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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夏日的臨近,天亮的越發早,方禾醒來的時候昨晚睡前特意上的鬧鐘還沒有響,拿手機看了看時間,沒有繼續睡,拔了下劉海,就起身洗漱換衣服,打理好自己,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又檢查了一遍窗戶煤氣,背起整理好的背包便出門了。

叼着早點搭上了公交車,客運站不遠,到了那裏還買到了時間早的車票,大概抵達縣城還能趕上早飯。

奶奶的忌日快到了,方禾只跟張白佳講了自己要回去掃墓的事,店門上貼了告示,并沒有具體的歸期,從方禾接手這家店開始,基本沒有休息的時候,原本回老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固定的只有奶奶的忌日,每次來去匆匆,耗費在路上的時間甚過她留下來的時間。特別畢業以後,一直忙着安定下來,都沒有回去過,趁着這次,或許能回去多留幾天,也算是給自己放個假。

将近四個小時的車程,方禾淺眠了一路,在縣城下車的時候還有些迷糊。因為修建度假區,縣城這些年的發展很快,新舊更替頻繁,眼見的地方都越來越陌生。再搭進度假區的車就可以到鎮子上,這樣的車來往得多,喝了點水醒醒神,感覺也不餓,方禾沒有多耽擱,登上了最近時間到鎮上的車。多虧新修的路,少了從前那一路的颠簸,時間也節省不少。

終于到達,方禾許久沒有經歷這樣的路途,忍不住疲倦,面上恹恹的,邊走邊盤算是先去找住的地方還是先去吃飯——她的家已經不再這裏了,再沒有微笑的老人為她備好飯菜,鋪好曬得蓬松溫暖的被褥,所幸煥然新生的小鎮最不缺餐館和旅店,普通的家常被包裝上了更為動聽吸引人的标簽,明碼标價成更多的利益,許多人對此喜聞樂見,當年鎮上一些人家就選擇留下來開店做生意,偶有聽聞,都是誰誰誰的店做得好這幾年賺的不少,誰誰誰又多置了幾間店面,方禾才走了幾步,就遇到了傳言中的一個主角,發福的中年婦人走路利落,見人三分笑,眼睛都眯成一條縫,還是讓人忽視不了其中的精明,招呼人也開朗,一見到方禾,稍一打量就朗聲開

“是方家丫頭吧,好久沒有回來過了”

“李嬸”

方禾忙揚起笑臉叫人,婦人就親昵的更靠近了一些,三言兩語之後,聽說方禾還沒吃飯,拉着她往自家的飯館去,李嬸家的飯館開得好,店面寬闊,裝修下了功夫,怪不得名氣傳出去,幾個當地的菜色做的地道,方禾喜歡,和一直在旁邊說話的李嬸也多回了幾句話,只是結賬的時候方禾也不禁皺眉,這價格也太高了點,卻不能真像李嬸假意客套的那一句“你好久都沒回來,嬸子請你頓飯是應該的,快不用給了”,方禾最害怕這樣裝模作樣的推來讓去,一把把錢塞過去,說了句再見,趕快的向外走。

一路找過去,挑了家不大的旅館,是原來的老房子改的,臨街一個小廳堂,進去了便是一小個天井,四周圍着房間,方禾要了不臨街的房間,房間也小,但是好在幹淨,稍稍整理了過後,方禾就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晚了,晚飯就在旅館旁邊的一個小餐館解決了,又在路邊的水果攤上買了幾個橘子,回到旅館正好店老板一家在廳堂裏看電視,見她進來,都轉過頭來跟她打招呼,老板還提醒她店裏的太陽能老舊了保溫不太好,太晚了就沒熱水,洗澡要趁早,方禾應好,又向店老板打聽明天是否有哪家外出正好經過墓地山邊的那條路的。方禾原先到山上掃墓都是鄰裏誰家正好要走一趟搭她順路,要麽那時還有人趕馬車做附近幾個村子的生意,送方禾一段也不說麻煩的,只是這個度假區建了以後,往那條路走的就少了,方禾每次也只能到處詢問一下,遇上正好也要去掃墓的還好,如果實在不行,也只好出錢請人接送一下。聽方禾一問,店老板的兒子接話說明天正好有事要往那邊經過一趟,只是要晚上才回來,方禾一個女孩子在山上呆到晚上也不安全。方禾一聽忙擺擺手說沒事,回來她會自己想辦法,本來是人家好心幫忙的事,方禾也不好多麻煩,回來的話,要不就到時看看路上能不能有人順路帶她,實在不行就在路邊等着店老板的兒子吧。

說定了方禾就回房間,将橘子放好在桌子上,拿着背包一番折騰,想了想,又噔噔噔跑出去買了一袋子零食和水,拿回來塞進背包,這才消停。因為中午睡得多了,晚上到了很晚才睡着,第二天聽着外面的吵鬧醒來,一瞬間有種不知身處何方的迷惑,回神來又是瞬間放松。在老板娘來敲門的時候,方禾剛剛把橘子塞進背包,扯着背包帶去開門,老板娘穿着圍裙對她笑,說是自己煮了早飯,邀她一起吃,方禾沒推辭,吃了早飯便和店老板的兒子一起出門。

山間的清晨又溫柔又清晰,方禾能熟稔的找到那條通往墓地的路。小時候,清明重陽,還有年節之間,奶奶就牽着她到山上祭祖,左繞右繞的山路,奶奶從來不會迷失,等到方禾一個人走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以前一直尾随着走的路,早就熟悉了,沒有人指引着,一個人也能走。這處山上多是松樹,混雜着一些矮小的灌木,樹蔭蔥蔥,層層落葉枯枝之下,山路終年濕濘,落葉上也滑,沾了清晨的露水,方禾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樹枝長得随心所欲,一個不慎,方禾手背上被劃了兩道紅痕,滲出幾顆細小的血珠,等走到奶奶的墓碑前,方禾才撸起袖子拿紙巾把傷口擦淨,動了動手,感覺沒事,放下背包,撿了根樹枝去鏟碑前面的雜草,躬着腰費了老大勁才勉勉強強清理開一些,方禾喘着粗氣坐在那堆鏟起來的雜草上,側頭去看墓碑,刻字上的紅漆脫落了很多,方禾伸手去抹了一把,收回手,掏了橘子整整齊齊一排的擺在碑前,她還是記得老人過世前說嘴裏幹,沒味道,想吃橘子,她手忙腳亂的剝桔子,老人就看着她笑。而現在,只有方禾一人仔細擺好橘子,便擡起頭對着墓碑笑。

這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日頭漸高越發炙人,樹蔭下也燥起來,方禾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和草,看看墓碑,又擡頭看看天,拄着剛剛用來鏟草的棍子,回身下山。确實是太久不肯多做活動,方禾下到山腳,小腿肚子還在微微抖,到公路邊還有一小段,方禾停下來歇了一會兒,喝了點水,又丢了顆糖進嘴裏,咂咂嘴,彎腰捶了捶腿,把棍子靠在小路邊,這才繼續走,沒想到實在運氣不好,走到路邊等了半天,硬是不見有車經過,只好慢慢往回邊走邊望車,方禾一向對路程沒什麽概念,她原先覺得這段路應該是不遠的,小時候她跟奶奶一起走過,蹦蹦跳跳的一路,手中攥着一把野花或狗尾巴草,路上有什麽新奇玩意兒就停下來看,等回到家了,還是高高興興的精力十足,可是如今她才知道這段路是遠的,坐車的時候沒感覺,走路的時候,路邊已經沒有能讓她覺得新奇的東西了,還有即使是靠着路邊的樹蔭走,還是很熱,可是已經沒有親切的老人會問她“累不累,要不要背”,沮喪的念頭一旦升起就再難壓抑下去。

遠遠駕車過來,楚墨霖就看見路邊孤身一個渾身透露着低落的背影,由小小一個逐漸清楚,直到依稀看得見側臉,楚墨霖不由一愣,想都沒想就摁了喇叭,路邊的人一驚,倉促回頭來看,楚墨霖好像看見她眼角泛紅,直到靠着她停下車,看見下車的是他,她更是詫異,楚墨霖只顧仔細去看,像是天太熱,她臉頰粉粉的顏色,卻沒有暈倒眼角,那一瞬間仿佛只是錯眼,只是她背着的大包塞得鼓鼓的,壓得她的肩往下塌,楚墨霖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問話的語氣還是溫溫和和的

“怎麽會一個人在這”

方禾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可憐兮兮的樣子,半晌才低下頭嗫嚅了兩句

“我……等不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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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車所以一個人頂着大太陽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走?那沒有車為什麽還要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楚墨霖目光沉沉,覺得實在應該教訓兩句,轉念一想,兩人又不是什麽關系,他好像并沒有什麽立場去教訓她,還有,忽視不了的并着惱怒一起的,悸在心頭的不忍,好像又看見她眼角紅開了,他輕嘆了口氣,伸手放下她肩上的包接過來

“先上車”

他甚至沒有多想,為什麽從來沉寂難起波瀾的心思,卻泛起那麽複雜的情緒。

上車的時候低聲對男人說了一句“謝謝”,方禾就垂下腦袋,楚墨霖替她關了車門,繞到駕駛座,這才問她

“要去哪裏”

“鎮子上,你順路嗎”

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一點,終于正視男人,目光裏帶着些歉意和不好意思

“順路,我正要去那邊”

擡手指了指,示意她系上安全帶,方禾慌忙去系安全帶,扣下去坐好,擡頭,楚墨霖還是靜靜的看着她,沒有絲毫厭煩不耐,方禾稍稍安心,斟酌了下又問

“你來這邊,旅游?”

本來很是疑問,不過一想,他們這邊度假區建的不錯,主打的就是原生态綠色生活,吸引了不少附近城市的人,方禾在那個城市離這邊算不上很遠,就是周末這種短假期來一趟也不會麻煩,近兩年來這邊度假數得上這個城市的最多,所以,大概男人也是來這邊度假的吧。

“工作上有點事,不過也順帶休息一下”

說着便一笑,爽朗不減,甚至還有點輕柔安撫的味道,熨帖得到人心裏面,方禾不禁也笑了笑點點頭,看着男人發動了汽車,便不再多問。

習慣的偏頭一直盯着窗外,路邊的景物退的很快,模糊成團的樣子,方禾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撓安全帶,如果沒有認識的人,她就戴着耳機聽歌,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搭話了,可是現在就他們兩個,更別說是認識的人,戴耳機就太不禮貌了,而且她的手機放在背包裏面,背包被男人放到了後座,想到旁邊開車的男人,方禾才發現車窗上隐約有男人的側影,在飛快消逝的路邊景物裏,時明時淡,卻一直沒有消失。

楚墨霖一邊開車,餘光不時放在方禾身上,看她迷迷糊糊地點頭,靠着座椅慢慢睡過去,路過颠簸,她頭一偏就磕到車窗上,楚墨霖立刻皺起了眉,方禾卻只是轉頭蹭去椅背上,眼睛都沒睜開繼續睡,楚墨霖又有些好笑,搖搖頭,車速放的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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