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前段時間,有一次她沒來得及把吹風機還給阿绮,阿绮上樓找她拿,看見她桌上擺着一瓶香奈兒,淡綠色,瓶身高雅漂亮。
阿绮驚喜地說:“這個好漂亮!我在電視上看過廣告。”
她問:“我可以看看嗎?”
秦棠笑了笑:“你喜歡的話我送給你。”
阿绮臉紅了,低聲說:“那怎麽好……這個肯定很貴的。”
她摸着瓶身,好像能聞到好聞的香氣,離開的時候,還是把香水瓶放下了。
秦棠把東西塞在她手上,“拿着吧,我家裏還有很多。”
這是阿绮的第一瓶香水,她特別寶貝。
看着摔得瓶身都找不到的香奈兒,阿绮難過死了,秦棠叫住她:“阿绮。”
阿绮紅着眼睛回頭,秦棠對她笑笑:“下次我再送你一瓶。”
阿绮忙搖頭:“不用了,我就是心疼錢,那東西很貴的。”
小城和小白已經來到門口,小白走進去,說:“我幫你收拾收拾,晚上還要睡覺呢。”
等阿绮收拾好房間,桂嫂就叫大家吃飯了。
秦棠洗完澡,跟平時一樣,站在二樓護欄邊上發短信,她至少兩天一次給家裏報平安,否則她爸媽是不會同意她總是外出的,發完短信收起手機。
過了一會兒,又拿手機。
【媽媽,周旗有知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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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手機收到回複。
【還是老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醫生說了也許明天也許後天,總之肯定會醒來的,安安,你聽媽媽的話,別有心理負擔,這不是你的錯,知道嗎?】
安安是她的小名。
秦棠咬着唇,她不知道。
都快五年了,他怎麽還沒醒呢?
今晚夜空明朗,繁星璀璨,秦棠仰着臉盯着那些星星。
有人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代表一個逝去的靈魂。
她盯着夜空,尋找那三顆星星。
幾乎每個人都對她說,那件事不是她的錯,其實他們都是為了安慰她,或者礙着她父母的面子,不得已那樣說。
背地裏呢?她聽見過別人怎麽說她罵她,其實他們都在怪她,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原諒過她。
蔣川走到樓梯口,正好看見她仰着頭,脖子細白而優美,眼睛愣愣地盯着天空,那濃密睫毛眨也不眨,整個人看起來低落極了。
“秦棠。”
他叫她。
她緩緩回頭,眉眼清淡:“有事嗎?”
蔣川盯着她看了一陣,走到她身邊,說:“接下來你想去什麽地方,提前跟我說一聲。”
秦棠疑惑,問:“你不是說過一周最多走兩趟嗎?如果你跟車的話一趟至少花兩天。”
蔣川嗯了聲,“不過你在這兒呆的時間應該不長,要去的話我可以騰出空檔來。”
秦棠有些明白過來,他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估計是因為那八十七萬,“我想去去的地方很多。”
“半個月能走完?”
“差不多吧。”
“行。”
那筆錢他只字不提,兩人好像達成了某種交易。
……
秦棠已經很久沒有做噩夢了,夢裏零碎的畫面敲擊着她的腦袋,一閃而過。
最後一個畫面,是整輛車滾下懸崖,那種頹然失重的未知驚恐,令她失聲驚叫。
接着,好像聽見“砰砰砰”的重物撞擊的聲音,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不知是夢還是現實。
她醒不來。
……
門外,天空已不複幾個小時前的明朗繁星,如今烏雲密布,狂風呼嘯。
一場大雨即将來襲。
這兩天趙峰帶來的人不止毀了家具,連門窗都毀了,被打碎的玻璃還沒來得及修換,木窗被風吹得砸在牆壁上,哐當幾聲巨響。
樓下,呂安和阿绮分別從房間裏出來,阿绮縮着脖子問:“呂哥,要是下雨了,雨水能進我房間嗎?”
呂安找來工具箱給她固定窗戶,對比了一下走廊寬度,“應該不會。”
蔣川睡眠淺,已經醒了。
他光裸着上身,套了條長褲就出門查看情況。
經過秦棠房門時,隐約聽見幾聲細細的叫聲,聽起來很痛苦,他腳步頓住,那聲音透過風雨傳入耳膜,突然一聲跌宕驚叫,他沒有猶豫,立刻去拍她的房門:“秦棠。”
連續拍了幾下,裏面毫無反應。
蔣川抿緊唇,突然發力,一腳踹向房門,哐當一聲,門開了。
房間裏很黑,蔣川借着外面昏暗的一絲光亮迅速走到床邊,準确地摸到她的手腕,出乎意料的,她也抓住他了的手,緊緊地,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蔣川愣住,很快,低聲說:“秦棠,你醒醒。”
他把人抱起來,一手拴在她背上,一手捏她的臉蛋:“喂。”
秦棠猛地驚醒,睜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
周圍黑漆漆的,她什麽都看不見,只感覺自己貼着一個皮膚發熱,寬厚緊實的胸膛,這個男人渾身是勁兒,正緊緊栓着她,不算熟悉,卻也不陌生,帶給她莫名的安全感。
懷裏的女人很軟很溫暖,鼻端全是她的味道,很好聞。蔣川想起之前阿绮第一次用了香水,好像噴多了,被小城嘲笑,阿绮問他:“蔣哥,真的很刺鼻?”
刺鼻倒是沒有,卻也沒那麽好聞。
秦棠沒有掙脫他,腦袋安安靜靜地貼在他掌心上,感覺他手掌的熱度越來越高,才不舒服地挪開。
他低啞的嗓音問:
“醒了?”
秦棠慢慢合上嘴,喉嚨幹得要命,“嗯。”
“做噩夢了?”
“嗯。”
剛才從夢中醒來,整個人還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
大雨傾盆而下,空氣中帶着一股潮濕幹淨的味道,風從大開的房門灌入,秦棠很快便清醒了。
她推開他。沉默了幾秒,問:“你把門踹了?”
黑暗中,蔣川似乎笑了聲:“嗯。”
秦棠:“……”
蔣川站起身,借着外面的一點暗光摸到開關,按下開關,燈亮了。
秦棠坐在床上,毛茸茸的腦袋正轉過來看他,眼睛微紅,晶亮晶亮的,她看着他身後被踹壞的門,“你得幫我把門修好。”
蔣川眉梢微挑,說:“天亮了修。”
秦棠問:“那今晚怎麽辦?”
蔣川說:“已經淩晨五點了。”
她看着他:“風很大。”
蔣川有些無奈,輕笑了聲:“行,我踹壞的,我修。”
他下樓拿工具箱。
呂安剛把窗戶固定好,湊過來問:“怎麽?剛才我聽見你叫秦棠名字,還有踹門的聲音,你不會這麽急着送上門吧?”
蔣川想起今天下午呂安跟小城說的肉償。
冷嗤了聲:“沒出息。”
蔣川提着工具箱上樓,秦棠還坐在床上,被子捂着自己,腦袋擱在膝蓋上,一雙大眼睛正盯着他手中的工具箱,“要修多久?”
“很快。”
他沒穿上衣,身下是一條黑色褲子,腰很窄,褲腰卡在的位置有點低,腹部最後兩塊腹肌線條延伸往下,看起凹凸有力。
秦棠臉頰微熱,低下頭,沒再看他。
她找話題聊天:“月月說她有個哥哥,上完初中就沒再念書了,因為沒錢,已經在地裏幹了一年農活了。”
蔣川專注着手裏的活,沒回頭:“嗯,很多窮山區都是這種情況,免費九年義務教育結束後,很多學生交不起學費,要麽一輩子留在山裏幹活,要麽出來打工掙錢,能念下去的不多。”
所以有些偏遠地區,一年出一兩個大學生,便是驕傲了。
其實遠遠不夠。
秦棠想了想,說:“月月恢複得很好,過幾天就可以送她回去了,我還想去一趟羊圈山。”
蔣川扶着門上下推拉,試了一下,又拿起一顆釘子,回頭看她,目光黑而沉:“你想資助月月哥哥繼續念書?”
秦棠點頭:“嗯,不止是他。”
還有跟他同樣情況,交不起學費念不起書的孩子。
蔣川:“你确定?”
秦棠:“确定啊,這需要猶豫很久嗎?”
蔣川笑了,“沒有,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不是你一個人想做就能做的。”
他指的是她一個女人跑到山區的事。
這件事秦棠想了很久了,她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會想着只靠自己,她沒那麽偉大,也做不了那麽多事,她不想跟他解釋。
門沒壞透,很快便修好了,蔣川收拾好工具箱,窗外天還暗着,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他走出去,關上門之前忽然回過頭來,問了句:“你身上抹香水了?”
秦棠有些茫然:“什麽?”
蔣川想起剛才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說不來什麽香,就是覺得很好聞,他掃了一眼她桌上一排的護膚品,沒有香水瓶,淡淡地笑了下:“沒什麽。”
他轉身出去,帶上一扇門。
秦棠坐在床上,幾秒後,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臉慢慢地,紅了。
“流氓。”她對着空氣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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