起生活了，我這個人，不太會照顧小孩子，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見怪。摁完這個手印，我就帶你回家，好嗎？”林郁清柔聲跟她打着商量。

小家夥皺着眉頭沉思了一會，緩緩伸出右手，張開了顧欣媛無論怎麽掰都掰不開的手。

林郁清忙拿出印泥，塗在她的食指上，還不等摁下。

“阿姨。”

“嗯？”林郁清擡頭看向白也，小家夥的眼睛裏竟然隐隐閃着淚花，擠出了一絲很勉強的笑容。

“你是騙我的吧？”

“什麽？”林郁清一愣。

“我媽媽說，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了。”

林郁清啞然，還不等開口……

“我知道，摁上去之後，你會得到很多很多的錢，然後，會把我送到孤兒院去，讓壞心眼的院長和小朋友欺負我……”小白也抿了抿嘴，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流下來。這都是她在那間小黑屋裏，聽到外面的小姨說的話，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摁下這個手印。

林郁清張了張嘴，她想跟小家夥好好解釋一下，可不等她說話，小家夥卻一臉莊重的，把自己的手指，摁在了紙頁上。

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白也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好了。”

林郁清心口一陣抽痛，摸着白也的小腦袋，“既然懷疑我，為什麽還要妥協？”

“因為你……抱了我……除了媽媽，沒有人抱過我了。”

看着白也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林郁清錯開了目光，把紙遞給夏小梓，而後把白也放在後座，自己則是面沖着窗外，壓制着奪眶而出的眼淚。

夏小梓回來後，車子便發動了，小白也一直低着頭，乖巧的坐着，似乎是在等待着命運對她的最終判決一樣。

車子一路開出了鬧市，越走越荒涼，小家夥看了看窗外，怕了，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自己擡手擦了擦，把一聲聲的抽噎壓在了嗓子眼。

林郁清平複的差不多了，才發現旁邊的小家夥情緒似乎有點崩潰。

“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下？”白也鼓足勇氣扭頭看向她，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淚痕，被她自己擦成了小花貓。

林郁清看着她那乞求的目光，心中酸澀不已，把她抱坐在腿上，輕輕拍着她的腰身，安撫着她飽受傷害的幼小心靈。

……

那一次，自己如果早幾天找到小也，她也許就不會遭受到那麽深的傷害。

這一次也是一樣，哪怕就提前幾個小時，自己也會親自去接她回家。

可是，自己又來晚了，說着要好好守護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受傷害。

林郁清擡起頭，伸手摸了摸小也額上的紗布，她撞這一下的時候，得有多麽無助，多麽絕望啊……

正輕輕撫摸着，瞧見小家夥眼皮動了動，“小也？”

白也稍有意識便緊皺起眉頭。

“小也？”

“林……林阿姨……？”

聽到林郁清的聲音，白也奮力睜了睜眼睛，“我……不是在做夢吧……”

“沒有，你沒有在做夢，我回來了。”林

林郁清輕輕握住她的手。

“林阿姨……我看到新聞了，你是影後了對不對……你好棒啊……”白也聲音很虛弱，卻還在逞強的笑着，這笑容卻讓林郁清十分心疼。

“嘶……”白也擡了擡手，卻突然一聲痛呼。

“怎麽了？”林郁清緊張詢問，抓着白也的手，輕輕的幫她把手指掰開。

林郁清以為她只是攥的太用力，突然松開會感到疼痛，卻萬萬沒想到，她這攤開的掌心中，有兩個指甲蓋模樣的血痕。

因為過于用力，指甲紮破了掌心，而本已經凝固的血痕因為扯動而再次裂開。

林郁清眼見着，心都跟着哆嗦着，忙又小心的掰開她的另一只手，還好左手的力道不如右手大，沒有紮破，卻印出兩個月牙形的紫色淤痕。

“林阿姨……”

“我的手好疼，幫我去叫醫生好不好……”

“好，好，我這就去，你不要亂動！”林郁清應了一聲，立馬起身，可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一聲輕微的啜泣聲，不由得腳步一頓。

想着剛才小也讓自己去叫大夫的時候，眼眶發紅，明顯已經控制不住淚水了，她這是在刻意的把自己支開啊。

林郁清猶豫了一下，小也這麽刻意的把自己支走，一定是不想讓自己看到她哭泣的模樣，可是，她不想讓她一個人扛着。

林郁清回過身，看見白也整個人都蒙在了被子裏，蜷成一團，可憐又無助。

輕聲走到床邊，靜靜地聽着她抽噎着，半晌，坐到床邊，隔着被子輕輕拍着白也的身子。

林郁清稍一猶豫，輕輕的掀開被子一角，拍着小也的肩膀，“小也，其實薛……”

“不要……碰我。”

瞧着小家夥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縮着，林郁清手一頓，“小也？”

白也把臉埋在臂彎，默默的啜泣，身子也随之顫抖着。

“小也？”林郁清很急，拍了拍她的後背，她卻立刻躲開。

“別再碰我了，林阿姨。我……不幹淨，你別碰我。”

林郁清狠狠的一皺眉，惱了，“胡說八道些什麽！”

言畢，林郁清脫掉鞋子，鑽到了被子裏側躺着，一手摟住小也，緊貼着她，小也掙紮了一下，卻被林郁清緊緊抱住，“不準你胡思亂想。她沒有碰到你，她沒有！”

“別再提她了，求求你……”

“好，我不提她，但是你別再亂想了好嗎？”

白

也沒有應聲，背靠着林郁清默默的抽泣，卻始終沒有放松下自己的身子，沒有像之前一樣完全投入到這個懷抱中去。

面對小也的抵觸，林郁清完全不知所措，只能輕輕的拍着她的腰身，給予她一點點的安慰。

而病房外間的休息室，夏小梓已經将林郁清收養小也的事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一遍。

“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欣然她們是怎麽出的事，是誰走漏的消息？是誰向媒體曝光了欣然和伊岚隐婚的事情？”路晴質問着。

“我不知道，我們也一直在調查，但是平心而論，清姐為人怎麽樣，你們自己心裏就沒有一杆秤嗎？她比你們任何人都希望欣然和伊岚幸福，因為她們做了她想做卻又沒有勇氣做的事，你們不也是一樣嗎？咱們都希望她們幸福，沒有人會想去害她們，就算有，這個人也絕對不會是林郁清，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恩将仇報的人。”

“可欣然出事後，她第一個發表聲明撇清關系，還反咬一口，指責欣然的所作所為，你倒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為她要給小也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小也當時才六歲，還那麽小，托付給誰她都不放心，執意要親自帶着，可當時無數的狗仔黑粉都在盯着你們，都在等着從你們身上挖出更有價值的新聞，她如果不讓自己跳脫出來，就沖那些無孔不入的狗仔，這個孩子也早晚會被曝光。”

“她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欣然，也沒有背叛過你們，這些年你們怎麽罵她怎麽诋毀她疏遠她冷落她，甚至故意跟她作對，她都沒有真正跟你們計較過，因為她問心無愧。”

“這些年，她不僅要承受着摯友慘死的痛楚，還要背負着你們的誤解，更要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來為小也遮風擋雨，你們有誰考慮過她的處境，你們想過她過的有多難嗎，想過她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嗎？你們怎麽還說得出，她收養小也是別有用心這種混賬話啊！”

衆人聞言，紛紛陷入了沉默。

“她……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小也的事。”

“你們一個個都自身難保，再讓你們跟着操心一個孩子，你們應付得來麽？”

屋內再次陷入沉寂，薛月賢愣愣的坐在沙發上，驀地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行了你，你就算把自己抽死了又有什麽用。你還是先想想，怎麽彌補對小也心靈上造成的傷害吧，這個孩子很沒有安全感的。”方怡懊惱不已，如果當時她沒有離開車子，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她跟小也

也雖然接觸的不久，但卻是唯一一個知道小也秘密的人，小也心思重，對林郁清愛的極深，在她已經心有所屬的情況下卻險些被人侵犯，這樣的事，肯定會給她心裏留下陰影的。

“我……我去跟她道歉，去跟她說明情況，她是我的外甥女，我們是有血緣關系的！就算……就算是被我親了幾口，也……也不用太在意吧……”

“別想了，她現在不會想見你的。”

幾人正為難着，聽到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房門被人推開，衆人立馬扭頭看去，本以為是林郁清，可沒想到來人卻是……

“泊煙？你怎麽來了？”方怡一怔，能讓這退居幕後多年的大老板出面，也就小也能有這個面子了，八成是路晴得知小也身份之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她吧。

“伊岚有女兒？是真的嗎？”

江泊煙的聲音很空靈，穿着幹淨的白色襯衫，披肩的長發散落在身後，沒有刻意打理，有些淩亂，卻并不失儀。

聽到她這話，路晴抿抿嘴，不論過了多少年，只要一提到有關伊岚的事，她還是會這麽緊張，修身養性十幾年，平常自己想見她一面她都一推再推，眼下可倒好，一聽到事關伊岚，立馬自己跑來了。

“是真的，就在裏面的病房裏。”

江泊煙聞言，擡腿就往病房裏走，不等推門，門卻自己開了。

看到江泊煙的一瞬間，林郁清明顯愣了一下，一皺眉，繼而看向屋子裏各個一臉擔心的家夥們。

“讓我看看她。”江泊煙的語氣有一絲顫抖，又似在請求。

“她剛睡着，你們動作輕一點。小梓去找醫生來，她手上有幾處外傷要清理。”

衆人按捺着複雜的心情，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圍攏在病床旁邊，自動圍成一圈。

白也還保持着蜷縮的姿勢，抱着自己睡着了，只露出半張側臉，鼻尖發紅，睫毛上還挂着淚珠，顯然剛剛哭過。

江泊煙怔怔的望着她的面頰，一向古井無波的眸子跳動着久違的光亮，小心翼翼的伸手，想去觸碰一下小也的臉頰，又怕自己會碰醒她，猶猶豫豫的收回手，輕輕的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了小家夥精致的側臉。

“她的嘴巴真像伊岚。”江泊煙感慨着。

“眼睛像欣然！”路晴也道，她從第一次看到小也，就覺得她有點像欣然，所以才會對她十分留意。

“鼻子也像伊岚。”

“我覺得像欣然，還有眉毛。”

聽着倆人你一言我一語，恨不得把小也身上的各個部位都拿來與她的母親們作比較，方怡真是哭笑不得，“行了你們倆。”

正笑着，卻發現好像少了個人，左右一找，薛月賢并沒有進來，一扭頭，發現她站在門口踮着腳往這邊看，似乎不太敢進來。

方怡暗嘆口氣，這家夥也實在是自作自受。

林郁清在外間站了一會，時不時的瞟一眼屋裏，看着幾人将小也視如珍寶的模樣，心頭有些安慰，卻又有一絲隐隐的不安，連她也說不出為什麽會感到不安。

不多時夏小梓就把大夫找來了，要進病房的時候，一直站在門口的薛月賢拉了她一把，“她這個地方，應該有一塊被她自己咬破的傷痕，你記得讓大夫看看。”薛月賢指了指自己左手小臂。

林郁清一怔，她都沒有發現。

“你不進去看看？”

薛月賢面露愧色，苦笑了一下，“還是算了吧，萬一她醒了看到我……我還是先走了，你們好好照顧她。”

“如果有什麽需要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竭盡所能。”

薛月賢又看了一眼病床，戀戀不舍的轉身要走，“對了林郁清。”回過身來，認真的看着林郁清，“對不起。”沖她微微鞠了一躬。

林郁清怔了怔，看着她難得露出的正經模樣，微微一笑，“嗯。”相信經此一事，她會重新振作起來，從痛失至親的悲傷與怨恨中走出來吧。

醫生幫小也檢查外傷，卻怎麽也掰不開她的手，方怡試了試也于事無補，幾人不約而同擡頭看向林郁清。

林郁清搖了搖頭，“沒辦法，只能叫醒她。”

正說着，床邊突然傳出一陣悅耳的哼歌聲，幾人回頭看去，瞧見江泊煙蹲在床邊，目光灼灼的看着小也，滿眼都是掩飾不住的愛意，同時輕輕的擡手撫平她的眉心。

随着她的哼唱，小也眉頭逐漸舒展，身子亦漸漸放松了下來，江泊煙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試探着掰開，小家夥也并沒有再抵觸，似乎完全放下了戒備。

林郁清看在眼裏，看着小也似乎格外依賴江泊煙，心裏忍不住泛起了酸水。

“快來。”江泊煙舉着小家夥的手沖醫生示意。

瞧見那駭人的傷口，衆人又是一陣唏噓。

“還有這。”林郁清想着剛才薛月賢說的話，拽起小也的袖口，果然看見了那深到發紫的兩排牙印。

“算薛月賢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