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他母親醒過來後,病情就慢慢開始好轉。再過幾天, 已能下地被扶着走路了。
醫生說她每天都要這樣走一下, 有助于身體的恢複。白錦繡就常扶着她出來, 在院子或者門口走一會兒路。
村裏的人現在都認識了她,雖然不再像她剛到那天那樣全跑過來圍觀,但除了住邊上的石頭母親和另幾個常來一起照顧聶母的婦人外,其餘人看見她,還是不大敢靠近。
白錦繡原本的計劃是他母親只要沒危險了, 她就立刻回廣州。現在她的身體已經有所恢複,聽醫生的意思,接下來一段時間, 只要繼續吃藥, 注意休養,應該也就沒大問題的。自己可以走了。
她對那個人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半點也不想再扯上什麽關系,甚至不想聽他再多說一句話了。自從知道他不把和自己結婚的事告訴他母親的那一刻起,他只要一開口說話,她聽了就要生氣, 想一腳踹死他的沖動——她不想把自己給氣死。
但是現在,她卻又不是很想走了。
雖然她已決心和那個人就此一刀兩斷, 這是真的,她白錦繡沒什麽拿不起放不下的東西,但是他的母親和他不一樣。她人真的很好。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看着她的時候, 目光那麽慈和,還那麽地疼她,總是怕她累,不讓她做任何事,催她去休息。雖然是個鄉間婦人,一舉一動,斯文又端莊,總是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就沒了的娘親。
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自己要是現在走,醫生肯定也會回去。萬一醫生走了,她要是再有個複發,那就不好了。
于是白錦繡又繼續留了下來。雖然住的地方因為簡陋,以往的一些生活習慣,譬如洗澡如廁什麽都被迫改變,剛開始有點不便。但路上過來的時候在野地裏都睡過,這又算什麽。她很快就适應了。
這天傍晚,雨停了,吃過飯,她就像前幾天那樣,扶着他母親走出院子,來到門外散步,逛了一圈,遇到幾個住得遠些的村裏婦人,見她們走來問他母親身體安好後,仿佛想和自己招呼,又不敢開口,目光顯得有些怯。她不想她們怯自己,就主動露出笑臉,說:“我姓白,叫白錦繡,家住廣州西關。往後你們要是有家裏人去廣州,需要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
婦人們受寵若驚,連聲道謝,紛紛對聶母道:“白小姐人真好啊!還特意大老遠來這裏照顧你。是嬸母你什麽人啊?”
聶母含笑,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女孩,說:“是載沉在廣州做事認識的尊長人家裏的千金,載沉有事離了廣州,請她留意下我,正好我不争氣出了這個事,她是受托來看我的。”
婦人們哦哦地點頭,連聲誇獎,問東問西,和聶母拉起了家常。
白錦繡剛開始聽到婦人們向他母親詢問關系,有點緊張,現在不知怎的,心裏忽又有點難過了起來。
“累了吧?回去了?”
她忽然聽到耳邊有人輕聲問,擡眼,對上他母親投來的關切目光,一下就驅散掉了心頭陰影,甜蜜蜜地笑:“好,我扶您。”
她扶着他母親轉身回家,慢慢走到石頭家邊上,一頭半大豬仔也不知怎麽回事恰好從豬圈裏跑了出來,石頭在後頭追趕,豬就拱開院門蹿了出來,大約是受了驚,嗷嗷地叫着,不偏不倚,朝兩人的方向沖了過來。
白錦繡何曾見過這樣的情景,吓得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扭頭就想跑,突然想到邊上還有聶母,慌忙又抱住了她,把她擋在自己的身後。
“去!”
聶母沖着豬仔喝了一聲,提起拐杖掃了一下。豬仔就改了方向,嗷嗷叫着從邊上的一個泥水坑裏趟了過去,濺出一片污泥,跑掉了。
“乖囡你沒吓着吧?沒事了,沒事了!”
聶母趕跑了豬,立刻安慰還擋在自己前頭的白錦繡。
白錦繡扭頭看了眼石頭追着豬跑遠的背影,驚魂未定:“我沒事。老夫人你還好吧?”
聶母笑道:“我也沒事。都怪那只小畜生,吓着你了。走吧,回家了。”
白錦繡見她都好,這才放下了心,定了定神,扶着她進了院子。
她的裙裾被豬跑過水坑時濺了一大片的污泥,聶母讓她先去換衣服。
她出來時帶的衣服不多,只有換洗的三兩套,這兩天斷斷續續在下雨,衣服都還沒幹。就說洗下污泥就行,不用換了。
他母親說:“濕噠噠的不能穿,當心着涼。我還留着年輕時穿過的幾件衣裳,舊是舊了些,還算幹淨,你要是不嫌棄,先暫時換一下。”
白錦繡說好。聶母就打開一只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厚重的樟木衣箱,從裏面拿出一套月白色的褂裙,遞了過來。
白錦繡接過散發着清香的樟丸氣味的衣服,到自己睡的屋裏換上,走出來,聶母端詳了下,笑道:“我給梳梳頭吧。”
白錦繡就坐到了她的邊上。
聶母在窗前給她梳頭。她的手很巧,很快就幫白錦繡梳了一個發髻,端詳了下她,笑道:“乖囡生得可真好看啊。”
白錦繡照了照鏡,鏡子裏的她穿着樸素卻雅致的老式褂裙,發髻簡單卻真的很漂亮。聽他母親誇自己,心裏有點甜,拉她手撒嬌:“是老夫人你的頭發梳得好才對!”
他母親就笑了,一邊幫她整理着還掉在外頭的一绺碎發,一邊閑聊:“繡繡,你在廣州應當和我兒子也算熟的吧?他也不小了,那邊有沒有什麽女孩看得上他?”
白錦繡心咯噔一跳,果斷搖頭:“沒有!怎麽可能!”
自己剛說完,忽然覺得不對勁,一頓,急忙改口:“我也不知道。”
她說完,又偷偷地看他母親。幸好她神色如常,只是笑着嘆了口氣:“我兒子他從小就笨,兩三歲了還不開口說話,那會兒我還以為他啞巴,愁了好久。後來可算說話了,又呆得很,一路呆到大。現在想必也是不會讨女孩子的喜歡。偏偏人又離我那麽遠,我想管也管不了,有時想想都犯愁。”
白錦繡不說話。
“對了!”她仿佛突然想起什麽,注視着白錦繡。
“上回也是廣州那邊有個人帶着好些東西大老遠地來看我,說是白小姐派來的。當時我問哪個白小姐,他又不給我說清楚。是不是就是乖囡你啊?”
白錦繡支支吾吾:“……是我……我也是感激他救了我妹妹,所以叫人來探望一下老夫人您……”
“老夫人你坐着,我去看看醫生在忙什麽,怎麽還不過來給你檢查身體。”
她站了起來,急忙走了出去。
幸好這段過後,他母親再也沒在她面前提及過半句關于她兒子的話了。白錦繡慢慢又放松了下來。
第二天,午後,聶母吃了藥,在屋裏午睡。白錦繡睡不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從床上爬了下去,蹑手蹑腳地經過聶母的房前,走向對面的一間屋。
這裏應該就是他小時候住的地方。
門沒鎖。白錦繡看了眼身後,做賊似的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四四方方,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但幹幹淨淨,應該時常有打掃。裏面的擺設非常簡單。靠窗一張舊書桌,桌上有筆墨紙硯,桌下一張椅,此外就只有床和一個衣櫃,別無多物。
白錦繡屏住呼吸,環顧四周,視線落到床底,看到那裏好像有只舊木箱,就走了過去,把箱子從床底拖了出來,打開,裏面整整齊齊地碼着一些舊書,應該是他小時上私塾念過的。除了書,還有個蝈蝈籠子以及木頭槍和木頭刀之類的東西。
白錦繡好似發現新大陸,又緊張又興奮,蹲在地上,在箱子裏翻來翻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到一本飲冰室專集,書都毛邊了,顯然是經常看的,順手拿了出來,翻了翻,發現扉頁上用毛筆端端正正地寫着一列字:“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旁邊還有一個備注:“乙巳年三月二十一日深夜。自勉。”
白錦繡掐了下手指,應該是在他離家外出前的十四五歲時留下的。想象着少年的他一臉嚴肅地于某個深夜在這個房間裏提筆寫下這一列字的情景,撇了撇嘴。
不可奪志?
不想睡她,最後還不是強行留下她睡了,還不止一次,睡得挺歡。
不要臉的男人。
她扭頭,想找個筆,把他的這幾個字給塗黑了。
“繡繡……你在哪兒?”
身後忽然腳步聲,他母親的聲音飄了過來。
白錦繡吓了一大跳,慌忙把書丢了回去,又手忙腳亂地将剛才被自己掏出來放在床上的蝈蝈籠和刀槍那些東西一股腦兒掃了進去,正使勁推着箱想塞回床底,身後的門已被推開,他母親出現在了門口。
白錦繡臉頓時漲得血紅,趕緊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剛才睡不着,我想來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書可以看……”
他母親笑了,說:“就在這個箱子裏。我剛醒來沒看見你,以為你去了哪裏,這才找你。沒事,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她轉身要走。白錦繡哪裏還留的下,忙追了上去扶住她:“我等下再看吧。”
他母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沒事。你随便看。”
這時,院子外頭忽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摻雜着噼噼啪啪鞭炮聲的唢吶聲,仿佛來了很多人,很快,有人就在門外喊道:“聶老夫人在家嗎?我們來給老夫人您報喜啦!”
聶母和白錦繡對望了一眼,說:“出什麽事了?你扶我看看去。”
白錦繡扶着聶母走了出去,看見院子裏湧入了一大幫人,當先一個剪了辮子前額剃發卻還沒完全留回的人快步上來,朝着聶母恭恭敬敬地鞠躬,自稱太平縣縣長,随後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張報紙說:“老夫人!大喜啊!鄙人今天才知道,令郎乃我新民國之功臣,功勞赫赫!這不,報紙都登了!令郎在南京做大官啦!陸軍部要員!我趕緊帶着人來通知老夫人您!我太平縣自古人傑地靈,今日又出令郎這樣的英才,實在是地方榮光,我等與有榮焉!”
他話音落下,身後那些本地缙紳紛紛附和,後頭的鞭炮和嗚哩哇啦的唢吶聲又響了起來。
村民全都來了,聚在院子外頭議論紛紛,喜笑顏開。
白錦繡拿過報紙瞥了一眼,見是幾天前的舊報了。頭版登着一張會議合影的照片,果然,他也在上頭的後排。
她見聶母看着自己,就點了點頭。
聶母頓了一下,也沒多大表情,臉上只是露出微笑,向縣長道謝。
縣長十分熱情,要将聶母接去縣城居住,說房子都給她準備好了。聶母婉拒,說身體有些不便,讓石頭母親等人幫自己接待客人。
衆人聽說了她前些時候昏迷的事,不敢讓她太過勞累,一番恭維賀喜之後,終于散了。
縣長一幹人等是被太公給請去參觀祠堂了,聶家的院子裏,熱鬧卻還遠遠沒有結束。
前頭那批人剛走,後腳又來了一個穿着馬褂拖着辮子看起來像是本地富戶的肥胖男子,邊上還有個媒婆。原來來人就是太平縣裏赫赫有名的大財主黃老爺。
黃老爺今天親自提着東西上門,恭維了一番聶母,媒婆就将聶母攙進屋裏,笑嘻嘻地展開三寸不爛之舌,說黃老爺家有個小姐,年方二八,貌美多才,賢惠可人,與聶載沉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誠心聯姻,百年好合。
聶母看了眼一旁的白錦繡,對媒婆笑道:“我前些日剛得到消息,我兒子在廣州那邊已經有了要說親的人,黃老爺的美意,只怕是要拂了。勞煩你幫我向黃老爺賠個罪。”
媒婆大失所望,但還是不死心,又苦勸,說讨媳婦還是本地好,知根知底。聶母态度堅決。媒婆說得口幹舌燥無計可施,最後只得怏怏而去。
“繡繡,這種事,沒有我兒子自己點頭,我是不會在家裏給他說的。萬一他在外頭有自己鐘意了的人呢?你說是吧?”
媒婆走了,他母親說。
白錦繡勉強笑,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她輾轉了一夜,第二天就向聶母提出告辭,說家裏還有事,現在她病情穩了,自己也該回去了。
聶母誠懇挽留,見她不肯再留,也就不再強留,答應了下來。
白錦繡住了最後一夜,次日早,帶着聶母和石頭母親等人給她準備的許多當地土産,離開了這個地方。
臨行前,聶母給了她一封信,請她回廣州後轉交給她的兒子。
白錦繡答應,收了信,循着原路,又是一番跋涉,這日終于回到了廣州。
算時間,從出發到回來,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
張琬琰早等得脖子都長了,終于等到她平安歸來,放下了心,問東問西,白錦繡絕口不提自己去了那個地方,用在路上預先想好的話搪塞她。
她回來兩天之後,得知一個消息,聶載沉昨夜回廣州了。
一早,她收拾完,穿好衣服,準備去工廠。臨出門前,拿出那封帶回的信,在心裏鬥争了好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偷偷先給拆了。
信上只有四個字:“見字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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