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聶載沉走進白家書房。一個留着短須馬褂長衫的老者坐在太師椅上,花白的頭發,目光十分精神,知道是白成山,上前問安。

白成山略打量了眼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身姿挺拔,大約為方便行動,穿普通的青灰色綁腿便服,衣是舊色,卻十分整潔。向自己問安過後,穩穩地立着,不卑不亢,透着他這個年紀之人罕見的穩,心裏便暗自點了點頭,笑着叫他坐。

聶載沉知道白成山特意找自己,不會是無事閑話,也就沒有推脫,道了聲謝,坐到了擺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

立刻有下人進來斟茶。

白成山先問他今天過來的路上情況,聶載沉心裏咯噔一跳,面上卻沒有表露,自然說一切順遂。

出了那樣的意外,白家小姐雖然當時看起來極其恨惡,但想來回家後也不會說出去的。看白成山的表情,不像是要為此興師問罪。

白成山對他的回答深信不疑,笑道:“小女從小被我慣大,性子是有些由着自己的,好在該有的教導,她從小起我也不敢缺。但人無完人,萬一路上要是有所得罪,還請多多擔待。今天她能平安到達,更是辛苦你了。我也幾年沒見她了,剛才我只顧忙着和小女說話,沒來得安排你的下榻之處,禮數不周,聶大人見諒。”

做父親的在外人面前提及女兒,言辭聽起來好似是在貶,實則話下分明是自誇。

聶載沉極力不去想自那天遇到白家小姐之後的種種,至于今天的意外,更是該像答應過她的的那樣盡快忘掉。略一頓,站了起來說:“白小姐淑性茂質,閨英闱秀。能為白老爺效力,載沉更是求之不得。白老爺你德高望重,我不過一無名小輩,請白老爺叫我名字就是。”

他有些不知該怎麽順着白成山的口風去誇白家小姐,突然想起那天高春發的話,急忙借用了一下。

白成山呵呵地笑了起來,摸了摸胡須,顯得很高興。示意他再坐,說:“那我就倚老賣老,不客氣,叫你一聲載沉了。”

聶載沉再次坐了回去。

寒暄的同時,也觀察完了人,白成山也就開始說正事。

“載沉,我聽我兒子講,你當年是講武堂甲等第一名畢業的,擅軍械。不知道你對時下的武器裝備了解如何?”

“略知一二。”

“倘若我要從洋人那裏購入一批裝備,你能否替我把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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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載沉看向他。

白成山解釋原委。

事情是這樣的,古城有個大約一千號人的巡防營,自然了,是從前留下來的號服舊軍,依然還拿刀槍火铳,去年實在發不出饷了,原本要裁撤,被白成山給阻止了,代替朝廷出錢維持。

他資助新軍,更多的,還是出于和将軍府的人情。而之所以也養着這支舊軍,卻另有自己的考慮。

古城相對廣州府而言自然偏僻,但地處兩廣邊境,東西往返捷道的一個必經之處。形勢叫人放不下心,萬一什麽時候要出了大事,這裏有支聽自己調用的隊伍,無論是對古城還是對白家而言,都是個保障。所以白成山準備用如今最先進的器械重新裝備巡防營,替換掉老掉牙的刀槍和铳。他和花旗銀行廣州辦事處的一個幫辦有生意往來,幫辦介紹了一個美利堅商人。商人得知購買方是白成山,願意親自過來洽談。

“約定明天帶着樣品到此。那個幫辦向我信誓旦旦,說美利堅商人十分誠信,但自己這邊沒個懂行的人,我還是不放心。錢倒是其次,我要的是好貨。我對這方面不在行,手下沒有懂的,巡防營的人就不用說了,原本是想從廣州陸軍衙門後勤借個行家的,但據我所知,你們新軍如今的裝備,大多也都是漢陽造,後勤的人對如今國外裝備的行情也不是很了解。”

他看着聶載沉,目光中帶了點期待。

“也是巧,恰好你今天到了,所以我也就冒昧開口。不知道能不能幫忙?”

聶載沉略一猶豫,颔首道:“我盡量。”

白成山看他如此回複,知道是有譜:“那就有勞了。”

他看了眼窗外。“晚上一道吃飯吧。”

這趟開車的事,完全是個意外,于聶載沉而言,只想快些交差,早些回去,并沒有要和白家有所深交的打算。

他的眼前頓時浮現出那雙不拿正眼看自己的烏溜溜的眼,自然不想再湊上去惹人厭,立刻以不方便打擾白府內眷為由,站起來婉拒。

白成山堅持:“不過是吃頓便飯而已,添一雙筷的事。如今和從前也不同,沒那麽多講究了,你和小女也不是沒見過,再拒,就是過分見外。”

白成山的态度随和,看起來也沒有什麽大人物的的架子,但這個老者的身上,卻仿佛帶着一種叫人不能違抗的力量。

聶載沉無法再推脫,只好道謝:“那就叨擾了。”

白成山臉上露出笑意:“你路上也累了,先去休息,到時我會叫人去叫你。”

……

書房一出來,那個一直等在外頭的老徐管事就笑着給聶載沉引路:“聶大人随我來。”

老徐帶着他去東廂白家專門給客人準備的地方。因原本的通道正在為大壽趕最後的修整,還不能通行,引着繞行。

老徐是個健談的人,一邊為繞道賠罪,一邊說着過幾天老爺過壽的事。繞過中堂時,兩個仆婦正踩着梯子,在小心地擦拭高懸着的那塊上書“天賜福德”的堂匾。

老徐解釋:“這還是光緒年時,西太後給我們老爺的親筆所賜。朝廷當時困難,我們老爺資助了五十萬兩,西太後特意召我們老爺進京詢商事,還賜下這筆墨。”

老徐的口氣,帶了點自豪。

聶載沉沉默着同行,到了東廂客房。

這裏的條件比剛才的那間小屋子自然不知道好了多少。他那簡單的随身之物,也已被白家下人取了過來。老徐請他休息,随即退走,天擦黑的時候,派了個人來請吃飯。

聶載沉只能跟了過去,走到白家飯堂,快到的時候,聽到裏頭飄出一陣年輕女孩的笑聲,又嬌又甜,又酥又軟,聲音好似裹了蜜糖。

“……爹爹呀,繡繡真的沒有騙你呢,老早就想回來了。就怕爹爹嫌我不聽話,不要我,要趕我走呢——”

沒看到人,卻也能想象說這話的人那小鳥依人的模樣。

白成山充滿了愉悅的聲音随之傳來:“好了好了!等下客人就到,小心讓人笑話了。”

聶載沉遲疑了下,停住腳步。

劉廣已經坐着馬車回了,這會兒正笑嘻嘻地站在飯堂口,扭頭看見聶載沉,忙過來迎:“聶大人來了!”

裏頭的女子笑聲尾音像被突然掐掉,斷了。

“快請人進來!”白成山說道。

聶載沉定了定神,邁開腳步,跟着劉廣進去。視線的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白成山邊上的那位白家小姐。

她又換了個模樣,不同于之前的任何裝扮。一頭青絲整整齊齊全部梳了上去,在一側绾成簡單的發髻,髻心插了支粉彩玉的小流蘇雙垂簪,雙耳戴同色的珍珠墜,身上穿着套淡水色的夏日褂裙,整個人透着雅致和秀美的氣質。

聶載沉走進來,她正側着半張臉,擡手仿佛要端她面前的一只小茶盅。

大袖随她擡臂的動作滑了些上去,露出一段白手腕,腕上懸着的那只開口蓮花珊瑚銀镯,在明亮的燭火中輕輕晃動,閃着溫潤的光澤。

完全一副少女閨秀的模樣。

聶載沉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她是不是家裏還有個姐妹。

“載沉,進來!”

白成山招呼。

聶載沉立刻收回目光,跟着劉廣來到自己的位子前,向白成山低聲道謝。

張琬琰帶着阿宣也在座了,态度顯得很熱情:“聶大人別客氣,就當是在自家,餓了吧,快坐!”一邊說着,一邊扭頭叫下人斟茶。

聶載沉再次道謝,坐了下去。

白成山指了指自己的孫子:“叫阿宣,上新式學堂了。”又笑道:“劉廣說這些天多虧有你,照顧我女兒。”

白家小姐垂眸抿了一口端起來的水,聽到父親提及自己,仿佛才剛留意到他進來似的,放下盅,轉過來半張臉,眼波爍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略帶矜持,算是回應自己的父親和對方招呼。頭上的那只流蘇簪随了她的動作微顫。

“都是認識的,不必拘束,吃飯吧!”

白成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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