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陷阱

謝澄當日的計劃是趁烏爾都來西北邊境之時,自己攜一隊兵馬繞後等待時機。若烏爾都的大兒子奎尼還在乎他父皇的性命,派重兵護送,那麽在前線的孟鳴争與謝璋便可以趁此機會攻打柔然大軍。

孟鳴争一大早便收到了謝澄的消息,于是迅速召集兵馬,确認方陣齊整之後,才與謝璋一起按計劃行事。

陣隊浩浩湯湯地朝着柔然軍的駐紮地而去,謝璋與孟鳴争打頭陣,馬蹄濺起了一路的塵土。

孟鳴争不經意一回頭,就見謝璋扶了把腰,納悶道:“你今日怎麽了?”

謝璋動作一滞,不動聲色地将手放回缰繩上,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傷寒嚴重,後背有些酸疼。”

孟鳴争半開玩笑地說道:“唉,你怎的幾年不曾行軍打仗就變得如此嬌氣了?”

昨夜某人将他狠狠折騰了一番,惹得他後半夜險些直接睡死過去。可他不可能将此事對孟鳴争說,只好一面暗暗接下“嬌氣”的帽子,一面在腹诽景行。

孟鳴争放松了缰繩,任由身下的馬放慢了腳步,與謝璋并行。

謝璋側身看去,便能看見他微微揚起的下颚,與狀似回憶的神情。

“說起來,我在西北待了也快有十多年了。”

若說謝璋的參軍歷程坎坷而曲折,那麽孟鳴争則是順風行舟,一路高歌。

他在十幾歲的時候便跟着夏履與慕容燕的軍隊了。那時晉朝內亂,大多百姓都過着捉襟見肘的日子,孟鳴争一家也不例外——他父親重病,母親為了求得一線生機,便去衙門面前求情,希望這些衣食父母官們能正眼瞧瞧他們,結果被無情地杖斃在縣令府的大門處。

彼時慕容燕的起義軍正好經過,孟鳴争為了活着,便跟着隊伍,成為了一名“叛軍”。

那時的願望僅僅是能有一口飽飯吃,不必挨餓受凍,不必在深夜抱着單薄的被褥,擔憂天亮後的早飯去哪裏尋。

後來孟鳴争被分到了西北一帶,從微不可聞的小人物,一路晉升到了統帥的位置。

陸姓天下的時候,世人都說那是一個軟弱的時代,門外有豺狼,門內有蟲蟻。在位者南下巡訪時,眼中也只看得見月橋花院,嘴裏只吟得了翠幕風簾。

Advertisement

而後風雲變幻,慕容氏攥着黃袍走上了臺階,強硬地站穩了腳跟。

于是又有人說,這是一個閉口不言的時代。

孟鳴争在西北打過大大小小無數的仗,卻只認一個道理。

無論是什麽樣的時代,戰争是永不止歇的。

他看了眼逐漸升高的旭日,悵然道:“希望我有早日告老的那一天。”

仗打得多了,就期望着歇一歇,将目光放在尋常百姓家,看看他們過得是什麽日子。

謝璋敏銳地聽出了孟鳴争聲音裏的情緒,笑道:“孟大哥才剛逾而立就早衰了?”

孟鳴争一甩馬鞭:“你才早衰呢,我只是不想一輩子待在這一方天地。”說罷,他像想起什麽般,轉頭朝謝璋道,“此次與柔然交戰,大約會将這十多年來的碰撞做一個了結。之後呢?你想去做什麽?”

之後啊……

反正他不大可能會長期待在西北,此次事結,京城那處休憩好的小院大約可以住人了。

在孟鳴争探究又好奇的注視中,謝璋微微一笑,禦馬先行而去。

風将萬裏的殘雲席卷而去,天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将空氣中幹悶的躁意驅逐一空。謝璋一行人行至賀蘭山山腳時,忽聞陣陣馬蹄踏塵之聲,由遠及近撲面而來。

陣中出現些許躁動,孟鳴争一面極目望去,一面揚鞭道:“

安靜!”

呵斥一出,慌亂之聲漸漸止息,孟鳴争策馬回身,揚聲道:“前方探子回來了嗎?”

有将士上前答道:“啓禀将軍!沒有!”

探子未歸,而遠處紛至沓來的馬蹄之聲愈發靠近,孟鳴争當機立斷地命令道:“全軍聽令,隐蔽!”

在夏履死後便受孟鳴争管束的西北營将士們,在此刻表現出驚人的執行力。一隊又一隊的士兵在孟鳴争與謝璋的示意下迅速判斷好隐蔽位置,幾乎是瞬息間,整個山谷便空無一人。

孟鳴争雙手撐在馬腹,與謝璋對視了一眼。

他們此次行進的路線是賀蘭山到柔然之間最近的一條路,此路段人煙稀少,平日裏來往商人走的大多都是朝廷開辟的官道。遠處那些雜亂的馬蹄聲,從數量上看,實在是不像柔然大軍,倒像是一窩散亂的山匪。

到底是誰會在此關鍵時刻與渝軍面對面相撞?

謝璋心中沒來由地産生一股怪異的恐慌之感,他借着草木的遮擋,神情嚴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向馬蹄聲的來處。

不多時,地平線上出現了第一個禦馬之人,那人人高馬大,身下的馬毛色暗紅,遠遠看去像是一團燃燒火焰。

謝璋瞳孔緊緊一縮。

那人竟是曾與他交過手的巴圖爾!

未及細想,更多身材魁梧的柔然士兵緊随其後,逐步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謝璋目光一一掃過——巴圖爾帶領的這支小隊頂多只有幾百人,一眼就能望到頭。可此時此刻,巴圖爾不在軍營裏待着等待烏爾都的到來,帶領着一支小隊到這人煙稀少的窮鄉僻壤做什麽?

對面的人仿若急着趕路,絲毫不覺草叢兩旁存在異樣。孟鳴争看着不斷逼近的巴圖爾一行人,目光沉靜地朝謝璋點了點頭。

無論巴圖爾想要做什麽,都應該抓住此次機會,将他斬于劍下。

孟鳴争不動聲色地擡起手,身後便有弓箭手會意,自層層蔥茏的綠意中架起了弓箭。

馬蹄聲持續達達地響着,像是巴圖爾的亡命之曲。弓箭手一動不動地蟄伏下來,就等毫不知情的巴圖爾進入射程,一擊命中。

近了。

更近了。

弓箭手額間不知不覺滲出幾滴冷汗,連耳邊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在此時都變得分外沉重。

只聽得空氣中發出一聲弓箭離弦的嗡鳴之聲,箭穿過障目的葉,徑直朝巴圖爾的眉心射去。

衆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支離弦的箭,期盼着它能完成使命,将柔然軍中最大的威脅射個對穿。

可方才還目不斜視的巴圖爾,在此時卻是像早有預見般倏地勒緊缰繩,随着嘶鳴之聲,馬蹄在空中滞留片刻,揚起陣陣塵土。

而那飛出的箭,早就被巴圖爾一劍劈開,不知落在了何處。

只見巴圖爾懶洋洋地環視了一遍周身的草叢,朗聲道:“大渝的老鼠們,出來吧。”

無人敢動。

巴圖爾此番動作,分明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此舉乍看莽撞,實則處處是陷阱。

見無人應答,巴圖爾眼底的嘲諷更甚,連下颚上那層濃密的胡須都微微抖動起來:“謝璋,你還想不想讓你那沒用的爹活着了?”

他知道謝澄去圍堵烏爾都了!他甚至知道謝璋與孟鳴争的軍隊會行過此處!

是誰走漏了消息?!

孟鳴争心裏又驚又怕,特別是見到謝璋臉色突變的情形愈發心驚膽戰,見謝璋微微側身,連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疾聲道:“別出去!”

雖說巴圖爾

此時身邊唯有數百人,可保不準他還留有後招。

然而謝璋只是朝孟鳴争輕輕搖了搖頭,掙脫了袖上緊攥的手。

既然巴圖爾提到謝澄,那麽他們此番的行軍計劃必定已經被柔然盡數知曉。

他謝璋不得不站出來。

況且,他和巴圖爾之間還有一筆未算完的帳。

巴圖爾立于馬上,見到謝璋自身側的草叢中緩緩踱步而出,連臉上的笑意都帶了分炙熱,仿佛見到了積怨多年的仇人,而将其啖肉飲血的機會近在咫尺。

謝璋靜靜地背靠樹蔭,懶洋洋地朝巴圖爾揮了揮手:“多日不見你過得如何?”

巴圖爾一愣,複而咬牙切齒地道:“好得很。”

半年前就是眼前這個人一把火燒盡了他的雄心壯志,将他在烏爾都心中的信任燒得寥寥無幾。若不是大皇子奎尼看重他,将他挽救回來,恐怕現在自己已經被祭給了烏爾都皇室裏那個所謂的神明。

可他一想到戰場後方發生的事,眼底的憎恨便被快意所替代。

他在謝璋毫無懼意的目光中驀地笑出了聲:“謝璋,聽說你是前朝皇帝的小兒子?哎,你們中原人可真是奇怪啊,一個養虎為患,一個認賊作父。”

像是被謝璋陡然繃緊身體的樣子逗笑,巴圖爾笑得前合後仰,連眼角都帶上了淚:“我曾經見過陸裕一次,你那個皇帝老子你比有骨氣得很嘛。”

城破之際,被世人诟病軟弱無能只知風花雪月的晉朝皇帝陸裕,自城牆之上一躍而下,成全了自己最後的尊嚴。

巴圖爾仍在繼續:“不如你來我們柔然,和殿下一起親眼看看慕容小兒是怎麽跌下皇位的?”

外族以兵刃為威脅,衆目睽睽之下,一刀一刀地将謝璋的僞裝剝得一絲不剩。可謝璋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馬上之人,将情緒悉數隐于眼底,淡淡問道:“我爹在哪裏?”

孟鳴争氣得目眦盡裂,擡手間兩個方陣的兵力頃刻間就将巴圖爾等人圍在了中間。可巴圖爾絲毫不懼,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謝璋的神情,良久,哂笑道:“你就等着給你這個便宜爹收屍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