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不配

墨熄頭痛欲裂, 卻仍是咬牙把他掙開,低聲道:“不用你管。你給我坐下。”

“為什麽要在過節的時候, 提他爹爹?”顧茫卻不聽,不知是不是墨熄的錯覺,那雙向來空濛的藍眼睛裏,此時竟有他從未見過的憤怒。顧茫緊緊攥着墨熄的手腕, 像是愧疚, 又像是要贖罪。怎麽也不肯松開。

“你們不知道他爹爹很早就過世了麽?為什麽——要讓人傷心?”

老東西們臉上挂不住了,口出惡語:“你這個惡心的孽畜, 你還敢殿上沖撞貴胄?!”

“腦子壞了就來撒野?滾開!沒你說話的地兒!”

顧茫不滾,他盯着他們,忽然擡手狠狠扯開自己的領口,露出蒼白脖頸上勒着的鎖奴環。他戴着這樣恥辱的烙印, 卻用那樣強悍的姿态站在墨熄面前。

看他的樣子,圍觀的衆人甚至有一瞬恍惚。

好像昔日氣吞山河指點江山騙人騙鬼勢吞天下的神壇猛獸,又回到了這具破爛的殼子裏一樣。

顧茫道:“我是羲和府的奴仆。他是我的主人。”

墨熄眼前暈的都快倒地了, 全靠意志才勉強站着, 他閉了閉眼睛,沉聲道:“顧茫,你給我……”

滾還沒說出口,顧茫就打斷了他。

“這壇酒, 我替他喝。”

他說着, 也學着墨熄之前的樣子,沉着臉拍開封口, 但他還沒開始喝,就被盛怒的老貴族當胸踹了一腳:“沒學會規矩嗎?!”

酒壇子砸在地上,碎了滿地。

那老貴族的兒子正是死于從前與顧茫的對決交鋒中,因此他氣得滿臉充血,手顫抖地指着顧茫:“你、你這個國賊!萬死難贖其罪!!你憑什麽立在這裏說話!!!”

局勢到此其實已經失控了,但衆人一時竟也不知如何相勸。而君上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變态,他恐怕是覺得除夕只是普通的吃吃喝喝沒意思,見人吵架反而來勁,居然沒有立刻喝止,還饒有興趣地支着下巴往這裏看。

Advertisement

顧茫倒也是個狠人。

他沒有什麽意識的時候,尚且能不管。

但他如今恢複了一些回憶,還知道了一些自己從前對墨熄的虧欠,意識摻雜着本能,竟令他在氣勢上不遑相讓,盡管這種不遑相讓是如此的大逆不道。

顧茫指着墨熄道:“我有錯。但他沒有。”

“……”

“你們一群人欺負他,就是不要臉。”

墨熄的眼前越來越暈眩了,他低低止住他:“顧茫,你別……”

顧茫回過頭,清亮的藍眼睛看了他一眼:“對不起。我知道你之前為什麽說我髒了。你是好人。我不讓他們欺負你。”

說罷回頭狠狠盯着那些老東西。

“來吧,你們這群……”他斟酌了一下,一時竟想不到合适的詞,于是随口扯了一個道,“采花賊!”

“………………”

君上:“噗——!”

原本劍拔弩張,可周圍的人聽到顧茫居然說了這樣一個字,不由一個個全都失笑出聲,岳辰晴嘴裏的酒直接就噴出來了,拍着桌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但那幾個老頭臉上愈發挂不住,擡手就要打人,這些人也真是氣瘋了,情緒和酒氣上頭,下手沒輕沒重的。

墨熄努力眨了眨眼睛,甩了甩頭。

他腦子亂作一團糨糊,唯有一種本能,一線靈明。他想起顧茫脖頸上的紅蓮血咒,又看到顧茫被這些人毆打的模樣,他忽地生出一種強烈的不甘與痛楚。

為什麽啊?

為什麽每個他喜歡的人,最後都會落到這樣一個支離破碎的地步?父親早亡,夢澤病重,顧茫再也不複從前……他是命主孤煞嗎?

“別打他……”墨熄眼裏爬着血絲,喉管裏發出一聲含混的低喃,所幸他的低喃很輕,并沒有任何人聽到。

就像他曾經乞求過的地久天長一樣,上不通天,下不臨地,他的真心,誰也不相信,誰也不知道。

“你們……別打……他。”

他幾乎是哽咽地,一把護住抱着頭被逼得幾乎猥瑣逃竄的顧茫。他的手在抖,嗓音在抖,眼裏的世界是濕潤的,都在顫抖。

他醉的有些不清醒了,動作的意圖也很模糊,雖然是在下意識地護着顧茫,不過其他人并沒有看出來異狀,只道這裏居然打起來了,羲和君也被連累了進去,一時都有些色變。但他們擡頭看看君上時,君上卻仍沒喝止,手裏捏着一顆漿果,正眯着眼睛瞧着這一團亂狀,似有所思。

先沉不住氣的是北境軍的幾個高階軍官。

開玩笑,後爹也是爹啊,一起生死與共過,由得別人這樣為難?他們也懶得賭了,趕忙掠來,一邊笑嘻嘻地拉架。

“哎呀,永樂君消消氣呀。”

“星河君不要動怒嘛,大過年的。”

一邊勸,給幾個老貴族飽以黑拳。

那些老貴族哪裏是這幾個軍痞的對手,沒兩下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剩下幾個和顧茫有血仇的,此時卻是完全失了神智,也不顧地位不顧場合了,扭着顧茫就打,口中還暴怒喝嚷着:“你就該死!你怎麽不去死!”

夢澤公主也看不下去了,她擔心墨熄在一片混亂中受傷,不顧宴平勸阻,過來勸架。可那幾個老頭哪裏肯聽?

喪子之痛,刻骨血仇……清醒時一直都在竭力壓抑着,此刻卻猝不及防被點燃了,他們眼裏又哪裏還有什麽公主不公主。

“姓顧的!你他媽給我聽着!沒人管你腦子到底怎麽樣,你忘了也沒用!你就是個殺人狂!叛國賊!!你是要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所有的死人都看着你!!他們都看着你——!!!”

顧茫的心猛地一顫。

所有的死人都看着他……就像在喚魂淵時一樣,是嗎?

他們都在看着他,向他索命。

“你怎麽不死啊!!!老子盼天盼日地就是盼你早死!!!”

“沒爹沒娘的野狗畜生!”

已全部失态了。

剝去地位,華服,榮辱。

人的舐犢本能與愛恨情仇和野獸也是一樣的。

顧茫被猛地推了一擊,沒有站穩,驀地倒在了地上,摔翻了身後的桌盞茶幾,酒水潑了滿地,碎片紮進後背皮肉。

血滲了出來,顧茫卻不覺得有多疼。他盯着那幾個老頭子猙獰熾烈的仇恨,一句話也說不出。

眼見着一個酒壇被提起,就要當頭砸下,忽地一個重物砸來,将酒壇淩空擊破!

碎片落了滿地,酒水四濺。

顧茫擡手遮臉,眯着眼睛避開着豪雨似的烈酒,等他睜開眼睛時,瞧見一杆煙槍落在他身邊,剛剛丢來砸了壇子的正是這杆煙槍。

他怔了一下,扭過頭。

幫他擋下這一擊的竟是慕容憐?

慕容憐離了席,抓着那個失控的老貴族的腕子。

他醉的不輕,伸手彈了彈人家的腦殼,懶笑道:“怎麽了小寶貝?你想要趁亂報私仇啊?你算老幾,本王的仇還沒報呢。你他媽的滾後頭排隊去。”

“慕容憐!你--!你居然敢這樣稱呼老夫!你這個,你這個……”

“喲,叫你小寶貝還不滿意啊?”慕容憐舔着嘴唇笑道,“真會撒嬌,好吧好吧,那小心肝兒?”

“你--!!”

這下羲和望舒夢澤都摻和進來了,君上再想看戲也不行了。

君上終于在王座上清了清嗓子,仿佛此刻才注意到這驚天動靜似的,威嚴道:“幹什麽呢這是?除夕之夜,你們不給孤讨個彩頭也就罷了。還在這裏撒潑胡來?侍衛隊!”

“在!”

“給孤把他們拉開!”

“是!”

顧茫總算從一團焦灼中脫身,他被侍衛們拽出來,和那幾個老貴族扯開,猛地喘了口氣,他下意識地去看墨熄,卻見墨熄已經被夢澤扶着走到旁邊坐下了。

墨熄方才被傷到,肩膀處不知道是給誰割了一道深口,正在往外汩汩淌血。這時候因為混戰結束,他也不需再強撐,他不那麽倔強後,整個人就因為烈酒上頭而顯得很疲倦。

夢澤道:“你靠下來,我看看你的傷。”

墨熄阖着眼眸,慢慢靠在石柱上,夢澤柔荑般的手心疼地撫上他的肩膀,喃喃道:“你方才為什麽不躲?”

“我沒事。”墨熄長睫毛垂落,“躲不開。”

“你怎麽會躲不開……”夢澤并不傻,“你就是看他給你擋酒,你就又意氣用事……他是叛臣啊!你為什麽一次兩次地總也分不清!記不住!”

墨熄睫羽輕顫,低沉道:“我不是為了他。”

夢澤不再與他多說,她知道他的性格,真要倔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于是只是把手覆蓋在他的傷口上。

“我替你止血。”

顧茫在不算遠的旁邊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而這過程中,夢澤一直沒有看其他任何人,墨熄也是……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墨熄會待她那麽好。

誰都眷戀溫暖,感恩柔情。

他給墨熄的傷口與痛苦。而夢澤給他的是照顧與守護。

他原本是想贖罪的,他原本想要為那些不記得的事情,和墨熄說一聲對不起。但他現在喉頭阻鲠,什麽也說不出來。

所謂叛徒。衆叛親離,給人帶來的永遠是傷害,就是這個意思,對麽?

顧茫不再去看墨熄和夢澤,他将臉轉了開去,擡手把深戳在他胳膊裏的一片尖利的殘瓷碎片拔出來,擲在地上。

他之前扯開衣領說自己是墨熄的人,所以可以替墨熄擋酒分憂,這簡直像是莫大的諷刺,令他想起來都面紅耳赤。他慢慢地,幾乎是有些猥瑣地矮在角落——他把自己蜷成一團,抱坐着,希望躲開滿殿好奇又挑剔的目光。

可是他躲不開啊,他剛剛已經一時沖動站在了墨熄面前,嗓音響亮像個傻子似的自表過立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現在他反而給墨熄添了麻煩,他不敢到墨熄身邊去,墨熄也不要他。

誰也沒有原諒他,誰也沒有再理會他。

他只能硬着頭皮獨自蜷縮着,低着頭獨自去承受那些刺骨的打量。

“他還說羲和君是他的主人呢……”

“呵呵,他不是一直就這麽自以為是?我看這就是他為什麽曾經如此能打卻還是注定要失敗的原因。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沒腦子,血統差,野心大,整個兒就一無是處,過去當上将軍全靠他靈核天賦強撐,現在靈核廢了,就更能看出他有多可笑。”

“真是不知斤兩,惹事精。連累羲和君也受傷。”

“太不像話了……”

顧茫便在這些細細碎碎逐漸響起的議論聲裏,喪失了他剛剛拾回的那一點強大的舊影。

他又佝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茫茫(好奇臉):你為啥要出手幹架?

墨熄(傲嬌臉):我不是為了你。

顧茫茫(好奇臉):那你呢,你又為啥要出手幫忙?

夢澤(倔強臉):我不是為了羲和君。

顧茫茫(好奇臉):那還有你呢,你又為啥要來插一手?

阿蓮(呵呵臉):我只是希望能降低一波自己的仇恨值。

岳辰晴(懵逼臉):四舅你為啥不出手?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嗎?

慕容楚衣(冷漠臉):……與我何幹。

江夜雪(溫柔臉):你四舅喝多了,醉了,不然他會出手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