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找人
她爹是個癡的,空有一副好皮相,卻沒能生就一副配得上這副皮相的玲珑心腸。
京裏人人都知道,連家二爺十餘歲時自馬背上摔下來,磕在了大石頭上。頭破血流,腫起大包,大夫一個個來瞧過,皆只搖頭擺手,讓連家趕緊準備後事,此等傷情便是大羅神仙來了恐怕也無力回天。
話說得這般信誓旦旦,連家人也就沒了法子。
于是,棺木備好,壽衣裁好,只等他咽下最後一口氣,送了他去便是。
可誰曾想,這之後他卻奇跡般好轉了!
靜養了大半年後,他重新變得生龍活虎。但他的心智,卻停留在了孩提時代。
連二爺還活着,卻失了聰慧。
也正因為這樣,她爹才會像個黏人的孩子,一直對她死去的生母念念不忘。
她娘段氏生她時很吃了一番苦頭,因為胎位不正,熬了幾個時辰,痛得死去活來也沒能将她順利生下。滾燙的血将元氣一道從她的身體裏抽離,她的力氣很快便開始告罄。
百年野山參熬的湯,一碗碗送進産房,半灑半喝,勉勉強強吊着段氏的命。
然而若生頑固得像塊石頭,依舊蜷縮在漸漸幹涸了的宮床內,死死不肯露面。
再這麽下去,段氏得死,孩子也得死。
經驗老道的産婆遇見這般兇險的情況,也沒了法子慌張起來,揮着沾滿黏糊糊鮮血的雙手推邊上的丫鬟,急聲讓人去回禀雲甄夫人。
連二爺就是個孩子,能知道什麽事,連家二房沒個能主事的人,若生的母親段氏生産時,坐鎮的是連家的姑奶奶雲甄夫人。
雲甄夫人得了消息走入産房,親自去探她娘的動靜,卻見躺在那的人面若金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不由得心下微驚,面色也跟着冷了下去。産婆慌亂間看了個正着,連忙一把跪倒,伏地磕頭,告罪求饒,說已是不成了。
話音剛落,産床上的段氏,陡然沒了氣息。
雲甄夫人蹙着柳眉,臉色愈發難看,盯着産婆的眼神冷若冰霜,一字一頓地吩咐下去:“趁着人還沒涼,把孩子給我取出來!”
産婆跪在那,聞言渾身一激靈,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她,嘴角翕動着,已然亂了心神。
雲甄夫人卻已有條不紊地打發了人去取利刃來,薄如蟬翼的一把,用沸騰的滾水仔細燙過,塞進産婆手中,道:“我昔年曾見過旁人産子,母死後腹中孩兒還尚有氣息,只要動作快,興許還能保一個。”她說這話時,聲音冰冷,語氣卻顯得十分輕描淡寫。
沒有人敢将她的話視作胡謅,産房裏立時做鳥獸散,各自忙活起來。
雲甄夫人掃了一眼,大步走出門去,站在了庑廊下。
“阿姐!”連二爺小兒般天真,并不知道裏頭出了什麽事,瞧見她,笑着迎過來,搖着手裏的一枝荼蘼花,扯着嗓子道,“金嬷嬷告訴我,小祺在生小娃娃!”
他站在天光底下,眉目俊朗,身形颀長,端得是形貌倜傥的大好兒郎,可卻笑得像個孩子,嘴上說的也是孩子話。
雲甄夫人看着,心裏不由得一酸,闊步下了臺矶走過去,一把挽了他的胳膊,笑着道:“金嬷嬷說的是。”
他聽了就笑,纏着給她看自己手裏的花,問:“好看嗎?”
“好看。”雲甄夫人笑着颔首。
“阿姐也好看,比花還好看!這枝給你,等小祺生了孩子,我再給她折一枝!”他眉眼彎彎,笑嘻嘻将花塞進雲甄夫人手中。
雲甄夫人一手接了,另一手将他鬓邊碎發理好,輕聲應着好。他身量頗高,早越過了她,她擡手的動作便顯得略有些吃力。
連二爺就着她的手低了低頭,一面雀躍問道:“阿姐你說,給小娃娃取個什麽名好?要不然,就叫小寶好不好?”小寶是他小時養過的一條小白狗,早兩年得病死了,他總記挂着。
雲甄夫人啼笑皆非,正要搖頭,卻見不遠處徑直沖出來個人,跑到她跟前,一跪一磕,朗聲道:“回禀夫人,孩子還活着!”
伴随着難掩驚訝的話音,産房裏頭傳來一陣陣的嬰孩啼哭聲。
雲甄夫人蹙着的眉一點點舒展開去,扭頭望着連二爺笑道:“倒果真是個命硬的,既如此,往後便叫她若生吧。”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然而連若生歷經九死一生,方才活着出了娘胎。
她這條命來得不易,是以得名若生,小字阿九。
這些遠在她出生之前發生的事,都是父親身邊的金嬷嬷,閑來說與她聽的。她明白金嬷嬷的意思,若沒有姑姑做主命人剖腹,今時世上便不會有她。
姑姑是連家的長女,比她爹年長九歲,卻終身未嫁。她掌着連家的基業命脈,帶大了幾個弟弟,又養活了她,是個極為了不得的人物。
然而京裏的人私下談及她時,口氣卻總帶着三分輕蔑。
那其中,有眼紅豔羨所致的,也有當真清高自持瞧不上連家的。
可不管是哪一種,這些人至始至終也就只敢在背地裏說道。
姑姑一介女流,未曾婚嫁,卻身有一品诰命。這原只是個有俸祿,沒實權的東西,可姑姑不同。她甚至可不經宣召便自行入宮面聖,她的話語,甚至能左右嘉隆帝的決策。
沒有人知道,嘉隆帝為何對她另眼相待。
但京畿上下都知,昔年嘉隆帝能榮登大寶,少不了她的一份力。
連家有了從龍之功,又因掌家的人是嘉隆帝的義妹雲甄夫人,短短二十年裏飛速崛起,硬生生占據了泰半平康坊。故而連家雖是新貴,那些自恃身份的老牌勳貴世家卻也輕易不敢小觑。
只可惜了,若生的幾位叔伯卻沒有能成大氣候的。
至于她爹,就更加不必多說。
想着父親,連若生暗暗嘆了口氣,吩咐綠蕉為自己換上鶴氅,着了小羊羔皮的軟靴,出門往外頭走去。簾子一掀,迎面便撲來一陣寒風,好在并沒有落雪。
“是不是該先往明月堂去一趟?”綠蕉輕聲問。
若生扶着廊柱,舉目往遠處看了兩眼,搖頭道:“直接往苜園去。”
綠蕉愣了下,遲疑着道:“姑娘是不是記差了,苜園已荒蕪許久了。”
“正因為荒了才應去瞧瞧。”她淡然說道,邁開了步子。
若生記得,前世父親也曾大半夜鬧過這麽一回,衆人遍尋不見急得團團轉,最後卻在早就已經荒了的苜園找到了他。
苜園原是她未出世之前,他跟她娘住過的地方。後來段氏死在了苜園裏,雲甄夫人怕他觸景傷情,便清了苜園,門上挂了鎖為他搬了地方。
一轉眼,便是十餘年。
夜正深,月色薄白。
苜園裏雜草叢生,高齊人腰,被夜風一吹,飒飒而響,似有人在其間飛快行走,聽得人心裏發慌。門上的鎖,生了青綠色的銅鏽,斑斑駁駁懸在那,早已不必鑰匙來開。
“……姑娘,這裏頭,別是有蛇?”跟着她同來的丫鬟婆子裏,有膽小的已忍不住哆嗦起來。
“天冷,還沒到蛇出洞的時候,”連若生攏了攏身上鶴氅,“都在門口候着吧,不必跟進來。”
可随行的人哪敢放她獨去,當下便要勸說。
若生只點了綠蕉提燈同去,而後看一眼衆人,道:“都聾了不成?”
“奴婢們不敢……”衆人連忙噤聲。
若生收回視線,不再言語,領了綠蕉擡腳往裏走去。
前世她爹被找着後,據聞狠哭了一回,鬧着要見她,她卻睡得正安生,被人喚醒後惱得厲害,大發雷霆不肯應允,埋頭睡大覺去了。
他為什麽傷心,為什麽想見她,她一概不知。
無聲嘆口氣,若生立在長草中,命綠蕉墊腳舉燈遠眺,看看哪處草叢間似藏着人。
綠蕉不疑有他,四下看去,昏黃燈光下驀地現出了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她大喜,“姑娘,在那邊!”
若生聞言接了綠蕉手裏的另一盞燈,淡然吩咐道:“派人去回了金嬷嬷,人尋着了,過會我給領回去。”
綠蕉怔了怔,怪不得叫她提了兩盞燈。
她應是,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見若生走得穩妥,這才松了口氣,大步往外頭去。
與此同時,若生已站在那叢長草前,拿燈照了過去。
“簌啦”一聲,草叢裏站起來個男人,散着頭發,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癟着嘴看向她。
她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後退一步。
她無奈,定住了腳步輕聲喊他:“爹爹……”
連二爺霍地擡起頭來,就着燈光仔細打量了她兩眼,而後不悅地嘟囔着:“誰是你爹,你上回還讓我滾!”
“……”她竟說過這樣的話?若生苦笑,“我胡說八道的,您別當真。”
連二爺還是不高興,束手抱胸,擡了擡下巴:“你大晚上不睡覺,跑這來做什麽?”
“那您大晚上不睡覺,跑這來做什麽?”若生反問。
連二爺聞言,突然哭喪了臉:“阿九,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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